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離——”我喃喃低聲,“你并未怪我,是么?”
該捅破的始終要捅破,否則對誰都是不公平。
歸離的聲音輕輕響起,“嫁也好,娶也好,未認識漓紫之前對歸離全無意義。”
我抬頭,只見他略顯清瘦的面容上雙眸平靜如水,就那般安靜平和的凝視著我,“歸離從來只想好生伺奉師傅,一心只有醫道。而如今——”語聲一頓,“能在漓紫身邊,那些名聲對歸離不過也是浮云晨霧一般。勿須多想,漓紫對歸離,永遠不必言對不起。”
身體困頓間意識便會薄弱,小鎮客棧醒來我便憶起了自己在迷糊間所說的話。我說——“歸離,對不起。我舍不得你娶別人。”
是別人,不單單是莫秋。
這句話,雖是無意中所言,卻是真心。我舍不得歸離。
“歸離,若是那夜我沒有那樣說,你會怎樣?”我輕聲問,突然,有些緊張的扯住他的衣袖,“你會離開我么?如果我沒說我舍不得你娶別人?”
他沉默了很久,慢慢才開口,“歸離也未曾想過,不過總歸是會陪著到你身體好為止。你如今的身體,我實在不能放心。我原以為漓紫對我只是感恩。歸離雖不才,但也不愿以恩換情。”
看著我臉上的急切,漸漸的,他語聲溫潤起來,眸中也似有光華流轉,“那夜,漓紫發燒得厲害,我喂你喝藥——你那般說了,我心里很歡喜。我才知道原來,原來漓紫心中也是有我的。歸離從來不懂情愛。可水國離開后,我便時時會想起你想起你時,總是覺得有些高興…而在以前,我的心里除了師傅和醫術,從未想過別的。迷霧森林中,看到你那般卻覺得心都痛的喘不過來了恨不得——那時,我才知道我原來早已喜歡上你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那日,你追出來跟族長說我是你的夫君,我覺得此生就是如此,也算是值得了。哪怕,你只是為了救我。”
歸離也有他的驕傲。我在擔心我的假意求娶會讓了他的面子的同時,歸離也會擔心給我添了負擔。
因為我們都彼此關心在意著對方的感受。我是自卑不敢說,他則想著輕柳他們。
可是挑破了也未必是公平,我縱是有心,卻也付不出一顆整心。
我低頭不語。
我的感情,我的過去,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就只有歸離最清楚,我又什么資格對他說,我喜歡他,我貪戀他的溫暖,貪戀在他身邊的那份安心。
越想越恨自己,為何感情這般泛濫。就連自己都要鄙視自己的濫情。
可我真的努力控制了,對香郎也好,對五鶴也好,我真的控制住了自己。
可是,歸離就好似那春日之雨,淡淡的,柔和的。春雨潤無聲,無聲無息間,他的氣息已經讓我習慣得不忍舍棄。
“歸離,我配不上你。”我有些哽咽,“你那么干凈,那么好。”
輕輕的,我被攬入,眼角的淚也被輕輕抹去,歸離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漓紫不必自責。這個世界本不是你原本的世界,不必自縛。在歸離心中,何嘗未曾自卑過自己配不上漓紫。在愛上漓紫的男子里面,歸離又能比得上誰?”
伸手擋住他的嘴,含淚使勁搖頭,“不要這么說,歸離。我是花心了,我是濫情了。可無論哪一份情,于我而言都是一樣的。我承認,我現在還放不下——但是,我會努力——”
“漓紫,”歸離輕輕嘆氣,“你若能放下,你就不是漓紫了。月皇子能為你舍身相救,柳郡王對你情深似海,還有軒夜公子,歸離都自愧不如。漓紫若說放下,對他們實在是不公平。”
心情平復過來,我抹去眼淚,“歸離,我的心事不會瞞你。我說想放下,并非僅僅是為了歸離。今日漓紫能得歸離為夫,已覺是上天恩賜。可是輕柳非月并非常人,這份愛,得到過,已經足夠了。至于軒夜,他不過是少年心性對我有些依戀,也許很快就過了。”
看著歸離一臉凝重認真的樣子,我心中一軟,打趣道,“歸離,我為了娶你可把爹爹給我存了十幾年的錢給花光了。若是要向長公主和水皇提親,我可沒錢了。”看到歸離臉色微赧,我又道,“再則,就算我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我敢有這個念頭,估計還沒開口就會被打出來。”
“歸離,”我收起戲謔之心,認真的看著他。
“我會努力生活。你不用替我擔心。水皇和長公主不是你們族長,她們是非月和輕柳的母親。我能同你們族長談判爭取,是因他本不在意我娶你。可是他們不同,如果一國皇子和郡王下嫁于我,對她們而言是不能接受的。何況,就算是輕柳非月也未必能接受自己嫁個女人,即便這個女人是我。歸離嫁我,我已經覺得是委屈你了。這個世界,娶為上,嫁為下。我雖不知禮儀,但是這點也是知道的。我曾發誓終身不嫁,那時只想著自己有一天始終會離開。迷霧森林醒來后,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孤老終身。現在有了歸離陪我,我心里真的很高興。等暗族大戰之后,我們就帶著七七去見師傅師公,好么?”
歸離微微一笑,道,“好。”
一日的車程很快過去,我被歸離喚醒時,車已經進了離城城門。
“漓紫,離城已經到了。”歸離看著還揉眼的我,溫和一笑。
坐起身子,掀開窗簾一看,身后果然是還有幾分熟悉的離城城門。離開這里已經近兩年了,沒想到還有回到這里的一天。
“先找個客棧吧。”我對歸離道。
如今跟以前已是不同,我不能在住在萬木別院了。
想到輕柳…心還是微微有些痛。
當日托青妙給他帶的那封信,他應該以為我已經回家了吧。
離開土國的時候曾經交代過柳明,若是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已經離開回鄉了。
那時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現在還能活著回到這里。
一別一百多個日夜,輕柳,你可好?
“漓紫——”歸離凝視我,眼里一抹清明卻什么都沒說。
反身抱住他,低低道,“歸離對不起,給我時間。”
只聞頭頂嘆息聲起,“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只是不想你難過。”用手輕撫我的發,“漓紫,歸離并非故作大方。可是當日在迷霧森林中,我就想過,若是你能好起來,就是要我——如今,歸離能陪在漓紫身邊,其他的,歸離真的不在意。只要漓紫能好好的,能同我說話,能同我笑,已然足矣。”
“歸離,歸離。”已說不出別的話,只能緊緊的抱住他。
得夫如此,此生還有何憾 再度住進了仙客來。
在我的堅持下,只要了一間房。到不是有什么別的想法,只是我們的盤纏本來就不多,我還一直在吃補藥。
從木國回水國,花錢的地方還多,能省則省吧。
收拾一番后,我們二人相攜下樓。此刻正是午間,大堂中食客眾多,人聲嘈雜。
我和歸離的出現,整個大堂為之一靜。
我穿的正是那件繡有石榴的緞面長袍,款式簡單,腰身卻收的極好。頭發是歸離幫我梳的,挽成一個斜斜的墜馬髻,只簪了一支銀簪。
在這個世上呆了十二年,我只綰過三次發。
一次是和炎赫成親那天,一次是水皇壽宴,還有就是這次。
忽略那些目光,我神情自若的和歸離找了張桌子坐下。
片刻之后,人聲又起。
點了幾個小菜,慢慢的和歸離一邊吃一邊聽。茶館酒肆本就是各類消息的集中地。
“唉,沒想到土國這次拿了第一。”左側桌子的老者感嘆道。
“哼,若是‘綠藤種’未毀,又豈容他土國威風。”與老者對飲的綠發中年人有些不服氣。
微微一笑,沒想到五國大比柳明拿了第一。
“不過,土皇提議暗族大戰撫恤金一事作罷,此時倒有些奇怪。”老者又道。
綠發中年人喝了一口酒,“誰知他打什么主意?當初提出此事的也是他,現在說不要的也是他。我看就沒什么好心。到嘴的肉還有吐出來的?”
老者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我和歸離相視一笑。看來柳明是真的想明白了。
“趙大姐,你那雪里綢可要積著點,最多三個月,肯定能賣大價錢。”身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他壓低了嗓子,但是他的座位就在我背后,聽得倒是清清楚楚。
“黃掌柜,你說的可是真的?”中年女人的聲音有些驚異,“此話怎講?”
那個男人再度壓低了聲音,“我們木國馬上就要辦場大喜事了。火國使臣向木皇提親,火國無憂公主要嫁到我們木國了。”
“此話可真?”中年女人驚喜。
“再真不過了。火國皇后膝下沒有皇子,只有這么一個公主,最得火皇陛下歡心。趙大姐你應該也知道這無憂公主只穿雪里綢做的衣裳吧。”男人嘖嘖幾聲,“四千金銖一丈的雪里綢,這皇家的人啊,真是金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