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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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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弗里就像一只困獸般,來回踱著步。

  幾名慕尼城衛隊的軍官,神情嚴肅的在一旁竊竊私語。阿古力和德巴塔則坐在一張厚重而陳舊的木桌前,一邊等待著,一邊喝著朗姆酒。

  火光搖曳,映照在眾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究竟是怎么回事?”艾弗里從一進這個房間,就在不停的追問著。這時候,又忍不住了。

  他陡然在阿古力的身邊停下了腳步,眼睛發紅。

  “是誰告訴你尤金大人去見喬伊斯夫人的消息的?為什么你說這是個陷阱?我們在這里等誰?”

  一個個疑問,就如同連珠炮一般砸向阿古力,看他那劇烈起伏的胸膛,似乎阿古力再不回答,他就要爆發了一般!

  四周的軍官們,也都緊緊的看著阿古力。每一個人的神情,都異常的緊張。

  直到剛才,他們才從艾弗里的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一聽到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的這次私下會面是一個陷阱時,所有人都炸了。

  要知道,現在的盧利安,正處于生死存亡的危難之際。無論是對圣索蘭帝國,對阿道夫大公,還是對盧利安數百萬民眾來說,這都是一場絕對輸不起的戰爭。

  一旦失利,將不知有多少士兵,會葬身于斐烈屠刀之下,將不知道有多少家園變成殘垣斷壁,多少平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對統治這片土地的貴族們來說,也同樣如此。而事實上,他們和他們的家族,才是這片土地的最大受益者。哪怕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地,保護自己的權力,地位和財富,他們也應該和入侵者殊死一搏。

  可現在,他們不但不想著團結起來,和斐烈人斗爭,將身陷重圍的阿道夫大公營救出來,反倒和不懷好意的蘭里斯人沆瀣一氣。白日做夢一般,妄想著以投靠蘭里斯人來延續他們的富貴榮華。

  只有真正有遠見的人才知道,這不過引狼入室,飲鴆止渴罷了。

  無論是斐烈人還是蘭里斯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如果他們成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這些貴族就會明白,不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卻拱手交給別人,是一個多么愚蠢的錯誤。

  這次尤金去和喬伊斯夫人見面,原本就是期盼能最后再做一次努力。希望能說服貴族們認清形勢,攜起手來,并肩作戰。

  他并非對自己處境的危險沒有任何的預計。只不過,相較于大局,他更愿意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更愿意相信,這些曾經發誓效忠帝國和阿道夫大公,發誓謹守貴族和騎士的榮譽的領主們,還殘存著那么一絲的忠誠和正直。

  可沒曾想……

  軍官們一時心急如焚。他們焦急地看著阿古力,希望他能夠給他們一個確定的答復。讓他們了解情況,以便商議對策或者直接出動去營救尤金將軍,而不是傻傻的坐在這里等著什么人的到來。

  盡管他們對這個隱約控制著烏合軍,駕馭阿古力和德巴塔這樣的高階騎士的神秘人物,也很好奇。可現在局勢緊迫,爭分奪秒。任何人的重要性,都比不上時間的重要性。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間門,被推開了。

  牛油蠟燭的光芒,被卷進來的風搖動著。撲出門外的燭光中,一個單薄的少年,在一名騎士和兩名護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少爺。”一看到走進來的少年,阿古力和德巴塔同時起身行禮道。

  正緊緊盯著兩人的艾弗里和軍官們,霍然過頭,看向那個少年。當他們看清少年的相貌和他身旁的那名如同忠實而謙卑的隨從一般的騎士時,漸漸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越睜越大。這小子是…

  “羅伊,沒錯,他就是羅伊。”

  “怎么回事,那是赫爾曼,他怎么…”

  所有人都有些發懵。

  原本應該被關押在牢房里的羅伊,就像一個自由自在串門的鄰家男孩般,出現在他們面前,而原本應該掌握著他的生死的赫爾曼,卻如此謙卑的站在隨從的位置上。

  如果說,這還不夠讓人震驚的話,那么,阿古力和德巴塔的那一聲少爺,就像一聲霹靂,把所有人都震傻了。

  阿古力和德巴塔,是什么樣的人物,他們很清楚。

  他們不但是實力強橫的榮耀騎士,還是曾經在邊境和斐烈軍血戰多年,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老兵。無論是實力,戰功,名氣還是資歷,就連艾弗里也比不上。見了面,他也得尊敬的叫一聲大人。

  而那些烏合軍的上百頭狼,更是對他們惟命是從。就連兵變包圍后勤護衛隊這種可能掉腦袋的事情,他們也都跟著干!

  對站在阿古力和德巴塔背后的人,大家心里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這些猜測中,包括皇室,包括帝都的某位貴族或者某個勢力,乃至于邊軍以及監察部等等等等。

  可任誰也沒想到,居然是羅伊——這個可憐的,被關在地牢里,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第一訓練營一年級新生!

  尤其是艾弗里,更是目瞪口呆。

  沒有人知道,就在房門被推開的前一秒,他還準備用強令后勤護衛隊釋放羅伊,甚至直接讓軍法部派人帶走羅伊這樣的方式,來交換阿古力的情報。

  可誰知道,話還沒出口,這個被他當作籌碼的少年,就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在他的面前。

  少爺!

  自己真的沒聽錯?

  那個被大家猜了無數次的幕后主使者,竟然是他?!

  這怎么可能?

  “少爺,”阿古力走到羅伊身邊,介紹道,“這位是艾弗里爵士。慕尼城衛隊騎士團第五長騎士大隊大隊長,也是聯軍的副統領。”

  羅伊點點頭,向艾弗里行了個禮,說道:“艾弗里爵士,您好。”

  “你…你好…”艾弗洛里看著這個一臉迷糊模樣,舉止有些拘謹的少年,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是阿古力這種強者所效忠的主人。

  不過,羅伊也沒有給艾弗里太多的時間糾結這個問題,他向在場的軍官們一一點頭問候之后,便對身后的赫爾曼道:“赫爾曼先生,把你剛才跟我說過的那些話,再對大家說一次吧。”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赫爾曼的身上。

  盡管艾弗里等人還不清楚這位貴族一方的高階騎士,怎么變成了羅伊身邊這個精神萎靡的跟班,但他們都能看得出來,這個身體和斗氣沒有受到任何限制的榮耀騎士,似乎在恐懼著什么。

  赫爾曼開始了交代。

  赫爾曼是娜塔莎伯爵麾下的首席騎士,不但擁有榮耀一星的實力,而且多年來,都和娜塔莎保持著隱秘的地下情人關系。親密和信任的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娜塔莎最近的兩任短命丈夫。

  因此,在得到席林的授意之后,娜塔莎第一個找到的人,就是赫爾曼。

  見到赫爾曼之后,娜塔莎將席林的話,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他。除了授意他殺掉羅伊之外,還就襲擊尤金一事,在人選,地點和一些細節方面,征詢了他的建議。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的會面地點,選擇在喬伊斯位于城東瓦倫區的一個莊園里。那里是喬伊斯夫人娘家早年的產業,因為價值不過兩三千金路郎,地窄屋小,因此,平日里都由管家打理,喬伊斯夫人自己一次都沒有去過。

  之所以選擇那里,是因為其位于富人區和平民區的交界處。道路通達,卻又清幽隱秘,正是一處適合密會的好地方。

  不過現在,這個名叫香農的莊園,已經成了一處死地。

  以娜塔莎和威爾斯為首的貴族和他們麾下的騎士,已經將香農莊園包圍得水泄不通,莊園旁邊的樹林里和不遠處的另一個莊園里,都埋伏著貴族們手中最精銳的騎士。而包括喬伊斯夫人管家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被收買。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尤金進了莊園,哪怕喬伊斯夫人想放他走都不可能。

  就著桌上的紙筆,赫爾曼簡單的畫了一副莊園的地形圖,然后又將伏擊者的人數和實力一一標明。

  等赫爾曼放下紙筆的時候,艾弗里和他身邊的騎士們,已經徹底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當中。

  為了對付尤金,貴族們這次算是下了血本了。

  他們幾乎調動了他們手里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單赫爾曼所知的,就有四名榮耀騎士和二十多個公正騎士。而這些力量,原本是艾弗里他們一直所警惕著,可能在雙方翻臉之后,對方投入的主力!

  而這,還不包括喬伊斯夫人手里掌握的力量。

  作為貴族中勢力最大的領導者,喬伊斯夫人手中掌握的力量,一直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一旦和尤金密會的她,迫于局勢,而跟發動襲擊的貴族同流合污,那尤金將軍幾乎不可能有任何的生還機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為了避免蘭里斯家族直接領導叛變的惡名和把柄,席林并不打算動用他手里掌握的武力。

  他會保持著這支由南下的蘭里斯騎士組成的強大震懾性力量,以旁觀者和緊急情況下“公正的干預者”的形象,主導這場叛變,直到明天塵埃落定。

  不過,蘭里斯人是不是直接參與,對艾弗里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單是赫爾曼手里的這張地圖和上面的力量配置,已經足以讓他們陷入絕望當中。

  排除被派遣到周邊地區的長騎士之外,現在艾弗里的手中,就只有四十多位長騎士。加上他們自己和各營統領,全員出動的話,或許能夠跟貴族們動用的力量相抗衡。可是,這也就意味著,軍營將無人鎮守。

  而同時,這樣的大規模行動,不可能瞞得過貴族私軍將領們。一旦尤金一系的騎士們全副武裝馳出營門,實際上就意味著一場公開的內戰。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冰冷的水底。

  現在再回想尤金離開時的話,顯然,他之所以要求艾弗里在他萬一出事之后,保護慕尼城不落入背叛者的手里,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以艾弗里手里的騎士力量,營救他根本就不現實。

  艾弗里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貴族們公開反叛之后,占著公理大義的名分,守住軍營和城門,領導慕尼城衛隊和忠于阿道夫大公的軍隊,等待法諾將軍的大軍回轉。

  相較于一場可能葬送己方所有高階騎士和軍官將領的火拼或一場全面爆發的內戰,這相對更容易。

  房間里,鴉雀無聲,只有牛油蠟燭忽然跳起的燈花,發出細微的嗶啵聲響。

  艾弗里猛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怎么辦?!究竟是不惜一切代價出兵營救尤金,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深陷敵手,執行他的命令?

  艾弗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惘然和痛苦過。

  明知道尤金身處險境,要他無動于衷袖手旁觀他做不到。可是,如果營救的話,先不提后果,但是雙方實力上的差距,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

  這不是普通士兵和低階騎士能夠參與的戰爭。也不是公開的,光明正大的對決。

  這是一場隱藏在夜色當中的無聲的較量!

  雙方拼的是各自手里最大的牌!

  艾弗里扭頭四顧就憑自己和自己手下這些人,怎么可能把尤金給救回來?!

  絕望中,忽然,一個青嫩的聲音,在他和部下們的耳邊響了起來。

  “艾弗里先生,營救尤金將軍,我有一個計劃…”

  眾人抬頭卻看見那一頭黑發的少年帶著一絲迷糊的笑容,有些拘謹地說道:“我會帶領我們的人去香農莊園。我想,救出尤金將軍,應該不算什么困難的事情你們只需要安心的等待結果好了…”

  軍官們愣愣的看著這個自說自話的少年。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等等,他在說什么?!

  他領著他的人,去救尤金將軍?

  算不上什么困難的事情?

  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早在幾天之前尤金將軍就已經知道了喬伊斯等貴族可能背叛的消息。

  而將軍之所以一直不敢發動大規模的逮捕和清洗,就是因為己方集中了一個長騎士大隊和不少忠誠于阿道夫大公的貴族領主也不過能在高階騎士方面和喬伊斯夫人那伙人勢均力敵而已。

  如果不是這樣,將軍又何必猶豫先發制人,何必畏懼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又何必為了那一線機會而以身赴險?

  現在,這小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說,這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而更荒唐的是,他的言下之意,似乎還用不著自己這些人,只需要他領著人去就行了。

  艾弗里和軍官們面面相覷,不禁皺起了眉頭。

  雖然他們也承認,今天所見到的一幕,給了他們相當大的震撼。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看似任人宰割的少年,竟然是阿古力和德巴塔這種強者的主人,而且,還在幕后控制著烏合軍,甚至連赫爾曼,也顯然是栽到了他的手里。

  可是,這小子還是未免太過自信了。要知道,就算阿古力和德巴塔的實力強橫。可他們也畢竟只有兩個人。就算再加上大家之前見過的那些烏合軍騎士,也不可能是貴族手下精銳騎士的對手。

  就在艾弗里覺得有必要用自己所掌握的資料,提醒一下羅伊,對手的實力究竟有多強的時候,卻見羅伊向自己微微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隨后向身后招了招手,說道:“奧斯頓先生和阿爾杰農先生,會和我們一起去。”

  這是兩個陌生的名字。

  而更讓軍官們驚愕的是,對應這兩個名字的,竟然是從羅伊身后走出來的那兩個護衛。

  護衛的面容,在搖曳的火光中被照亮。

  這是兩張普通的臉。頭盔的下沿,遮住了他們的大半額頭,加上從耳部凸出到面頰的護耳,使得他們的面容,只露出正面部分。

  左邊的一個看起來高些,身材瘦削,相貌還算清俊。而另一個,則矮一些,身材壯實,長著一雙牛眼和一個肉乎乎的大鼻子,滿臉的絡腮胡。

  這兩人…

  軍官們正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卻驚訝的看見阿古力和德巴塔恭敬的俯身,以低位騎士晉見高位騎士的禮儀,向這兩人行禮。

  而隨著他們的行禮問候,兩名看似普通的護衛身上,忽然放開了收斂的氣息。

  兩道強橫無比的威壓,就像雪原的風暴,橫掃了整個房間。在這恐怖的氣息籠罩之下,只聽砰砰砰一連串聲響,房間里的桌椅板凳,全都被艾弗里等人無意識中爆發的斗氣戰環撞得東倒西歪。

  大光明騎士!竟然是兩位大光明騎士!

  艾弗里和眾軍官全都瞠目結舌,心臟狂跳。一時間,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如同被一道游走的電流擊中般,根根倒立。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跟在羅伊身后的這兩個護衛,竟然是兩名大光明騎士——擁有小領域,擁有十六個戰環,一個人就能夠橫掃一支小型軍隊,無論放在哪里,都稱得上頂級強者的大光明騎士!

  這一刻,所有人都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懵了,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目光,才緩緩從兩位光明騎士的身上,轉動到眼前的黑發少年臉上。

  看著那迷糊而拘謹的笑容,軍官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震驚,駭然,難以置信和一種由沸騰的血液所帶來的,慢慢升騰而起的狂喜!

  難怪這小子被抓進牢房,能自己大搖大擺的走出來。

  難怪從頭到尾,阿古力和德巴塔,都只是包圍后勤護衛隊,卻沒有出手。

  難怪赫爾曼如此規矩老實。

  難怪他如此從容如此鎮定的告訴自己,他會帶人去營救尤金將軍,只讓自己這些人在這里等著就好了。

  原來,在他的手中,掌握著如此強大,甚至可以說,在眼下的慕尼城中,堪稱不可一世的力量!

  圣帝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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