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進齊氏用來待客的偏廳,若云不由得輕嘆出聲。
這廳子里擺的東西真的不算多,不過樣樣都是好東西啊!
引入眼簾的,首先便是一個大大的玉石屏風。那屏風是由一整塊玉石雕琢而成,依著玉石原本的紋路精心雕琢出山水圖案來。乍看不起眼,細看之下卻是極有神韻。讓人嘆為觀止!
光這一塊玉石屏風,也不知道能讓多少戶人家一輩子吃喝不愁。
屏風的附近有一個古色古香的柜子,也不知道是何種名貴的木料打制出來的。上面放了幾樣古董。
古董這種東西,貴精不貴多。放眼看過去,若云只勉強認出了其中兩三樣,心里已經暗暗吃驚。
那個形態雅致的花瓶,薄而透明,若是在里面倒些水,再插上一支鮮花,至少可保半月不敗。
還有一個看似拙樸的罐子,灰撲撲的不起眼,甚至還有了幾絲明顯的裂紋。可是,卻年代久遠,是真正的古董。至少也是幾百年前的東西了。
柜子里放置的其他物件,各有各的珍貴之處。乍看不起眼,細看卻會發現每一樣都大有來頭,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再看墻上掛著的那副刺繡,長約兩米,寬八十公分左右,赫然是一副游春圖。百花齊放,形態各異,綠葉瑩然,蝴蝶翻飛其中,栩栩如生。
精于刺繡的若云一看便知道,這一幅繡品絕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
粗略看過去,這幅繡品中用到的針法至少也有十幾種。那精致的構圖不必細說,針法的細膩精致才是真正可貴之處。細節之處都極盡完美,讓人嘆服。
這樣大的繡品,至少也得耗費數月之功啊!
若是可以,若云真恨不得走上前去欣賞半天,順便仔細的觀摩學習。只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合適,若云只得遺憾的放棄了這個念頭。
此刻的廳子里,只有齊氏,另有兩個伺候的丫鬟。
若云連忙上前行禮問安。
齊氏端坐在椅子上,見若云進了屋子也沒起身,淡淡的笑了笑:“你不好好在院子里休養,怎的這個時候跑到我這兒來了?”
若云恭敬的應道:“回稟母親,孩兒在院子里休養了這么久,自覺身子硬朗多了。便想著來告訴母親一聲,以免母親擔憂。”
齊氏的眼里掠過一絲興味的笑意,吩咐若云坐下說話。
晴姐兒一向性子懦弱,說話時總有些畏縮。在氣度上比起沈家其他三個小姐,著實差了一籌。齊氏向來不把她放在心上。
可這幾次短短的接觸,齊氏卻察覺到了晴姐兒身上微妙的變化。
還是那張羞怯的臉,還是那軟軟的童音,還是那個不甚硬朗的小身板兒,就連衣服發式也未曾變過。不過,膽子似乎稍微大了一些,說話時敢看著她了。應對也得體順暢了…
齊氏心里琢磨著這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溫和的詢問起若云的近況。
主子說話,下人是不能隨意插嘴的。許媽媽雖然很是擔憂,卻也只能豎起耳朵聽。暗下決心,若是小姐說話有個差池,她就算拼著被責罵也要插言。
香菱悄悄的往若云身邊挪了一步,和許媽媽打的卻是同一個主意。
采梅膽子小多了,一進這個廳子,便不自覺的低頭斂眉,連抬頭看齊氏一眼都不敢。齊氏掌管沈府這幾年,手段狠辣,不知整治了多少下人。丫鬟婆子們見了齊氏沒有不怕的。
好在原先那個木訥膽小的小姐似換了個人一般,應答極為流利,一點岔子都沒出。許媽媽和香菱兩人總算悄悄松了口氣。
“…母親,孩兒耽誤閨學多日,真是汗顏。功課又拉了一大截下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追的上姐姐們。如今,孩兒的身子已經休養的差不多了,成天待在院子里無所事事,簡直是在浪費寶貴的光陰。孩兒想從明天起去上閨學,還請母親恩準!”
東拉西扯了半天,若云終于大著膽子提出了要求。
齊氏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若云幾眼:“你想上閨學是好事,不過,你的身子能吃得消么?”
若云一聽這語氣有門,心里一喜,臉上的表情分外的真摯誠懇:“能吃得消的。孩兒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信,您可以問問許媽媽。”
許媽媽很配合的站了出來,陪笑道:“太太,四小姐早已經能下床走動,每日三餐也都很有胃口。老奴覺得,去閨學應該沒問題了。”
齊氏“嗯”了一聲,稍稍思索了會兒,便說道:“難得晴姐兒如此好學上進,我倒不好阻止你了。這樣吧,你若是想明天開始恢復上閨學,便隨你。不過,若是身子受不住了,一定要及時的回稟一聲。”
若云大喜,連忙起身行禮謝恩。
這彎身屈膝禮她不知做了多少次,熟稔至極,標準的無可挑剔。
沈家的小姐們都是經過嚴格的禮儀培訓的,所以,齊氏見了也不覺得驚詫,反而贊道:“看來,禮儀課你倒是學的很好。”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可是對面冷心硬的齊氏來說,真的算是難得的贊譽了。
若云露出一抹歡喜的笑容,謝過齊氏稱贊。
齊氏也沒多少話說了,便吩咐身邊的丫鬟捧兩盤子點心零食過來,讓若云吃些打發時間。然后起身走了。
若云也不覺自己受了怠慢。本來嘛,當家主母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整天要操持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哪里有時間陪她這個孩童在這里閑扯。
隨意吃了幾口,若云便識趣的走人了。
待走出了齊氏的院子,許媽媽便笑著夸贊若云:“老奴剛才捏著冷汗,生怕小姐說話不妥當。沒曾想小姐這么伶牙俐齒呢!”
香菱也笑著附和:“就是就是。”
若云展顏一笑,對自己的表現也頗為滿意。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丫鬟婆子。那些下人見了若云紛紛上前行禮。
若云不認識任何人,索性也不多話,只是淡淡的“嗯”一聲。剩下的,都交由許媽媽和香菱去應付。
許媽媽談笑風生,見了誰都能親熱的說上兩句。香菱巧笑嫣然,不管熟悉不熟悉的丫鬟,都是姐姐妹妹的喊上一通。
相較而言,采梅便顯得有些木訥和生硬了。
若云在心里悄悄嘆息,果然是有欠調教啊!
看來,日后得多多將采梅和蘭初都帶在身邊才是。見的多了,自然慢慢的就會應對了。
當年的她,也是這么一步步過來的。
她本是個老實憨厚的性子,一緊張便會結巴。到了蕭婉君身邊后,這個毛病漸漸改了不少。只有人多的時候,才會偶爾犯毛病。奈何這個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卻使得她登不了大雅之堂。
蕭婉君常出入貴婦云集的場合,身邊帶的丫鬟自然要伶俐聰穎。若是一張嘴就結結巴巴的,豈不是連帶著使她也成了眾人的笑料?
所以,一開始蕭婉君從未考慮過要將若云帶在身邊。就是怕若云會丟人現眼。
若云眼睜睜的看著年齡相若的若虹整日跟著小姐出府,別提多羨慕多向往了。后來,她鼓起勇氣對蕭婉君提出要求:“小姐,求求您,下次出去的時候帶上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表現,不會給您丟人的。”
蕭婉君也沒生氣,只是笑瞇瞇的反問:“你能保證不管見了多少人也不害怕么?你能保證說話時絕不結巴么?還有,不需要我提點,也要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這些,你能做的到么?”
若云狠心點頭,信誓旦旦的保證:“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能做到的。”
蕭婉君果然給了機會給她表現,待到下一次有了宴會的時候,便帶上了她。
若云至今仍然記得那一天的情形。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唯恐說錯了一句話,精神高度緊張,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是小姐給她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辜負了主子的信任和期待。若是真的出了簍子,她可真的沒臉見小姐了。
據后來同去的若虹說,若云那一天的表現真是太好了。
小姐一個眼神,她便能領會小姐的意思。從頭至尾說話極少,但凡出口的話,必然是簡短精煉。
聽了若虹的夸贊,若云自己卻有些心虛。
她不多話也是有理由的,主要是怕說的多錯的多。更怕一緊張便舌頭打結。所以才加倍的小心,能用兩個字表達的意思,絕不會說出三個字來。
沒想到,效果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就連蕭婉君也頗為欣賞若云的沉默寡言,笑著贊了她幾句,日后就開始頻頻帶著若云出府了。
磨練的時間久了,若云的口齒漸漸伶俐起來,應對得體大方。只是,若云也養成了人前少言的習慣。說話前,必然要深思熟慮過后才說出口。
從自身的經歷來看,若云得出一個結論:人才,不是天生的。天分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后天的努力和奮進。
當然,主子的賞識和調教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決心,要好好的調教身邊的這幾個丫鬟,讓她們在潛移默化中脫胎換骨變成有用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