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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七天

  余簾說道:“道門雖然廢柴,但還是有些手段,而且準備了整整千年時間,雖無法破掉老師留下的這座大陣,卻亦不可等閑視之。”

  “掌教進書院,便是想搶陣眼杵,前期應該是何明池借著昊天道南門門主的名義在城中做了手腳,好在陣眼杵還在我們手中…”

  寧缺有些不解問道:“師姐當初為何不殺了何明池?”

  “我要守著書院,而且顏瑟死了,老師走了,驚神陣自主啟動,在他動手之前,我若顯露境界,就算不被滅,也要與朱雀斗個你死我活。”

  寧缺想著朱雀大街上的石制繪像,才明白是這個道理,自已當初和夏侯雪湖一戰,那么多的強者進入長安,原來是被允許才能進入。

  余簾看了眼他手中的陣眼杵,說道:“如今陣眼杵已經交到你的手中,你要盡快把和長安城這座大陣重新回復原狀。”

  寧缺聽出師姐有離去之意,不由微驚,心想長安城現在可不能離開師姐這樣一位真正強者坐鎮,除非她是要去…

  “師姐,你要去南方?”他問道。

  余簾說道:“君陌他們在那邊,我還去作甚?”

  寧缺心想自清河郡北上的西陵神殿大軍何等樣恐怖,哪里是二師兄便能擋住,又想起二師兄寧折不彎的驕傲性情,愈發擔心。

  余簾說道:“擔心也沒有用,我必須留在長安城,因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等著要做,所以你必須在七天內把這件事情完成。”

  這件事情自然指的是修復驚神陣,重要的事情又是什么?

  寧缺覺得肩頭有些沉重,問道:“為什么是七天?”

  余簾說道:“因為大師兄只能把觀主拖住七天。”

  寧缺問道:“那這七天時間,師姐要去何處?做什么?”

  余簾說道:“我去逛街,好多年沒有逛過街了。”

  看著順著石階向城墻下走去的少女,看著她蹦蹦跳跳的青春模樣,看著她身后擺蕩的兩條烏黑馬尾。寧缺很是無語。

  先前知曉三師姐便是二十三年蟬后,他一直有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只不過不敢問當事人:究竟應該喊三師姐還是三師兄?

  這時候他終于不再困惑——還是三師姐。

  不是因為她清稚好看,不是因為她蹦蹦跳跳,不是因為烏黑的馬尾甩啊甩,是因為在這種時候,她還想著要逛街。

  余簾真的在逛街。

  長安城的混亂剛剛平息不久,街角巷間的地面上。隱隱還能看到沒有洗干凈的血跡。那些被燒毀的府邸殘墟,更是醒目。

  但在皇后娘娘的強硬手腕和朝廷官員的全力配合下,秩序已然恢復正常。那段歷史再也不會重演,城中的百姓沉默等待著最后決戰的到來。

  余簾很滿意街道的安靜,滿意于商鋪已經開啟。或者她滿意的是,讓這座城市盡快走回正常軌道的那個女子。

  她去陳錦記買了一匣脂粉,又買了些酸酸甜甜的吃食,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就像走親戚一樣,很隨便地走進了皇宮。

  皇宮侍衛雖然警惕,但哪里可能注意到二十三年蟬這樣的人物,如今驚神陣也出了些問題,皇宮里的檐獸雖然有所反應。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嬌小的少女提著一大堆東西,經過御花園來到宮殿群中。

  皇后娘娘沒有在御書房,也沒有在正殿,而是在自已的寢宮里處理政務國事,她的神情有些疲憊,但眉宇間的神情還是那般堅毅。

  正是憑借著這種氣質,她才能在如此亂局里。在朝堂上大多數官員仍然保有敵意的情況下,讓唐國在半天的時間內,便有了重新振作的感覺。

  殿里的簾紗微動。

  皇后擱筆于硯,看著殿外,沉聲說道:“誰在藏頭漏尾?”

  在旁侍奉的太監宮女面面相覷。心想根本沒有聽到腳步聲,娘娘是不是太過緊張疲累。從而產生了錯覺?

  便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道清稚而威嚴的聲音。

  清稚的聲音,一般很難烕嚴,但這個聲音做到了這一點。

  “看來嫁給那個家伙之后,你過的不錯,竟是不肯再修行一天,如果你稍微刻苦些,我走到御花園的時候,你便應該發現,而不用等到這時候。”

  殿紗再動,余簾提著一大堆東西走了進來。

  被提的那堆東西一襯,她顯得愈發嬌小。

  皇后娘娘微微蹙眉,說道:“你究竟是誰。”

  余簾沒有理她,把那些東西隨意扔到地上,負手于后便走了過來。

  一放一負手,極簡單的兩個動作,她身上的氣息便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行走間,竟走出了淵停岳峙的感覺,就像是一位大宗師。

  皇后娘娘臉上的堅毅神情,變成惘然,然后忽然變得非常軟弱,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她還是那個怯怯的少女,聲音微顫。

  “是…老師嗎?”

  二十三年蟬在魔宗的時候收過幾名弟子。那些弟子的年齡都比他大,其中有一位便是末代魔宗圣女,名叫夏天。

  也就是如今的大唐皇后。

  皇后直到今天才知道,老師竟然一直在書院后山,不由很是吃驚。

  “陛下與書院關系極為親密,他怎么沒有對我說過?”

  “除了老師和大師兄,還有君陌,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那個男人自然也不知道…說起來,你男人確實不錯,嫁給他你沒吃虧。”

  “老師,就算吃虧又能怎么辦?”

  “如果吃虧,即便我不好出手,我也可以請夫子說話。”

  “當年陛下娶我,最終得到書院同意,是不是您幫著說了話?”

  “書院從來不管嫁娶之事,我不用說話,也不會反對你們的婚事。”

  久別重逢的師徒說著話,皇后娘娘極為謙恭地在旁侍候著茶水與瓜果,只是余簾此時看上去就是個少女。畫面顯得有些怪異。

  所以當唐小棠帶著六皇子走進寢宮,看到這幕畫面時,頓時被震住了。

  余簾看了她一眼,說道:“不用猜,是我。”

  唐小棠驚叫一聲,說道:“老師,你怎么了?”

  皇后娘娘微笑說道:“難怪寧缺進長安城后,小棠姑娘便出現。一直陪在我們身邊。原來都是老師您的安排。”

  余簾說道:“你們師姐妹今日正式相見,行個禮吧。”

  唐小棠上前行禮,皇后還了半禮。

  皇后娘娘沉默了很長時間。終究沒能忍住心頭的疑惑,主要是太過震驚,低聲問道:“老師。您現在怎么變…”

  “我以為你能一直忍下去。”

  余簾說道:“這種事情有什么好感興趣的,我走了。”

  皇后娘娘無言,心想您忽然從男身變成了女身,自已怎么忍得住不問?

  她起身送余簾到殿門。

  余簾提著一大堆東西說道:“不用送了,你出宮也不方便。”

  皇后娘娘心想,皇宮畢竟與家不同,我還真沒辦法把您送出宮門。

  她笑了笑,關切問道:“老師,這些年。您過的開心嗎?”

  “平靜便好,也找不出來什么特別開心的事情,只記得有一年,老師向諸弟子解說二十三年蟬,語多贊嘆欣賞,我在一旁聽的很是喜悅。”

  余簾安靜片刻,微笑說道:“那天晚上。我下了碗青菜面給老師吃。”

  寧缺向春風亭橫二街朝宅走去。

  畢竟李琿圓是被他一刀殺死的,無論站在朝堂之上,還是學娘娘坐在珠簾之后,都會顯得有些不妥,所以他現在與宮里通過朝宅聯系。

  先前有魚龍幫眾。傳來宮中最新的消息,朝廷已經命令正在北上的鎮南軍。繞經崤山沖折向東南,向清河郡行軍,而長安城里最后的羽林軍,亦已整裝待發,暮時便會出城,連夜趕向南方。

  通過這個消息,他便確認皇后娘娘已經知道了書院出手的消息,朝廷開始做相關的配合,他也覺得這么安排是妥當的。

  如今大唐面臨的最大危險,分別來自于三處。

  自荒原南下的金帳王庭,由西陵和南晉北上的神殿聯軍,以及在夫子離開之后,可以稱得上人間最強者的知守觀觀主。

  北方的金帳王庭雖然強大,但有寧缺和皇后從賀蘭城帶回的唐軍補充,鎮北軍已經接近滿員數量的九成,現在局勢看似艱難,連場大戰血腥慘烈到了極點,但畢竟這是在大唐的土地上,又有徐遲大將軍親自坐鎮,只要能夠撐過最開始的這段艱苦時光,最終一定能夠撐住,待諸方局勢緩解之后,甚至能夠發起反擊。

  真正令寧缺感到擔心的,還是知守觀觀主和南方的局勢。

  知守觀觀主那是何等樣的人物?西陵神殿聯軍太過強大,強者云集,修行者的數量都超過了千人,而大唐南方現在幾乎沒有一兵一卒。

  在過去這些年里,他對大師兄和二師兄有盲目的信心,然而在當前的局勢下,那些信心早就不知去了何處。

  尤其是南方。

  面對浩浩蕩蕩的西陵神殿大軍,二師兄必須要撐住七天時間。

  因為鎮南軍和羽林軍要用七天,才能抵達南方。

  大師兄只能撐七天,所以他也要在七天之內,修復長安城這座大陣。

  最后的勝負,便在七天之內,便在七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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