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隨著沈宜蓮等人一起向夫子們問安。
唯一的女夫子自然是林夫子。
這位林夫子容貌平平,但是一雙眼睛卻生的極美,如秋水一般靈動。身后的丫鬟抱著一架古琴,那古琴顏色質樸古色古香,看著便覺得是個極好的古琴。
待琴放置在石幾上之后,林夫子也不多言,只是靜靜的坐了下來,雙手撫琴。美妙悠遠的琴聲便從林夫子的手下流淌出來。宛如小溪潺潺,又如鳥兒在枝頭輕快的鳴叫,讓人心曠神怡。
若云立刻對這位林夫子生出了好感來。
但凡是擁有這般超脫技藝之人,身上總有些脫塵之感。滿身俗氣的人,是無法彈奏出如此美妙的琴聲來的。
林夫子容貌雖然不美,可是氣質飄渺,笑容淡然脫俗。和季夫子的高貴完美卻又自不同,卻是相同的令人神往。
另外兩個夫子卻都是男子。
身穿長袍的夫子眉目清朗,最多三旬左右。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簫。看來,定是萬夫子了。
另一個夫子卻年紀不小了,至少也有五十多歲了。他留了一撇山羊胡,長相不算難看,甚至頗有點滑稽可笑。大大的鼻子尤為引人注目。想來定是顧老夫子了。
這位顧老夫子手里拿的既不是琴也不是簫,卻是一樣比較少見的樂器。是一個長長的木棍狀的東西,身后的隨從手里捧著一個大大的鼓。居然是教擊鼓,真是好生的奇怪。
如云跟著幾位姐姐一起上前見禮。
夫子們大多脾氣和藹,對著嬌貴的沈家小姐們很是客氣。
若云打定主意要和林夫子學習琴藝,因此對待林夫子分外的熱情客氣。
琴是樂器中最最流行的一種,此時大多數的貴族少爺小姐們都愛學習琴藝。但凡是貴族世家,大多有專屬的琴師。蕭婉君也是操琴高手,若云既然決心樣樣都要出類拔萃,自然想好好的學一學琴藝。
林夫子美麗的雙眼在若云的臉上停頓了一會兒,微笑著問道:“聽說四小姐前些日子落水靜養,不知道身子恢復的怎么樣了?”
若云恭敬的答道:“多謝夫子關心,我現在已無大礙了。只是學過的東西忘了不少,都得從頭學起,還希望夫子不要嫌棄我愚鈍。”
蕭婉君倒是善于操琴,可惜她只懂得聽卻從未學過音律,說起來,用一竅不通來形容也不為過。如今要重頭學起,只希望林夫子不要大驚小怪才好。
熟料,此言一出,林夫子便驚詫的看了若云一眼:“四小姐,你以前對琴不感興趣,硬是要跟著萬夫子學吹簫,而且四小姐小小年紀對吹簫一道極有天分呢!怎的四小姐連這個也忘了么?”
若云笑容一僵,暗道一聲。壞了!
這個香菱,說來說去怎的把這個重要的信息給漏了呢!
感情這位原來的四小姐也不是一無是處,居然對音律一道很有天分。林夫子既然如此稱贊。說明原來的四小姐至少吹簫吹的不錯才是。
可是,現在的她卻茫然一片什么也不懂,這可該怎么辦才好?
香菱一見若云臉色不對勁,立刻知道有異,大著膽子上前來稟報:“林夫子,四小姐落水之后,記憶受了不少影響,很多事情都記得不清楚了。還請林夫子多多體諒。”
林夫子楞了片刻,便笑著說道:“沒什么大礙,想學重新再學就是了。我倒是高興,四小姐學音律天分極佳,若是肯跟著我學琴,我自然是高興還來不及。只怕萬夫子會不大高興呢!”
任誰被搶了得意門生,都不會高興到哪兒去的。
果然,原本笑瞇瞇的萬夫子一聽若云說要改學琴藝,臉便拉長了。
“四小姐,你六歲起便跟著我學吹簫,不過短短兩年的功夫,已經能完整的吹出十幾首曲目。比起我當年還要強上一籌。若是肯多下功夫苦學,幾年之后,定會大放異彩。何苦這個時候要改學琴藝?”萬夫子苦口婆心的勸道,時不時的瞪旁邊的林夫子一眼。
哼,定是這女人在四小姐面前說了什么。妄圖把他最得意的門生給挖走,真是可惡之極!
林夫子很無辜,這都是四小姐自己的主意好不好,她可沒有撬墻角的意思。
若云心里暗暗叫苦,陪笑著說道:“還請夫子不要生氣,我自從落水過后,很多事情都記得不清楚。這吹簫的技藝,也忘了個干干凈凈。現在便想重新改學琴藝,還望夫子體諒。”
夫子不體諒,夫子很生氣!
萬夫子勉強按捺住渾身的火氣,繼續游說道:“忘了也沒什么要緊,重新學起便是了。說不準很快就能全部記起來了。聽說有些人失憶之后,都會盡量做些往日熟悉的事情,以便盡快恢復記憶呢!”
萬夫子說的不無道理。只可惜若云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恢復“記憶”了。外表雖然還是同一個,可里面的人卻著實換了一個。還怎么“恢復記憶”?
若云硬著頭皮說道:“我今日一見琴便覺得親切熟悉,實在是想改學琴藝呢!”越是聽萬夫子這么說,若云越是堅定了要改學琴藝。
原本的四小姐吹簫極佳,是萬夫子的得意門生。換了她這個一竅不通的冒牌貨,還不知道會出多少岔子。到時候豈不是辜負了萬夫子的期待和信任,又成了別人眼中的笑柄?
不,她才不要那樣。寧愿改學琴藝,哪怕學的再差勁,反正是重頭學起,誰也不會取笑懷疑她的。
萬夫子的臉都黑了一半。張張口,又閉住了嘴,忿忿的走到林夫子身邊,不客氣的說道:“林夫子,敢問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說動了四小姐改學琴藝?真是讓我好生佩服啊!”
教音律的三個夫子,一直面和心不合互相暗暗較勁。誰都想教出優秀的學生來在沈老爺齊氏面前抬頭挺胸揚眉吐氣。所以,爭搶學生這種事情都是再暗地里悄悄進行。像這么正大光明的撬墻角實屬第一次。
所以,萬夫子憤怒了!
林夫子無端的受了這等閑氣,卻絲毫沒有動怒,淺笑著說道:“萬夫子何須動怒,學習音律本就是為陶冶情操修身養性,我們做夫子的,自然希望少爺小姐們都多學些東西。以前四小姐對琴藝不感興趣,我從不多勸。現在四小姐對琴藝感興趣了,也是好事一樁。你難道不希望四小姐多學些技藝傍身么?”
這一番話說來,不緊不慢不疾不徐慢條斯理,卻是極為厲害。萬夫子被說的無言以對,臉都漲紅了。
若云大為嘆服,真沒想到看來斯文溫柔的林夫子言辭如此厲害。
這么大動靜,自然把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沈宜蓮沈宜芳沈宜蓉一起圍了過來,就連顧老夫子也瞇縫著眼睛看熱鬧。
林夫子笑盈盈的看向若云:“四小姐,我且問你,你究竟是何打算?”
若云沖口而出:“我自然是要專心學習琴藝。”
林夫子淡淡一笑,手指流暢的劃過古琴,飄出一連串輕快悅耳的琴音。
萬夫子卻是臉色一黯,滿心的不快。
奈何這話卻是沈四小姐親自說的,再也不能怪到林夫子頭上去。他也只能暗生悶氣了。
沈宜芳撇撇嘴,冷不丁的來了一句:“四妹真是性格大變樣,往日最喜歡吹簫,現在卻要改做學琴。誒,萬夫子前兩年的心血算是白花了。”
話雖然難聽,可是卻一語中的,直直的戳中萬夫子的傷心處。萬夫子的臉色更是難看了。
沈家四小姐讀書寫字駑鈍,禮儀課程平平,女紅刺繡不精,唯有對學習音律頗感興趣。不過兩年的功夫,居然把簫吹的有模有樣。
好為人師者,都喜歡聰明伶俐有天分的學生。萬夫子細心栽培沈四小姐兩年,自然寄予了厚望。前些日子聽聞沈四小姐落水靜養身子,他還暗暗打算過要多花些時間精力把她落下的功課補回來…
現在看來,卻是不需要了。
若云未曾料到萬夫子對此事如此介懷,心里也頗不是個滋味,滿眼的歉然:“對不起,萬夫子,我…”
萬夫子咬牙,狠心的下了個決定:“這樣吧,四小姐,你若是想改學琴藝,我也不阻攔你。不過,你苦學了兩年的簫就此放下實在太過可惜。要不,每天下午散學之際,你撥出一點時間來學一會兒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萬夫子可是京城最出名的樂師之一,想請他做教席的人家不知有多少。每天在沈府上課一個時辰左右,還有其他幾家要去。如果專程為沈四小姐耽擱時間的話,很顯然的算是免費額外的教學了…
若云知道再不答應就是不識好歹了,連忙露出感激的笑容,連連道謝。
萬夫子總算松了口氣,看得出,他對沈四小姐確實極為上心。
沈宜蓉毫不掩飾嫉妒的目光,看的若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像沈宜蓮和沈宜芳就含蓄內斂多了,就算心里不自在,至少也還稍微的掩飾一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