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華在房中打發走了前來回事的管事的婆子們,卻是始終掛礙著前一日東陽郡主的事。此事既然是傳到了郡主耳中,那么必然是淇園或是和韻齋的人漏了口風去的,只是這事自宮里回來,太妃與若華便是瞞得緊緊地,尋常人是不知的,只有貼身伺候的丫頭才知道個一星半點,會是誰有意將此事說與沁香小筑那邊知曉了?
她沉吟,卻是瞧了瑾梅一眼,心里并不覺得會是瑾梅所為,雖然瑾梅是后來大夫人送來伺候自己的,但是平日都是盡心盡力,沒有半點私心地伺候著,此次之事她也信她不會如此。
正思量間,劉婆子打了簾子進來福身道:“王妃,鄧牙婆帶了來了,如今在園子門口候著。”
若華整了整心緒,點頭道:“讓她進來。”
一旁的小丫頭放了房中的煙羅翠鸞帷幔,隔開了正房兩邊,若華坐在帷幔之后,以此不被外人瞧了去。
很快一個中年婦人便被劉婆子引了進來,進了正房,那婦人也不敢怠慢了,慌忙跪下道:“民婦給王妃請安。”
若華隔著帷幔細細瞧時,只見這鄧牙婆倒不似是她想象中的尋常三姑六婆的樣子,卻是穿著雖是簡樸卻干干凈凈的一身裙裳,頭上梳著元寶髻,扎著青布頭巾,容貌雖是模模糊糊瞧不太明白,卻也并非什么惡形惡狀的。瞧到這里若華有幾分忍不住要失笑了,一準是自己先入為主地認定了這牙婆就該如同電視劇中得媒婆形象,頭上戴著惡俗的大花。臉上生著媒婆痣,一張嘴能吹的天花亂墜,卻不想這鄧牙婆卻是個尋常利落的中年婦人。
“起吧,坐下說話。”若華開口道,一旁的小丫頭子送了繡墩上前,請鄧牙婆坐下。
鄧牙婆卻是有幾分戰戰兢兢地,她雖然與這些侯門大戶慣常來往。只是都是送了人進來領了銀錢出去罷了,再沒有當家主母召了自己過來說話,更何況是位王妃,讓她如何不小心之又小心。
若華待她側身坐下,才又開口問道:“大娘是哪里人士?”
鄧牙婆嚇得忙擺手回道:“當不得。當不得,民婦喚作玉娘,王妃只管喚了名字便是了,當不得大娘二字。”又低聲道:“民婦是京城人士。”
若華微微頷首,是本地人士,也就對這些府邸街頭巷尾極為熟悉。又笑著道:“那不知玉娘做牙婆有多少年頭了?”
鄧玉娘嚇了一跳,這位王妃究竟是要買人還是要做別的,怎么要個丫頭卻連自己的事都要問個這般清楚。她也不敢隱瞞,只得陪笑道:“有七八個年頭了,在京里也算是老資格的了。”
“恕我冒昧,不知玉娘你做牙婆卻是一年有多少銀錢可賺取?”王妃的問題益發怪了。
倒把玉娘給難壞了。她待要實說,卻又覺著不妥,若是不說,只怕王妃怒了,她一個小小的牙婆哪里受得住,只得咬牙道:“好時也不過數十兩銀子,若是光景不好。竟是少的可憐。”
帷幔那邊卻是小半晌沒說話,許久才聽到王妃的聲音:“若是我愿以每年五十兩薪俸請你替我辦事,你可愿意?”
鄧玉娘嚇了一跳,榮親王妃說要請她?她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民婦只會做牙婆的行當,卻是做不來內府的事,只怕會…”
若華淡淡笑道:“就是要你做牙婆,這內府不缺人伺候。”
鄧玉娘也是回過神來,自己是糊涂了,哪有召了自己這么大年歲的婆子進府伺候的,還給五十兩銀子的薪俸,她忙笑道:“若是做牙婆自然是難不住民婦的,只是王妃為何要…”
若華笑著打著手里的仕女團扇,口中道:“你只說愿意不愿意就是了,這個你不必問。”
鄧玉娘卻是覺得此事如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般,尋常自己做牙婆時,日日辛苦也不過是賺了那么些銀子,如今卻是有現成的銀兩可拿,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還是想不明白這王妃究竟是要作何。
她遲疑了一會,才訥訥地笑道:“王妃的恩典,民婦自然是情愿的,只是這牙婆的買賣怕是…”
若華自然知道她的疑慮,輕笑道:“你愿意便好,一會子會有人教你怎么做的,你再簽個契書,便算是成了,不會教你虧了去。”
瑾梅領了命,轉出帷幔,走到鄧玉娘身邊,俯低身子在她耳旁低語了一會,只見鄧玉娘頓時眼前一亮,有幾分不敢相信的瞧了瞧帷幔后那影影重重的人影,再想不到這等主意卻是這位聽著聲音很是年輕的王妃所出,她一時歡喜不盡,如此自己也算是得了門好差事,連忙上前福身拜倒:“民婦謝王妃恩典,必然不敢有半點疏忽。”
若華含笑點頭道:“鋪面是現成就有的,你明日跟著劉大娘過去瞧瞧,若是合心意了,就準備張羅起來,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只管讓劉大娘回來回話,我會安排妥當的。”又對瑾梅道:“你帶了她去把契書簽了,這事便算是成了。”
瑩心閣,秦夫人拈起顆剝好的龍眼放在口中,細細嚼著,卻是冷笑道:“喚了牙婆過去?這會子倒是惦記著要買丫頭了。”
她將核吐在丫頭捧上的白釉瓷盤中,卻是輕蔑地道:“先前不是買了好些丫頭了么,她分明都留在了淇園里,這會子不過是打發了個貼身的出去,又想著要買人了不曾?”
香蕊在旁一邊小心地剝著龍眼,一邊輕聲道:“許是覺著那些丫頭用的不可心吧,所以才要了牙婆進來交代幾句。”
秦夫人冷哼道:“不過買個丫頭也是這般大張旗鼓,真真是輕狂。”她忽而想起一事來,緊著問香蕊道:“先前讓去打聽的茗蕪院那邊的秘藥的事,如今如何了?可有消息了?”
香蕊點點頭,一時手里停了下來,低聲道:“夫人不說,奴婢倒是記不住了。之前舅老爺托人帶了信來,說是查到了。”
“信呢?快取了來我瞧瞧。”秦夫人一疊聲地催促著。
香蕊忙起身去內房取了信來,呈給秦夫人。秦夫人手上半刻不肯停地扯開火漆封印,取了那薄薄地信紙來,飛快地瞧著。
香蕊在一旁只見秦夫人臉色數變,到最后卻是一臉土色,將那信紙擲在地上,怒罵道:“都是群不中用的廢物,連個藥方子都求不來,真真是白得了那么多好處!”
香蕊嚇了一跳,忙撿了那信紙,低聲道:“夫人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
秦夫人咬牙切齒地道:“還能有什么,那岑氏居然求了生子的靈藥了,如今可是得償所愿,那肚子里懷得一準就是個男丁了!”
香蕊有幾分糊涂,低聲問道:“什么生子靈藥?若是管用,不如給夫人也弄上一副來…”
“你以為是那般容易的,岑家財大氣粗,卻是使了不少銀錢才得了那藥方子,如今先前那筆銀錢被王妃取了去,我這里哪里有那多現銀子,就是有,那行醫的郎中早已不知去哪里了,如何求得到。”秦夫人一肚子沮喪地坐在位上。
原本她使了人去打探岑氏究竟在用什么藥,只是不曾想卻是這個,可如今自己卻沒有這等好事,只能眼巴巴瞧著岑氏有了身子,眼看就要越過自己誕下庶長子了,叫她怎么甘心。
香蕊卻是半信半疑,有幾分猶豫:“夫人莫氣,這行腳郎中的話未必就是真的,那什么求子靈藥是否管用還未可知,哪里就…”
秦夫人沒好氣地打斷她:“怎么不管用,你瞧瞧,那個不是現在正養著胎么,若是不管用,她先前進府一年怎么都沒有,偏偏就是用了這藥就有了。再說,這京里還有兩個府里的少奶奶用了這藥懷上了身子,不然哪里有那許多人花了大把銀錢去求藥方子。”
香蕊也不知道怎么勸好,只能輕聲道:“岑夫人有身子也不過才這么些時日,哪里就瞧得出是男是女,夫人終究是早進府的,憑誰也越不過去。”
秦夫人冷哼一聲:“先前那謠言之事分明是她在幕后搗鬼,不但想陷害王妃,還推在我身上,要把我做了墊背,太妃娘娘那般徹查,最后都要著落在她身上了,可是又如何?人家有了身子了,太妃娘娘不但不罰,卻還賞了她兩瓶子楊梅露,這分明是有意維護,可不就是為了她那肚子,這還沒生下來呢,若是生下來了還得了,可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她一邊說著一邊咬牙切齒,眼光中滿是惡毒,口中道:“絕不能叫她生下來,若是生下來日后這府里就沒了我的活路了!”她猛然站起身,來回踱步,十分急怒。香蕊見狀也不敢相勸,只得在一旁瞧著,心里卻是害怕地緊。
秦夫人踱著步子,心思卻是飛轉,忽然步子頓住了,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詭異地笑,許久卻是低聲道:“她想要母憑子貴?只怕是白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