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前去,進入草地,地面便松軟,皇后的腳便陷的越深。
但同時她邁步的頻率也越來越高,速度越來越快,雙腳在酥軟危險的草原地面上快速落下抬起,快到肉眼無法看清,拖出了一道殘影!
秋日荒原上微寒的空氣,擦著她的臉頰向后掠過,震起凄厲的風聲,吹的發絲微微顫抖,素色的裙擺變成一道堅硬如鐵的線。
金帳騎兵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們帶著對先前看到的那幕不可思議畫面的震撼與惘然,拼命地拉動弓弦,射出鋒利的羽箭。
箭如雨下,準確地提前預斷皇后的速度,把她的身影籠罩在其中。
皇后娘娘的唇角微微揚起,帶著一絲微笑,繼續向前。
鋒利的羽箭帶著沉重的力量,重重地射到她的身上。
只聽得篤的一聲脆響,箭枝從中折斷!
如暴雨般的羽箭,刺破了裙擺,割斷了飄揚的發絲,深深地射進草原地面,然而卻沒有一枝能夠對她造成絲毫傷害!
看著這幕詭異的畫面,金帳騎兵們的神情變得異常駭異,雙手下意識里變得僵硬起來,發箭的速度也隨之漸緩。
在所有唐人的心目中,皇后娘娘就是國母。在長安人的印象里,皇后娘娘個溫婉卻極有手腕的女子,十余年來深受陛下寵愛。
但無論是何種印象,皇后都是個弱質女子。然而此時出現在賀蘭城下,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的皇后娘娘,卻是向著敵營發起無畏沖鋒的大將軍。
汗青和那兩名鎮北軍將領,從最開始的震撼中清醒過來,神情復雜望向黃楊大師。
他們是唐軍的高級將領。自身都是武道修行者。眼光何其犀利,到了此時,哪里還會看不出來。皇后娘娘…竟然是魔宗中人!
黃楊大師看著他們嘆息說道:“你們還愣在這里做什么?”
三人這才醒過神來,快速向城墻下走去。
城墻上的唐軍沒有看出這個秘密,就算知道也不會關心。
他們只知道皇后娘娘正在向那些該死的金帳騎兵沖鋒。他們被娘娘震撼的大感振奮。揮舞著手中的樸刀,不停地呼喊著,替娘娘助威。
“皇后萬歲!”
“娘娘萬歲!”
便在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中,賀蘭城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城洞里,早已做好出擊準備的鎮北軍玄甲重騎,正在等待著最后的軍令。
皇后娘娘的速度很快,快的就像一個妖魅。
當她沖進金帳騎兵的陣營后,無論是那些鋒利的彎刀。還是凄厲而至的箭,都無法接觸到她的裙擺,連延緩她的速度都做不到。
她向著金帳騎兵南方沖去。身體就像是一柄長劍的劍鋒。輕而易舉地刺穿了逾百名金帳騎兵組成的防線,落到了那輛華麗的馬車上。
她看似孱弱的香肩輕輕一觸。那幾名全身披著金屬盔甲的草原強者,便像被鐵錘砸中的石塊一般,四濺激飛,落在遠處的荒原地面上。
車廂里那名蒼老的祭司,臉上依然沒有什么表情,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帶著血腥味的嘴唇不停翕動,手指在金屬圓盤上不停敲擊。
皇后知道這名祭司想在臨死前,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通過圓盤施放到賀蘭城前的地面上,自然不會給他這種機會。
她伸出纖凈如玉的右手,然后握緊。
皇后的手很小巧,很柔軟,縱使緊緊握住,看上去也很小,就像是玉蘭果可愛的白色果實,沒有任何威懾力。
然后她的拳頭落在了金屬圓盤上。
金屬圓盤沒有碎。
金屬圓盤跳了起來,重重擊中那名大祭司的下頜。
大祭司頸骨連同下頜骨遭到重擊,盡數碎裂,極為干脆地死去。
鮮血流到金屬圓盤上,把那些繁復的線條染成了道道紅絲。
皇后殺死一名大祭司后,頓時陷入了人潮的包圍。
先前那幾名被她震開的草原強者,沖回馬車邊,帶著更多騎兵,把她圍了起來。
黃楊大師站在賀蘭城頭,看著遠方那幕畫面,微微蹙眉,雖然他暫時還不怎么擔心皇后的安危,但時間依然緊迫。
要知道最后方那輛馬車里的金帳國師,還沒有出手。
黃楊自僧衣里,取出自幼一直隨身戴著一串佛珠,咬破舌尖,噴了口血上去,然后手腕一揚,把這串佛珠扔出城墻。
染著心血的佛珠,盤旋而飛,落在離城墻有數十丈距離的草原地面上。
因為死了一名大祭司,賀蘭城外的地面,雖然還沒有重新變得堅硬,但松軟泥濘的趨勢已經變緩,當黃楊大師的佛珠落到地面后,一道極慈悲卻又極暴烈的火性氣息,迅速向著佛珠四周散播開來。
黃楊大師早年在西荒深處,與商旅結伴而行,遇到馬賊無情冷酷的殺戮,同伴的鮮血流到他的身上,那些鮮血很燙,火辣一片,仿佛要燃燒起來。
就是在那一刻,大師開悟。
他悟的法門是:血與怒之火。
此時賀蘭城前的泥濘草地間,躺著很多唐軍的尸體,被血浸染將透,黃楊大師不再以佛法平靜心頭的怒意,二者相遇便是佛火。
火勢燎過,水澤必干,便是稀融的黃泥,也能變成堅硬的磚。
草原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燥起來,然后漸漸凝結。
看著原野上發生的變化,汗青將軍厲喝一聲,高高舉起手中的樸刀,一夾馬腹,帶領著數百唐騎,當先沖出賀蘭城,向著金帳騎兵沖去。而在他們的身后的山缺里。還有數千唐騎正在等著隨之而出!
鎮北軍被那場恐怖的連綿暴雨滯留賀蘭城多日,雨停后又被草原蠻人圍困,士氣低落而疲憊。然而此時當他們重新騎上熟悉的座騎,握住樸刀的刀柄后,精神與士氣瞬間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體里。
蹄聲如雷。唐騎氣勢如虹!
汗青指揮著唐騎分成三道鐵流,向著草原騎兵防守的其余三輛馬車沖鋒,而他則是帶著自己的下屬,毫不猶豫地選擇沖向南方。
草原騎兵南向的那輛馬車已經廢了,從戰術上講,向那里發起沖鋒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對汗青來說,那輛馬車意義十分重大。
因為皇后娘娘還在那里,正在被草原蠻騎圍殺。
他哪里還顧得上去想皇后娘娘是不是魔宗余孽。他只知道自己是陛下的仆人,而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女人,自己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女主人出事?
皇后被前仆后繼的草原騎兵攔住了去路。
自從嫁給皇帝之后。她多年沒有修行魔宗功法。但畢竟是前代魔宗圣女,身體里的真氣足夠充沛。在短時間,根本不會出現任何危險。
那雙潔白如玉的拳頭,就像是兩座小山,接觸到的草原騎兵,或者馬嘶墜地,骨折而死,或是被遠遠震飛。
只有那幾名真正的草原強者,能夠稍作抵擋。
但她并不滿意,看著敵陣深處那輛華貴的馬車,看著車里那個普通的老人,細柔的眉尖在荒原寒風中微微蹙緊。
如果不能殺死那名傳說中的金帳國師,或者逼退對方,那么萬事皆休。
皇后輕揮右手,將一名持彎刀躍下的騎兵擊至空中,加快腳步,向著那輛馬車走去,神情堅毅,唇角掛著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那名衣著普通的老人,正是金帳王庭隱世多年的國師。
他看著大唐皇后向自己走來,猜到她的來意,蒼老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驚慌的神情,反而像她一樣,唇角緩緩揚起,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
然后老人伸手到身后,掀起一頂血色的帷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顏。
帷帽掀起,國師的容顏頓時變得幽暗一片。
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的容顏變得愈發蒼老,而且正在急劇的消瘦。
只能看到他微微明亮的眼眸,是那樣的寧靜,那樣的深邃。
國師望向朝著自己走來的皇后。
皇后與他的目光相觸,忽然覺得自己墮入一個無底的深淵,臉色驟然蒼白,悶哼一聲,強行鎮壓住識海里的狂瀾,繼續向前。
但此時,她的腳步卻變得異常沉重,身體也覺得虛弱起來。
國師取下血色的帷帽,看著重新陷入圍困中的皇后,微微一笑,然后不再理會南邊的事情,向著賀蘭城下遙遙一點,示意兩名大祭司繼續。
兩名大祭司加快了頌念咒語的速度,枯瘦的手指在金屬圓盤上的彈動,變得越來越迅速,就像是擊鼓一般,胸前的骨鏈,顏色變得越來越白。
那串落在荒原地面上的佛珠,表面的血色也隨之漸漸淡去。
城頭上的黃楊大師,噗的一聲吐出血來,臉色變得極為晦暗。
他的佛火,被那名國師與兩名大祭司聯手擊破,頓時受了內傷。
當佛珠上的心血最終完全淡去,荒原地表再次發生變化,剛剛凝結堅硬的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變得松軟泥濘起來!
大唐騎兵注意到了地面的表化,然而重騎沖鋒根本無法停止,前列如果勉強停下,必然會被后面的同伴碾壓,甚至比陷進泥沼更加可怕!
他們只能拼死繼續沖鋒,希望能夠在地面完全軟化之前,沖進金帳騎兵的陣營,然而誰都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眼看著賀蘭城的突圍將要再一次以失敗告終,而且極有可能會失去皇后娘娘和最精銳的將領騎兵的時候,戰場外圍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十余名金帳騎兵手捂咽喉,接連墮下戰馬。
他們的手里,緊緊握著帶血的羽箭。
(這是第三更,今天每小時更一章,到頂不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