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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有旦夕禍福

  “麻黃湯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發熱惡寒頭項痛,喘而無汗服之宜。…,姜棗細辛款冬花,紫菀半夏加五味。九味羌活用、用、用…”

  “用什么?”

  “用蒼芷…”

  “錯,是防風,‘九味羌活用防風!’教了你這么多遍,還沒背會么?”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一棟鄉下小院中,葉青正盤膝坐在一塊大石磨上,帶著一名八九歲的小姑娘玩耍,順便教她背《湯頭歌》。

  他臉龐清秀,年紀在二十一二歲之間,身穿藍色舒適直筒牛仔褲,黑色短款修身小夾克,身子略顯單薄,手里正拿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在削。

  小院落景色宜人,錯落有致,幾株桃樹,幾株杏樹,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和一小塊蒜苗地,充滿了農家氣息。

  小女孩粉雕玉琢,眉目如畫,宛如精致的瓷娃娃一般,極其可愛,盡管葉青佯裝出生氣之色,但小女孩卻絲毫不怕,反而把細嫩的小嘴一嘟,撲到葉青的腳旁,搖晃著他的粗腿,嘻嘻笑道:“叔叔,這湯頭歌可真難背啊,比我們老師教的詩詞還難背哩!”

  這小女孩是葉青的小侄女,名叫葉紫祺,乳名喚作“蘋果”,可能是名字作怪,她最愛吃的水果就是蘋果了。

  “這有啥難背的啊,你用點心就記住了。你叔叔我小時候,也是像你這么一丁點大,你爸爸教我背《湯頭歌》,我背個十來遍就信口拈來,倒背如流了!”

  葉青這個悶騷男,在外面極為謙虛,在自家小侄女面前居然變得如此厚臉皮,神采飛揚夸起海口來,也不知道害臊。

  他嘴上吹牛,手中卻絲毫不停,只見雪亮的刀鋒處,鮮紅的蘋果皮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形成一條長長的波浪帶子,在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中直晃蕩。

  “我就知道,叔叔你最厲害了!我上次聽我爸說過的,他說葉靜姑姑要背七八十遍才能跟你差不多水平呢。”小蘋果一臉崇拜地望著葉青,同時烏黑烏黑的水靈眸子,賊兮兮地撲閃著,不時瞟向他手中就快要削好的蘋果,嘴角的饞涎都流出了一條細長的亮線,看得葉青偷偷發笑。

  “你個小饞貓,不會是見到叔叔給你削蘋果,就凈揀好聽的說吧?”葉青抖抖手,將一條長帶似的蘋果皮震落在地,把削好的蘋果遞到了她的嘴邊。

  “才不是呢,人家葉紫祺是那樣的人嗎?”

  小姑娘裝出一幅絲毫不饞的樣子,慢條斯理,非常優雅地接過蘋果,然后撇了撇小嘴,以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道,神情俏皮之極。緊接著張嘴一咬,便在脆脆的白凈果肉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還有兩排纖細稚嫩的牙齒印。

  “哦,是嗎?”

  葉青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正準備再逗逗她時,院子門被“砰”地一下推開了,一名身穿紅白兩色高中生校服的纖瘦女孩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邊跑邊高聲叫道:“二哥!二哥!”

  聲音清脆而靚麗,不過語氣卻顯得十分急促。

  “葉靜,干嘛呢,搞得慌兮兮的?”葉青“騰”地一下,從大石磨上跳下來問道。小蘋果也忘記了咬嘴邊的美食,撲閃著烏亮烏亮的大眼睛,留神傾聽。

  “二哥,不好啦,出事了!隔壁村的王老伯從屋頂上摔了下來,現在生死未卜,大哥和大嫂都趕過去了呢!”

  葉靜一頭長長的馬尾辮甩來甩去,盡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小姑娘仍然伶牙俐齒,說話的語速猶如機關槍一樣快,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給交待清楚了。

  “啊?王老伯六十多歲了,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下摔下來,后果不堪設想啊!走,我們快過去看看,能幫手就幫手,大哥一個人恐怕應付不來!”

  葉青一聽,頓時急了,趕緊和葉靜一起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火急火燎朝隔壁村奔去,臨出院門的時候,這才想起小侄女葉紫祺還在后面,連忙扭頭吼一聲:“小蘋果,你就別跟來了,一個人在家看家啊!”

  隔壁村叫王臺,顧名思義,這個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姓王,兩村隔水而居,世代繁衍于此,乃是柳絮鎮下轄的為數不多的,人口在千人以上的大村子!

  除此之外,附近還有七八處小莊子,正是因為人口眾多,離鎮上又還有些距離,所以兩村之間便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臨時集市,每到早上,就有許多商販、農民,在此擺攤,售賣些豬牛羊肉、魚蝦、以及新鮮的時令蔬菜,還有一些村民在路旁開著雜貨小店,倒也頗為熱鬧繁華。

  葉家的診所就設在離那個集市不遠的村口上。

  葉家世代中醫,雖然醫術一般般,談不上什么杏林國手,但祖祖輩輩人品和醫德卻好,積攢下來的名聲那可不是蓋的,十里八鄉,方圓三五十里,誰不知道葉家村有一個懸壺濟世的中醫世家。所以出了事,對方第一時間就是通知葉家的人,然后才想到要打120找救護車。

  可惜,這時候葉青的父親,老中醫葉清泉,并不在家,而是出遠門,去給一位臥床在家的鰥寡老人針灸,治療風濕病,是完全義診,不收一分錢的那種。

  王老伯的家人跑到診所的時候,葉青的大哥葉大冬正在坐堂,聽到消息,連忙拎起急救箱,就趕了過去,葉青的大嫂佘思娜也前腳后腳跟了過去。

  王臺,王老伯家門口,人群里三圈外三圈,圍了個水泄不通,人人臉上悲戚,安慰聲不斷,還夾雜著陣陣勸也勸不住的哭天搶地哀嚎聲。

  “快快,大冬來了!大家讓條路,讓醫生進去!”王臺村的村長王初九眼尖,遠遠地看見一個高高瘦瘦,十分憨厚,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背著個藥箱跑了過來,知道是葉家的大兒子葉大冬,就連忙指揮村民朝兩邊敞開,把中間留出了一條通道。

  猶如一陣風,幾乎是通道剛剛形成的時候,葉大冬就挎著急救箱,奔跑了進來。其老婆佘思娜雖說是一介女子,但速度也絲毫不讓,氣喘吁吁地緊跟其后。

  這是一個身材高挑,長發披肩,打扮頗為時尚,瓜子臉,丹鳳眼,顧盼之間十分犀利,看起來頗有幾分精明的女人。

  葉大冬放下急救箱,就俯身去給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的王老伯檢查身體,先是探了探鼻息,心頭就一驚,氣息沒了!

  然后切了切脈,臉色又一變,脈搏也沒了!

  最后撥開眼皮看了看,整個人就傻了!

  不過,他雖然年輕,才三十三歲,但畢竟行醫多年,碰到這種狀況,一怔之后剎那之間就反應了過來,趕緊打開急救箱,拿出銀針就要施針!

  妻子佘思娜一直跟在他身邊觀看,她嫁入葉家近十年,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是懂點醫術的,見到這種情況,就偷偷拉扯了葉大冬一下,葉大冬一臉狐疑扭頭望來,佘思娜不動聲色地狠狠白了他一眼,凌厲的眼神一閃即逝,意思是說:“你傻啊!”

  然后,佘思娜就抬起頭來,滿懷歉意,沖著失了魂兒一般的王大媽說道:“大媽,王老伯這下可摔的不輕,那個啥…,他已經沒了脈搏,沒了呼吸,心跳也停了,而且瞳孔散大、固定,這已經是臨床死亡的特征了。…,唉,恐怕我們家大冬無能為力啊。”

  聽到這話,葉大冬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和憋屈,他知道,妻子雖然平素尖酸刻薄,有時候有點小心眼,小算盤,但也都是為他好,他絲毫不怪她。

  他知道,她是不希望王老伯死在自己手上,如果自己醫治的時候,王老伯死了,到時候又怎么說得清呢?傷心的王家人肯定多少會怪到自己頭上,覺得是自己醫術不行,庸醫誤人,才沒能救活王老伯。

  這樣對診所的生意以及葉家祖輩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名聲都會有很大的影響。不過,他又能怎么樣呢?

  王老伯多處骨折,失血嚴重,也許腦組織也有損傷,心跳呼吸都停止,瞳孔也散大了,可以說,已經是半個死人,大半條命都攥在了閻王爺手里,面對這種情況,他確實無能為力,中醫本來就不擅長急救。剛才拿出銀針,只不過是想略盡一下人事而已。

  “大冬啊,你就忍心看著你大伯死去嗎?我求求你,你救救他,救救他吧!”王大媽聲淚俱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起響頭,生滿皺紋的額頭頓時破了皮,流出了鮮血。

  “王大媽,您別這樣,我受不起。”葉大冬于心不忍,趕緊去攙扶王大媽,可是王大媽死活不起來,葉大冬只好棄了她,掏出早就攥了好久的銀針,要去施針。

  佘思娜再次用狠厲的眼神制止了他!

  葉大冬性格懦弱,一向怕老婆,這被老婆一瞪,又猶豫了起來。

  正在這時,人群外傳來了一聲叫聲。

  “大家讓讓,大家讓讓,我是葉家的二兒子葉青,讓我進去!”

  眾村民聞言,趕緊又讓開了一條道。

  這個時候誰最大?當然是傷者和醫生最大!

  葉青雖然年紀輕輕,但好歹也是名牌大學護理系大專畢業,而且總歸是中醫世家葉家的人,算得上半個醫生。

  “大哥,怎么樣?”葉青和葉靜一沖進來,就見到葉大冬傻傻地站著,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恐怕情況不妙。

  “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瞳孔散大,臨床死亡,我們無能為力。”佘思娜搶先答道,雖然她語氣十分哀傷和無奈,但總是隱隱給人一種開脫責任的感覺。

  救人如救火,葉青和這位大嫂平日的關系也并不怎么和諧,索性懶得理她,身形一躥,就閃到了王老伯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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