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侍從的快步離去,不多時,一位身穿淡藍色長裙,戴著米黃色的寬邊遮陽草帽,臉上蒙著一層薄薄黑紗的中年女子,不緊不慢的走進了書房。
進了門,女子就摘下手套,掀開面紗,露出一張風情萬種的面龐,未語先笑。
“真是抱歉,席林勛爵,前幾天有事兒不在家,今天才看見您的帖子,這不,換了身衣服趕緊就來了。”
她一雙飛挑的鳳眼,在旁邊的威爾斯身上一轉,對席林笑道,“如果早知道您要來,我就哪里也不去了,再大的事兒也都推得干干凈凈,就候在通天塔迎接您的大駕。”
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氣質高雅大方。笑容中,天然就有一種讓人喜歡的親和力。哪怕只是站在寂靜的書房里,也仿佛站在舞會的中心一般,光芒四射。
“哪里,夫人您可太客氣了,”席林俯身吻了吻女子的手背,微笑著道,“您既然回了家,只需要派人通知我一聲就行了。鄙人自到府上拜訪。怎敢勞動您親自前來。”
“給您問安,”威爾斯伯爵在一旁彎腰行禮,恭敬地道,“我尊敬的侯爵夫人。”
兩人笑容滿面的說著客氣話兒,可心里卻都是一陣腹誹。
“這只母狐貍。”
“sāo貨!”
他們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她今年四十三歲,出身于南方望族。十八歲嫁給了一位實力強大的侯爵,三十歲守寡,并繼承了其父親和丈夫的所有家業。
原本人們以為,一個女人很難支撐起這樣龐大的家業。要么敗掉,要么就便宜某個男人。
在貴族的叢林中生存,可不是簡單的事兒。這是一個屬于男人的世界,女人的角色,只是在舞會中鶯歌燕舞,在客廳沙發上嘰嘰喳喳。在男人身邊小鳥依人或在床上婉轉呻吟。
無論是心胸、手腕、毅力、膽識還是玩弄陰謀詭計,她們都不是男人的對手。除了擅長看見鮮血和刀光劍影的時候飛快地暈過去之外,她們什么也不會。
可喬伊斯夫人卻是一個例外。她不但樣樣都不比男人差,而且生得一張讓男人見了就著迷的漂亮臉蛋。她深知自己的優勢,并把它利用到淋漓盡致。
十三年來。這個閨名露絲的女人。利用她的剛柔并濟且不乏狠辣的手腕,不但把兩份家業經營得好生興旺,而且還大肆擴張。到現在,已經是南方貴族中最惹不起的人物。
如果說。阿道夫大公在時,這慕尼城還輪不到喬伊斯夫人做主的話,那么現在,誰也不能忽視這個女人的聲音。無論是代表黃金龍家族的席林,還是留守的法諾將軍。
論財力。她一人就提供了現在慕尼城守軍三分之一的糧食和軍費,論兵力,她和那些以她馬首是瞻的朋友們掌握的軍隊,占現今法諾手中總兵力的二分之一。地位舉足輕重。
席林知道,喬伊斯夫人聲稱的不在家,完全就是一個借口。她一直都在,甚至連家門也沒有出過。只不過在此之前,自己還不夠份量讓這個極善于審時度勢的女人見面罷了。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前線的局勢惡化和自己在慕尼城中展現出的力量。觀察了許久的喬伊斯夫人,顯然已經分析了形勢,并做出了判斷。
因此,她來了。而且來得很及時。
這個時候,她就是盧利安天枰上最重要的那塊砝碼。深諳經營之道的她很明白自己什么時候能賣個好價錢。
三人一陣寒暄過后。在沙發落座。
“不知道席林勛爵這次到盧利安,有什么打算,”喬伊斯夫人嬌笑道,“若是游山玩水的話。我倒是個好向導呢。騎馬打獵,我可不比你們男人差哦。”
“那是當然。”席林微笑道,“早聽說夫人巾幗不讓須眉,箭術尤為一絕,我是傾慕已久,一直無緣得見。如果有機會,是一定要見識的。只可惜現在.”
“怎么?”喬伊斯夫人端起咖啡,輕輕呷了一口。
“盧利安目前的局勢,只怕已經沒有地方可供夫人和我躍馬揚鞭盡情馳騁了。”席林注視著喬伊斯夫人,一字一頓地道。
話題展開得很快,威爾斯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席林大人多慮了,”喬伊斯夫人面不改色,咯咯笑道,“盧利安雖然不大,可狩獵的地方倒還是有的。席林勛爵若是有暇,不如去我的獵場一展身手。”
“不知道夫人說的獵場,是望山城,還是喬山城?”席林笑瞇瞇地,表現得很有興趣。
喬伊斯侯爵夫人的領地有兩處,一處是位于盧利安北方的望山城,下轄一縣兩郡,是她父親遺留給她的領地。
另一處是位于慕尼城東南一百二十公里的喬山城,是她丈夫的世襲領地。面積更為廣闊,下轄兩縣五郡。總人口超過二十萬。是盧利安有名的糧倉之地。
而這兩個領地,目前望山城相對安全一點,喬山城則位于斐烈人北上的必經之路。是慕尼城和行省東部各大領地的交通咽喉要道。被攻擊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席林提起這兩個地方,就是在點明喬伊斯夫人目前的處境。
喬伊斯夫人垂下睫毛,微笑道,“我當然聽從客人的意思,席林勛爵喜歡哪里,自然就去哪里。”
“望山城,現在去還能玩上那么一兩個月,”席林道,“至于喬山城…不知道夫人您怎么想,反正我是不敢去的。”
“哦?”喬伊斯夫人秀美一挑,“席林勛爵認為,我們盧利安人守不住自己的領地?”
“不不不,”席林道,“夫人誤會了。對于夫人的實力,不管是我還是蘭里斯家族,都不曾有任何的輕視。我們完全相信,夫人有能力捍衛自己的領地。不過……”
他殷勤的給喬伊斯夫人倒上咖啡,說道:“戰爭這種事情,不是一個人能主宰的。不怕斐烈人有多么強大。就怕某些人看不清形勢,冒然出擊,給了敵人機會。”
房間里,一下就安靜下來,只有席林手中咖啡壺注入杯中的聲響和縷縷熱氣。
喬伊斯夫人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
正如席林和威爾斯所料想的一樣。她早知道席林的到來。不僅如此,事實上,從席林的空魔船還沒有進入圣索蘭領空的時候,她就已經從dìdū朋友那里知道更詳細的情報。
身為盧利安頂級貴族。她的領地在這里,財富在這里,根在這里。和阿道夫大公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加之盧利安傳統上就是皇室一系,因此。對于前來攪局的蘭里斯人,她并沒有多大的好感。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
前線的戰局形勢,已經越來越難讓人樂觀。阿道夫大公中軍主力已經完全被斐烈軍包圍,七天時間過去,竟然沒有一點消息。連一只信隼都沒有飛回來。
兩翼的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在失去了和中軍的聯系之后,也只能勉強保持著相持的局面。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喬伊斯夫人還坐得住。完全可以等到阿道夫大公的消息之后再做決定。
可今天,她得到消息。之前派往大公遇襲的晚山郡方向的幾支斥候小隊,一個也沒有回來。
他們最后傳來的消息,就是在戰場四周,發現了數不清的索蘭士兵遺體。山林中。道路旁,農田里……一路都是慘烈廝殺的痕跡。現在,晚山郡周圍已經完全被斐烈軍控制了。一路上,他們數次遇見斐烈軍的巡邏隊。越往南越難避開。
而至此之后,這幾支斥候小隊就再也沒有傳回過消息。他們就如同走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消失得無影無蹤。
雖然從來都沒有上過戰場,可是,擁有好幾位高級軍事顧問的喬伊斯侯爵夫人,對戰爭的了解不比任何一個軍人差。她知道,那是斐烈軍強力遮蔽戰場信息的結果。這些斥候小隊的結局,無一例外,都是被斐烈獵鷹擊殺。
由此可見,阿道夫大公即便還活著,能夠憑借自身力量突圍的可能性也已經微乎其微。
盧利安失去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失去他們的領導者。
因此,最近幾天,法諾將軍已經開始做出兵救援的準備。剛剛招收的新兵加緊了訓練,報名參加的烏合軍士兵一進軍營就發放武器裝備,軍官們成天在營房里對著地圖爭吵不休,大量的物資和貴族武裝從各個地方向慕尼城集中。
對喬伊斯夫人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要知道,他們的兵力原本就捉襟見肘,前線新敗局勢不明,后方將領更應該集中全力穩定防線,固守慕尼城。
如果輕率冒進,很可能一頭就扎進斐烈帝國布置的陷阱。到時候,阿道夫大公救不出來,還得搭上整個盧利安陪葬!
這個道理,喬伊斯夫人明白,法諾更明白。可是,作為從小和阿道夫一起長大的朋友,最忠誠的部下,他沒有別的選擇,也聽不進其他人的意見。
正因為如此,喬伊斯侯爵夫人才選擇到這里來。她需要在整個盧利安都落入深淵之前,找到一條退路。
而見面不到五句話,席林就已經點明了目前她面臨的問題,顯然,這個蘭里斯人早已經冷眼旁觀了很長時間,對盧利安目前的局勢和其中矛盾,都了若指掌。
仔細地看了席林一眼,喬伊斯夫人的神情反倒放松下來。既然席林什么都明白,那也就意味著,他有解決的辦法。既然如此,接下來不過就是討價還價罷了。
說打仗,她不會,可要說道討價還價,她可不怕任何人。
“咖啡真不錯,”喬伊斯夫人優雅地頷首,“謝謝。”
“巴南運來的。每一顆都價比黃金。能得到夫人的青睞,也它價有所值了。”席林微微一笑,放下咖啡壺,“不知道,當前局勢下,夫人有什么打算?”
“我一個女人,能有什么打算?”喬伊斯夫人輕輕搖動綢扇,風情萬種地瞟了席林一眼。哀怨道,“勛爵您一向足智多謀,就不幫忙出點主意么?”
“盧利安的局勢,我可沒什么辦法,”席林泰然自若地點了一支雪茄。等到喬伊斯夫人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才緩緩道,“不過,對于夫人,蘭里斯家族倒愿意伸出援手。”
喬伊斯夫人手中的扇子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席林,目光閃爍。
“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席林道,“夫人應該知道,我家少主。已于月前晉升為圣騎士。”
“這我當然是知道的,”喬伊斯夫人由衷地道,“奧古斯都勛爵天賦高卓。二十二歲就晉升圣騎士,前所未見。”
“那夫人也應該知道,明年八月,就是dìdū比武之期,”席林傲然道,“最終勝利者,非我蘭里斯莫屬。”
喬伊斯夫人點了點頭。
蘭里斯人的打算。整個圣索蘭都知道。
而按現在的情況看,奧古斯都贏得公主幾無懸念。到了明年八月,就是蘭里斯人入主索蘭,塵埃落定的時候。即便愛德華還能在皇位上坐幾年,終究也改變不了大勢所歸。
席林這番話。對索蘭人來說雖然有些無禮,卻是任何人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要怪,就只能怪索蘭皇室人丁不旺,只怪艾蕾希婭公主的未婚夫命太薄。死的太早。給了蘭里斯人這個機會。
“我不想為家族掩飾什么,”席林道。“野心人人都有,可能不能實現野心,就要看各人的實力了。蘭里斯從來都不否認野心,因為我們有這個實力.....”
說著,他站起身來,踱了兩步,面向喬伊斯夫人,緩緩道,“夫人您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現在的索蘭是一艘破船。無論您站在哪一邊,都沒有任何的好處。
唐納德雖然有野心,可索蘭落在他的手里,只會變得更糟糕。而且夫人您是盧利安貴族,不可能受到他的信任。
至于愛德華陛下,現在也是自身難保。他的權位,來自于戰爭前期皇室一系比唐納德更搶眼的表現。可現在龍門失守,盧利安慘敗,大公生死未卜,形式已經急轉直下”
說到這里,席林面帶微笑:“在這樣的情況下,夫人還能指望誰?”
喬伊斯夫人嬌笑道:“自然是席林勛爵您啊。”
席林坦然道:“盧利安失陷,夫人的領地自然也不能幸免。不過,只要愿意和蘭里斯家族做朋友,家族可以保證,無論您現在失去多少,未來都會得到更多。”
“未來?”喬伊斯夫人搖動綢扇。
“夫人請相信,”席林道,“蘭里斯家族不會一直這么旁觀下去。家族在龐貝帝國的影響力,夫人也是明白的。若要出兵,十萬龐貝鐵騎可隨時南下”
他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唯一的區別,只是這出兵的目的不同罷了。”
喬伊斯夫人和威爾斯瞳孔一縮,心頭凌然。
雖然戰爭爆發以來,龐貝帝國一直按兵不動,可沒有誰會忽略這頭龐大兇狠的猛獸。也沒有誰會天真的以為龐貝帝國會任由斐烈人叼走眼前的肥肉而坐視不理。
他們不出兵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蘭里斯公國的強行壓制。就是因為還有一個dìdū比武之約!
正如同席林所說,蘭里斯人在龐貝帝國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就是龐貝皇帝,也得看蘭里斯大公西澤七分臉色。以他們的力量,十萬鐵騎即刻南下,不是吹牛!
真到了哪一步,他們唯一需要考慮,就只是出兵的目的罷了。說白了,就是究竟當匡扶正義的騎士,還是當燒殺搶掠的強盜。
如果蘭里斯公國能得到索蘭貴族的支持和依附,他們就會有耐心的按照原來的計劃,贏得騎士比武,借索蘭皇室之名,不用冒險就掌握索蘭帝國。這正是蘭里斯人的一貫作風。
那時候,他們出兵,會以騎士的身份出現,幫助索蘭帝國抵御外敵。那等同于保護自己的地盤。
可一旦他們得不到圣索蘭貴族的依附,失去耐心,那么,他們就會以強盜的嘴臉出現,和斐烈人一樣,甚至同流合污。一起撕碎圣索蘭生吞下肚。
而對于喬伊斯侯爵夫人和威爾斯伯爵這樣的索蘭貴族來說,他們是什么面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明白蘭里斯家族的野心和能力。
盧利安的局勢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或許下一秒,南方就會傳來不忍聽聞的消息。
萬一阿道夫兵敗身死。萬一前線崩潰。扎根在這片土地上的貴族,包括喬伊斯夫人和威爾斯在內,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了。
就像南方那些失去領地的貴族一樣。往rì再是富貴,現在也不過是慕尼城中一群惶惶難民罷了!
席林保證不了現在,蘭里斯家族也不可能阻擋斐烈鐵騎。但他們可以保證未來。可以許下現在失去,未來得到更多的承諾!
在這戰爭洪流中,這就是一條救命的船。
現在上船。正是機會。
沉默了很長時間,喬伊斯夫人輕笑一聲,開口道:“不知道席林勛爵,需要我做什么?”
席林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他坐了下來。
“我知道,夫人您并不想法諾出兵救援阿道夫大公。你們的兵力不足,冒然出擊的話,太危險了。”席林道,“家族的要求。不過是讓夫人您保存實力,時間拖得越久越好。”
喬伊斯侯爵夫人喝了口咖啡,若有所思。
這個要求,其實算不上要求。她自己原本也是這樣的想法。只不過,她自己的。只是想法罷了。而話從席林口中說出來,就不是想法,而是一把刀。
置阿道夫于死地的刀!
“我這里沒問題,”喬伊斯夫人半閉著眼睛。良久才下定決心,問道。“可是,席林勛爵您要知道,我們的實力是沒辦法和慕尼城衛隊抗衡的。如果法諾將軍強行出兵,只怕沒人能攔得住。”
這是實話。貴族的私人武裝就人數來說,或許可以跟慕尼城衛隊抗衡。可是,就騎士來說,卻遠有不如。
喬伊斯夫人麾下,不過有兩名榮耀騎士和十幾名公正騎士而已,其他的貴族更少。一旦爆發沖突,高端武力這方面,貴族軍隊就鎮不住。
“這一點,夫人大可放心,”席林悠然噴出一口煙,冷笑道,“您別忘了,在您的背后,可是我們蘭里斯家族!”
慕尼城城南軍營,比起往rì,多了很多人。
從各地趕來的貴族們,帶領著自家的士兵,或在cāo場上訓練,或在書記官的涼棚下報到點數。
有些貴族軍隊有的看起來很正規,甲胄齊備行動有素。有些看起來不過是臨時組織起來的農民罷了,許多人只穿著布衣,赤著腳,手里拿著簡陋的自制武器。
除了貴族私兵之外,還有不少加入烏合軍的傭兵和zìyóu騎士,也行走其間。
他們比普通貴族武裝的士兵看起來更彪悍,但也更不受管束。從他們到來之后,軍營中打架的次數,增加了不少。
為此,慕尼城衛隊增加了巡邏隊和軍法官。一隊隊不間斷的巡邏。看誰都是一副嚴肅冷厲的模樣。
因為前線局勢危急,不管是攻是守,都已經迫在眉睫。因此,每一個新兵一進軍營,立刻就被慕尼城衛隊的老兵領走,爭分奪秒的編制入伍加強訓練。
整個軍營二十個大小cāo場,已經全被訓練的隊伍占滿了。烈rì下,吼聲陣陣,塵土飛揚。
慕尼城衛隊,是目前軍中的主干。
在阿道夫大公麾下三大軍隊中,他們是唯一一支不需要經營賺錢的軍隊。平rì里,他們除了訓練之外,只負責盧利安的地方治安,邊境巡邏和剿滅盜匪等任務。
就組織性質來說,他們比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更能稱為一支嚴格意義上的軍隊。
在阿道夫大公戰敗的消息傳來之后,衛隊就在法諾的命令下全力運轉了起來。城防工作,被大量移交給貴族私兵和烏合軍。所有人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出擊。
中軍大帳里,法諾凝視著巨大的羊皮地圖,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
地圖上,一個巨大的紅圈,標記在晚山郡上。兩個代表斐烈軍的紅色箭頭。一左一右,把整個區域圍的滴水不漏。
從斥候查探的消息來看,那是斐烈邊軍第二軍團。總人數不詳。可以知道的是,其中還有一個金勛騎士團,以及從開戰以來就一直活躍在南方的雪狼騎士團助陣。
除此之外。在兩翼。還有斐烈的兩支軍隊,和zhōngyāng平行,成一個三叉戟向北逼近。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就是被這兩支軍隊給逼得緊緊的。雙方在方圓數百平方公里的區域內鏖戰。拉鋸般你來我往。
阿道夫出事之后,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都曾一度向往晚山郡靠攏,卻都被拖住。而他們也派出過部隊試圖突破斐烈軍的封鎖,營救阿道夫。但也都無功而返。
而更讓人心緊的是,隨著阿道夫中軍的失陷,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已經被分割開來,無法保持完整的防線。從戰略上來說,他們現在的處境極其危險。
一旦斐烈帝國清掃了zhōngyāng或者兩翼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奪取了晚山郡旁邊的幾個郡的控制權,那么,他們就可以集中力量進攻紅葉和十二軍團其中的一個。
在那樣的情況下,防線將會徹底崩潰。
因此。最近幾天,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都已經提出了主動后撤的主張。失去了阿道夫大公的中軍策應,兩軍只能后撤到美丁城一線,才能擺脫腹背受敵的可能。
可是。他們一走,阿道夫大公可就真的沒希望了。
看著晚山郡,法諾狠狠一拳砸在地圖上,直起身來。負手疾走。來回轉了好幾個圈子,他才平抑心情。停下腳步。
慕尼城衛隊的任務,是守衛慕尼城。作為盧利安的首府,政治經濟中心,慕尼城同時也是帝國南方最重要的軍事要地。這里不但交通發達,而且擁有好幾個產糧區,在貧瘠苦寒的救贖之地,簡直就是一個聚寶盆般的地方。
一個慕尼城,就相當于斐烈帝國兩三個行省的糧食產量。這讓彼得一世怎么能不眼紅?
而奪下了這里,斐烈南方軍就算是站穩了腳跟,再也不愁被趕下海了。以這里為依托,他們可以和東面的本森公爵所部互相呼應,前后夾擊,席卷整個帝國南方。
法諾很明白慕尼城的重要性,也明白晚山郡失守之后,敵人完全可以從東面繞過美丁城一線,直逼城下。可是,失去了阿道夫大公,慕尼城同樣守不住!
雖然派出的斥候一個也沒回來,不過,法諾堅信大公還活著。
大公的中軍,有兩萬多人。雖然遭遇偷襲,光是陣亡人數就超過四分之一,潰散不計其數。可大公身邊有巴伐利亞騎士團的精銳,還有海岸傭兵團。想要靠一次偷襲就全殲大公主力,那也太異想天開了。
而支持這一想法的更重要的依據是——在大公當時駐扎地西南方向晚山郡和清水郡的交界處,有一個名叫駱駝坳的小鎮!
這個小鎮,法諾曾經和阿道夫大公一同去過,了解頗深。
那里屬于索菲亞母親娘家的封地,盛產一種名叫牛rǔ菇的菌類植物,用來焗蝸牛,最是鮮美不過。加上山清水秀,氣候涼爽,一直都是大公喜愛的避暑之地。
如果沒料錯的話,大公一定會去那里,借助其四周群山環抱,山林茂密,不適合大規模騎兵作戰的地形,堅守待援。
法諾不知道現在阿道夫大公境況如何,但他明白,即便是一切都如同自己最樂觀的估計,留給自己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他沉吟著,手指在鋪著地圖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拿起馬鞭,轉身大步出了營帳。
“備馬,去三大訓練營!”
e大隊城堡。
塵土飛揚的訓練場上,除了教導的吼聲和奔行往來的腳步聲,刀劍的碰撞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
學員們在訓練的同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看向羅伊。
接連幾天,凱文都準時來到學院南門了挑戰。這已經成為了慕尼城的一景。南來北往的人們圍在廣場周圍議論紛紛。讓每一個進出的學員都抬不起頭來。
現在,大家進出校園都自覺的避開南門。寧愿繞很長一段路,他們也不想去面對蘭里斯人輕蔑的冷笑和人們的指指點點。那讓他們感覺到羞恥和難堪。
因為這件事,學院內部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
前段時間低調沉默的貴族學員們,最近又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當平民學員們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時候。總是會聽到一些帶著嘲諷的聲音。
“瞧瞧,我們的英勇的平民騎士,內訌的時候多么來勁,怎么遇見比自己厲害的就慫了?”
“真可笑。想想他們以前那副捍衛尊嚴的模樣,再看看現在。真是對比鮮明啊。”
“咱們也早和西沃克他們一樣轉去別的訓練營。免得現在還因為他們受這種恥辱。”
“既然敢惹事,就要敢承擔責任。被人欺負到門口都不敢應戰,算什么男人。以前我還覺得是不是我們太過份了,嘿。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他們天生犯賤!”
面對這些冷言冷語,平民學員們都只能保持沉默。
不久之前,羅伊在大公舞會上的一戰,讓所有飽受貴族學員壓迫的他們揚眉吐氣。這是他們加入訓練營以來。第一次真正體會到身為一個騎士的尊嚴。
從那天起,學院的風氣就為之一變。那些跟在貴族學員身后溜須拍馬的人受到鄙視。和貴族學員發生沖突爭執的時候,大家也能挺直了腰板據理力爭。
他們不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再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他們享受著學院里rì漸平等,zìyóu,輕松的空氣。每每在提起羅伊和貴族學員的斗爭時,都滿懷欽佩。
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羅伊那樣的勇氣。如果沒有羅伊,他們或許還要等很長時間。才能等到這一天的到來。
可誰也沒想到,這才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給他們帶來這一切的人,又親手斷送了這一切。
這讓每一個平民學員都無法接受。他們不相信羅伊是懦夫,不相信他連應戰的勇氣都沒有。可羅伊斷然拒絕出戰的現實。卻讓他們的辯解如此蒼白無力。
除了貴族子弟之外,迪亞拉一系的教導最近也變得活躍起來。迪亞拉或許還自持身份,保持著緘默,而法利和部分教導。卻已經幾次在公開場合大肆抨擊。
“這是第一訓練營建營以來,最大的恥辱!我們所有人的恥辱!”
“我不是針對誰。就是針對這件事!我們所有人都看著,看他要躲到什么時候!”
“騎士不是個人武勇,而是榮耀,是精神,是美德。一個連挑戰和侮辱也不敢面對的人,沒有資格成為騎士。不管有多少人維護他,為他開脫,事實就是事實!”
“如果他不應戰,如果他對我們所受到的侮辱置若罔聞,我們也決不會容忍這樣的人繼續呆在訓練營里。無論他是誰,也無論他有多好的天賦,我們絕不會把一個品性卑劣的名字送進騎士殿。那是對騎士這個名字的褻瀆!”
隨著事情的發酵,對羅伊的口誅筆伐也甚囂塵上。在一些有心人的鼓動下,學院里鋪天蓋地都是對羅伊的指責。大有打倒在地,再踏上幾腳的架勢。
可讓人想不明白的是,無論勸說還是辱罵,也無論是朋友還是別的什么人,羅伊全都置之不理。頑固得就像一個石頭。誰問到都是兩個字一句話。
“不去!”
而讓人尤其無法理解的是,不僅羅伊如此,e大隊的教導們和院長古斯塔斯,也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似乎羅伊不接受挑戰,原本就是天經地義,似乎凱文羞辱的,壓根兒就不是第一訓練營。
正是他們這種無原則的偏袒,在羅伊的身邊筑起了一道堅固的保護墻,使得身處風口浪尖的羅伊,可以把任何一個人的話當成耳旁風,沒事人一樣過自己的rì子。
學員們在偷眼看著羅伊,而城堡城墻上,十幾名來自不同大隊的教導們,則注視著學員們變幻的戰陣。
明天,就是學院內部挑戰賽了。
正值戰爭時期,這次挑戰賽的意義也格外不同。
根據前幾天學院宣布的規則,這次挑戰賽的優勝者,不僅能得到幻塔積分,資金,訓練器具和丹藥等優厚的訓練資源,而且還能得到比其他大隊更好的武器裝備。
這些武器裝備,是索蘭皇室和盧利安大公家族在數十年前,就為三大訓練營準備下的。為的就是有朝一rì戰爭來臨的時候,能夠將這支生力軍武裝起來,投入戰場。
三大訓練營的學員,都是帝國的寶貴財富,因此,為他們打造的裝備也比起普通騎士團的制式裝備要優良的多。而且每年都有專人精心的保養。稍有銹蝕損壞都會及時維修更換。
這些裝備,往年的學員只是聽說,卻從來沒有見過,一直都呆在阿道夫大公的武庫里。而這一次,法諾將軍在得到阿道夫大公戰敗的消息之后,第一時間就把裝備給送來了。
面臨即將到來的殘酷戰爭,一套好的武器裝備,對于任何一個學員來說,都有著極其現實的意義。
這批裝備分為精銳級和普通級兩種,其中的精銳級武器裝備,還是夾雜了魔銅的墨鐵打就。別說囊中羞澀的平民學員,就是貴族學員,也為之眼饞。
原本,精英級裝備和普通級裝備,都是按照比例分配給各大隊。
在戰場上,一個大隊就是一個dúlì作戰單位。按比例分配,可以保證每個大隊的優秀學員,都有機會得到一部分精英級裝備,從而形成大隊最核心的戰斗力。
這是一支軍隊的基礎,是骨骼。兩軍交戰,只要核心戰斗團隊沒垮,軍隊就垮不了。
而要想將訓練營這些年輕的菜鳥變成一支真正的軍隊,各大隊的教導們,就必須在上戰場之前,完成戰陣、基本行軍打仗常識的培養,并選拔精英,組建核心戰隊。
由此可見,那些精英級武器裝備的重要性。
可是,在學院會議中,迪亞拉和法利等人強硬地把裝備的分配,納入到了挑戰賽當中。按照他們定下的規則,精英級裝備,將被排名前三的隊伍瓜分。
這一招,不但讓e大隊為之憤怒,就是一向低調,保持中立的d大隊和c大隊的教導們,也難以忍受。
白癡都知道法利打的是什么主意。
法利倒也沒有掩飾。尤其是在羅伊拒絕了凱文的挑戰之后,他更是振振有詞。
“只有最優秀的騎士,才配擁有最好的裝備。也只有他們,才能體現裝備的價值。這些東西不是給垃圾用的!”
聽說,法利為了挑戰賽,精挑細選了十個最優秀的學員組成了號稱慕尼城分院史上最強的新生小隊。在幾次秘密的測試中,a大隊作為陪練的隊伍,被打得潰不成軍。
除了魔法學院之外,其他大隊已經不指望能和s大隊爭奪第一了。不過,這并不意味著s大隊沒有挑戰者。
這個挑戰者,不是公認的,而是s大隊自己選出來的。
他們的矛頭,只對準了一個對手。
那就是羅伊所在的e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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