有些事柳卿不是想不透,而是不愿意去想,總想著到時候再說,說不定就沒她什么事了呢?
實在不想說起這些,柳卿反問道:“先生,要是皇上召你入朝呢?你要抗旨嗎?”
“你當沒召過?我不也逍遙到現在,皇上其實是個很念舊的人,不然也不會忍到現在才發作,朝堂上一半的人是跟著他打江山的,算得上是過命的交情,他從一開始就不想做得太過,只不過人心,有時候實在是太貪了點,他忍讓了一步,那些人便想邁三步了,我當時若是入朝堂,現在只怕也摘不干凈,至于以后….望書閣[]”
想到自己被衛孚帶走的條陳,若是真實行的話,方熙錦這樣的人入朝應該就很合適了,壓得住場面,又有真才實學,依她看,皇帝應該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希及,你也要小心點,不要過份出風頭,以你的年紀,現在的名聲已經足夠了。”
方熙錦突然說這樣的話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必定是有人說了什么,他善意的來勸誡幾句,柳卿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先生,京城局勢混亂,我已經很久沒出門了,自問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又有什么事惹我頭上來了?”
看他如此,方熙錦搖頭失笑,“昨天見了幾個朋友,和他們說起你,他們也說年紀過輕,名聲卻過盛對你不利,我只是把這話告訴你,并沒有其他意思,你不用瞎想。”
想到進來時在院子里看到的熱鬧情景,笑意更甚,“這酒要是釀出來了,記得送幾壇給我來嘗嘗。”
“我以為先生會說我不務正業。”沒被訓斥,柳卿有些不習慣,這年代的人不都認為讀書人應該手不釋卷才對嗎?釀酒是粗人才做的活。
方熙錦經年在外游歷,原本世家子獨有的驕縱之氣早就化去,獨身在外的時候也能打理自己的日常生活,眼界自然不是死守一處讀死書的人可比的,在他眼里,柳卿這樣會做學問,但是也會編排生活給自己找樂子的人才是真正的活著。
“什么又叫務正業呢?人總是喜歡站在自己的立場評價別人,喜歡的捧兩句,不喜歡的踩兩腳,高不可攀的便想著把他從神壇上扯下來,人天性如此罷了,像你現在這樣,很好。”
柳卿心里無比熨帖,這樣的先生才不愧于先生,也才有資格做她的先生,口里的稱呼永遠比不上心里的認同。
“好了,不說這些,今天來還有一事,五天后和我去參加一個聚會,放心,人不多,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去也不會覺得突兀。”
“喏,要準備什么嗎?”
“沒那么多講究,會去的人也多是有內里乾坤的人,他們更看重人品,之后才是學問,你在人品上應該算是過關了,他們應該會考考你的才學,你在這方面做做準備就行。”
若是那些世家子弟的聚會,還明言說要考才學,柳卿絕對不會去,她沒打算出風頭被人圍觀,可是,這是由方熙錦說出來的,若是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們內部的一個小圈子,不說身份如何,最起碼肯定會是最有重量最有學問的一個圈子。[]
看樣子,這次真要盜版了,“知道了,我會做好準備的。”
方熙錦起身,對這個撿來的學生,他滿意得緊,“放心,有我幫襯,不會有問題的,若是能得了他們的認同,以后這京城中你就算是真正站稱腳跟了。”
柳卿跟著起身,恭敬的施了一禮,“先生費心了,學生不會給您丟臉。”
拍拍他的肩膀,方熙錦轉身準備離開,柳卿上前一步打開書房的門,外面的人見他們出來紛紛行禮,方熙錦湊過去看了看,圍著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轉了幾圈,明明感興趣的很,卻什么都沒問便告辭離開了。
送至門口,看著馬車徐徐離開,柳卿偏頭看著書局那頭進出的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暈染開來,被人護著的感覺真挺不錯的,這個書局她是費了點心思花了些錢財,可是為她帶來的其實更多,只是大多是隱性的而已。
再一次見到衛孚時,比之前面兩次來要精神了不少,一見著人柳卿就調侃道:“這是終于睡了一覺好的?”
“還真是這樣,前段時間太費心了,覺都睡不安穩,事情一完,我才算睡了個安穩覺。”一見到希及,衛孚不由得就想到了皇兄那天說的話,眼前笑語晏晏的人,他是真喜歡的,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在他心里占這樣的份量,可是他以前也不好男風啊?!
若說他對希及有非份之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覺得看到這人就挺高興的,在這人面前便覺得輕松自在,不管說什么話題都可以侃侃而談,或者兩人互相調侃時,希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希及需要什么的時候會想要給他弄來,看到什么好東西也會想希及應該會喜歡…這,應該不是那種喜歡吧。
他確實不好男風,可是若這人是希及,他心里卻并不抵觸,真是瘋了,皇兄那么一說卻像是開啟了另一扇門似的,只要一閑下來便時不時的胡思亂想,這可不是好現象,他做的事容不得一點點差錯。
“今兒是來我這府上發呆來了?”柳卿看著一坐下就眼愣愣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是走神了,這是太累了的后遺癥?
這樣一個人啊,若要讓人不喜歡才叫難,衛孚往后一躺,喃喃的道:“好像哪里出問題了。”
柳卿沒聽得太清楚,反問道:“什么問題?京城那事還沒解決?我過兩天可是要出門的。”
“朝堂上那些事已經解決了,至于私底下的,你也不用管,他們現在自己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時間來找你麻煩。”衛孚知道他現在什么都不能說,更不能透露一丁半點,不然以后只怕連希及的面都要見不上了,“過兩天是有什么事嗎?”
把玩著扇子,柳卿也不隱瞞,“方先生要帶我去參加一個聚會。”
“方熙錦?他們那個圈子一般人可進不去,看樣子他對你是真有好感,若是能在他們那個圈子站住腳,對你以后大有好處。”
“方先生也這么說。”柳卿笑了笑,有些無奈,明明不想出風頭,也不想像個表演者一樣去表演,但是為了給自己攢資本,她必須去面對這些。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樂意,衛孚安撫道:“他們那些人聚在一起無非就是寫寫畫畫或者高談闊論罷了,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只要稍微表現一下才華就可以了,希及,我不希望你現在太出風頭,被人盯住了你以后會更不舒服,只要做到恰到好處就行。”
柳卿愣了愣,沒想到衛孚會這么替她著想,“我也是這么想的,不是我自謙,論才,我比不得許多人,只是因為我走的路子和許多人不一樣,所以你們總覺得我很有才華罷了,沒有接受過名師教導,反而少了那些束縛規矩,算是一失一得吧。”
就因為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柳卿才從不愿意出風頭,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她心里卻最明白,那些東西不是自己的,是她盜用了別人的,人在做天在看,瞞過誰也不可能瞞過天,她不想活得太心虛。
衛孚笑著看向他,話里的誠肯讓人不得不信,但是那才華卻是遮掩不住的啊,這與自謙不自謙無關,若是換了別人有希及這一身本事,估計早就把鑼敲得震天響,讓自己一鳴天下了。
“你給我的那東西皇上已經看過了,放心,不會再有他人知道那東西出自你之手,我看皇上那意思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實行了,你要是有時間就再把那東西寫細致一點,朝堂上那些人的眼光還看不了那么遠,看到這份條陳估計受驚的可能性更大,要他們補充點什么進去怕是指望不上的。”
“你倒是忠于皇家。”柳卿已經懶得去猜這人的身份了,反正目前為止對她挺好就是了,她寫的是對皇權有利的東西,把自己綁到了皇帝那一方,這人如果是忠于皇家,那只要皇帝沒有要動她的心思,衛孚應該就不會對她不利,雙贏的局面,她很喜歡。
“慢慢來吧,這東西不是說想要就馬上能弄出來的,我需要時間想,我覺得我其實也就一紙上談兵的料,若是讓我去做,恐怕會比任何人都做得差。”
衛孚大笑,“若是所有人都有你這份自知之明那就天下太平了。”
紅玉端著一盤瓜果進來,現在她在柳府沒有了那些限制,又不用擔心柳公子會對她如何,一段時間下來,倒是眉目舒展,更可人了,而且少了那刻意的媚俗之氣,看著倒有了幾分大家之姿,在落難之前,紅玉家里好像就挺不錯的,柳卿不是太認真的回想看過的關于紅玉紫玉姐弟的資料。
“這是紅玉?”從這人一進門,衛孚的眼睛便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有探究,有打量,更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悅。
“對,美吧。”柳卿表現得像極了個紈绔,在紅玉靠近放果盆時用扇柄勾住人家的下頜,這張臉,真是明艷照人。
接觸的時間久了,紅玉也沒那么怕這位柳公子了,眼睛那么清明的人哪里像個紈绔了,自然的拈起一塊瓜果喂進他嘴里,似嬌還嗔的道:“奴家再美,不也是公子的人么?公子什么時候才會踏足落霞院呢?”
柳卿被瓜果給嗆了下,她這算是被反調戲了嗎?她在府里好像越來越沒有威信了,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是聽說你最近在和全嬸學做菜嗎?晚上試試你的手藝,可別讓公子我食不下咽才好。”
紅玉眼睛晶亮的點頭,從來不知道原來做飯做菜這樣的粗活也這么有意思,她可是學會好幾道菜了,“喏,奴家現在就去準備。”
揮了揮手把人打發出去,看著反常的沒有出聲的衛孚道:“我算是明白了一句話,最難消受美人恩,這美人天天在跟前轉悠太讓人有壓力了。”
衛孚仔細的分析著剛才兩人的神情對話,面有異色的道:“希及…沒有和這紅玉在一起?她不是你的侍妾嗎?”
柳卿懶得遮掩,“不過是個落難之人罷了,紅玉這樣的品性,不該有這樣的磨難,在我護得住的時候便護著吧。你也看到了,她很懂事,也很能擺正自己的心態,我喜歡這樣的人。”
莫名的輕松下來,衛孚不及想這輕松是從哪里來,緊跟著問道:“既然喜歡,怎么不干脆收了房呢?希及你好像現在并沒有服侍的人。紅玉這樣的美人還不能讓你滿意?”
喜歡什么的,首先得有喜歡一個人的資格,身在大家之中可以擁有很多,同時也會失去很多,自由的喜歡一個人,自主婚配這些,便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他還是她,讓一個女人如何來服侍她?
搖了搖頭,柳卿沒有細說,“一個人也挺好,自由一天是一天吧,聞聽兄,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婚配了嗎?”
“沒有,雖然早過了那個年紀,但是我的事沒人會強求。”只是如果找個男人過一輩子的話,沒人強求也會變成有人強制了,皇兄會先收拾了希及再把他給收拾了。
“那我可要羨慕了,若是可以,我倒真是希望可以一輩子保持現在這樣,府里只有我一個主子,以我為重,上面不會有人壓著我,不會有人管著我,也不會有人對我提出要求,讓我為家族謀利,若是可以,真希望自己后面沒有什么大家族。”
衛孚只能沉默,世家子和家族是息息相連的,誰都沒有任性的本錢,如果是希及的話…
“不過,我也不會乖乖讓人擺布就是了,只有義務沒有權利的家族要來何用?聞聽兄,哪天我若是和家族鬧翻了,你可得收留我才行。”
明知道是說笑的,衛孚還是打心底里的回道:“當然,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