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轉年才是嫁期,可也沒剩下幾個月了,這段時間里杜家還要為若華備好嫁妝添箱衣物頭面,還只怕是趕不及,都急急忙忙地催著文心閣錦繡坊這些京城里上好的工坊趕制著,壽安居和自在堂那邊忙得不可開交,就是吟華苑也沒能躲了閑去。
“這個,我想我還是不做罷了,這實在是…”若華一臉苦笑地看著自己手里的繡活,自己繡的分明是比翼雙飛的彩蝶,怎么就成了…一堆亂線頭?
紐兒在旁看了一眼,撲哧笑了出來,被瑾梅瞪了一眼,才忙又收斂了些,道:“小姐從前的繡活也是不錯的,怎么如今卻是…”
若華卻是長出口氣,將那繡盤丟在桌案上,不耐煩地道:“快拿走,我可是繡不出來了,眼都瞧得花了。”
瑾梅忙端起繡盤在一旁道:“這怕是使不得吧,眼看嫁期將近,這還有八雙鞋面子,八套被面,還有繡花蓋頭都是要做的,若是再不著緊只怕是趕不及了。”
若華簡直要哭出來了,神哪,收了她回去吧,她自來舞刀弄槍地慣了,平日讓她裝裝小姐樣子還行,這繡花,的確不是她的強項呀,不過是小半會的工夫,她手上已經是扎了好些針眼了,還弄出這么個看不出是啥的玩意來。
她苦著臉看著瑾梅道:“就不能是你們幫著我作么,非得要親手作才成?”
瑾梅和紐兒幾個卻都是十分認真地搖搖頭:“這嫁妝可是要送去王府讓太妃娘娘親自瞧過的,若是奴婢幾個代為作了,只怕日后小姐嫁了過去要露了底的。這可使不得,還是小姐學著做吧。”
若華翻了個白眼,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偷懶,還真是讓她無話可說,只得拈起針線來比著一點點繡著。
“二小姐可在房里?”外邊傳來武大娘殷勤的笑聲。
錦畫挑了簾子出去,笑著道:“是武大娘,二小姐在房里。請您進去了。”
武大娘忙應著進了房里來,瞧見了那桌上攤開的繡活和正皺眉拈著針的若華,忙不迭地福身道:“二小姐安好,奴婢是奉了夫人之命來給您送地契來的。”
“地契?”若華有些不明白,瞧了一眼武大娘捧著的那個紅木小匣子。
武大娘打開來呈了上去。口中道:“前日大老爺吩咐了,說是二小姐把那船行與了三小姐做陪嫁,大夫人直夸二小姐您性子寬厚大氣,果然是有福之人,又吩咐了奴婢召了中人來,選了好幾處京中上好的宅子鋪面置辦了下來。讓送過來給二小姐做添箱呢。”
若華明白過來了,看來大老爺和大夫人最后還是把那船行給了若瑤做添箱,只是不知道肅王府用了什么手段逼得杜家交了出去。她低頭道:“大娘送岔了。這該送去老太太哪里,這些不是我該過問的。”
武大娘陪著笑道:“是先送來給二小姐過過目,一會兒就送去老太太那兒入了冊子。”
若華瞧了她一眼,道:“替我謝過母親。就說我待嫁之身不好多走動,就不親自過去了。”
武大娘應著退了下去,心里卻是很是無奈,這二小姐怎么是個油鹽不進的,先前大夫人掌事的時候不見她上趕著巴結,如今她被賜婚為王妃,大夫人置辦了地契自己前來示好。她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還真是個難對付的,日后她做了榮親王妃只怕對長房也不會有什么照應。
若華卻是在房里露出了一絲笑容來,這大夫人如今舍得拿出這么一筆來也是看在了船行的面子上,畢竟這些比起船行的進項來只是九年一毛,也難怪她舍得了,只是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能夠把那船行徹徹底底跟自己劃清楚界限。
那邊廂香福園上房里,若瑤把那繡盤摜到地上,橫眉怒道:“什么勞什子東西,卻要我親自動手做,給十兩銀子讓錦繡坊做了去要什么有什么,值得費這個心思。”
大夫人皺著眉讓丫頭將繡盤拾起,道:“這可不成,你這繡活可是送到王府去給肅王妃和闔府上下瞧了的,若是做得好了,才會有人說你心思靈巧賢惠得體,怎么能交與她人之手,還不快些做了是正經。”
若瑤卻是一臉氣憤不屑:“做這些有何用,橫豎是個夫人,正經主子在吟華苑呢,她才是要上趕著去求著太妃娘娘高看一眼!”
大夫人又是嘆氣又是無奈地道:“你管她作甚,你自個的事要緊,眼看轉年你也要出閣了,這些陪嫁之物自然地緊著備齊,那日我去王府見過肅王妃,雖然瞧著面上一團和氣,只是極難應付,只怕你嫁過去之后要小心謹慎,現在這些更是出不得半點岔子。”又急急催著若瑤快些動手做。
若瑤卻是哼了一聲,道:“怕什么,如今我可是陪嫁了一大宗財物過去,比起那肅王妃當日都是強了許多,料她也不敢小瞧了我去。”大夫人卻是蹙著眉,欲言又止,只是催著若瑤趕著陪嫁的繡活。
照著規矩,若華為太妃做完第一只萬福荷包和鞋面子便要打發人送去王府請太妃瞧過,才能接著繡完被面蓋頭。
榮親王府和韻齋,太妃坐在小榻上啜了一口五彩戲魚瓷碗里的燕窩,抬眼道:“是杜家使來的人?”
一旁的大丫頭紫嫣忙答道:“是杜二小姐貼身伺候的,如今捧著那繡活在門外候著呢。”
太妃嘆了口氣:“叫她進來吧,瞧完了早些打發回去,一會子王爺該回府了。”
紫嫣引了瑾梅進去,瑾梅雖然未曾親見過太妃,心里也是害怕不已,卻是素來穩重的,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奴婢見過太妃娘娘。”
太妃卻是掃了她一眼,見是個模樣不算出挑面色平和的丫頭,也不多話,只是向紫嫣道:“拿過來瞧了吧,我也乏了,要歇一歇。”
瑾梅聽得心里一緊,沒有敢抬頭瞧太妃的臉色,只是低著頭聽候吩咐,只聽紫嫣端過自己手里的盤子呈了上去,一陣悉悉索索地翻撿聲,讓瑾梅心里七上八下,只恐太妃挑出什么不是來。
好一會才聽太妃道:“也不過如此,罷了,料想她是做不了這些細致的繡活,也不必再看了,收著吧。”紫嫣將盤子收到一旁。
瑾梅忙磕頭道:“多謝太妃娘娘,奴婢這便告退回府。”
太妃眉眼不抬地擺擺手道:“去吧。”瑾梅這才一身冷汗地退出了房去。
紫嫣瞧著那盤里的荷包和鞋面,都是紫色湖綢作底,繡著玉蘭和松枝,荷包下還綴著四合如意絳子,瞧起來雖然算不上精致,有幾處還是拆過重新繡過的,但也是用了心的,正合了太妃平日的喜好。
她輕聲問道:“太妃娘娘,這送來的鞋面子要不要上了底穿上試一試?”
太妃面色不動,將那碗燕窩磕在矮案上,淡淡道:“不用了,收到箱籠里去就是了。”
紫嫣心里一嘆,知道太妃必然還是為了賜婚的事不痛快,只得應著將那荷包和鞋面子收拾進去,又陪著笑道:“昨兒個袁府里夫人使了人來說,過兩日帶著五小姐過來給您請安呢。”
平日說起袁五小姐,太妃都是有幾分喜歡的,只是自從玉佛寺之事后,倒有些變了,果然太妃有些不大喜歡地道:“這會子都賜婚了,她還趕著過來作甚。”
紫嫣抿嘴一笑,低聲道:“恕奴婢說句逾越的話,那袁五小姐對咱們王爺可是…”
太妃呵斥道:“混說些什么…”轉念自己也不禁笑了出來:“琰兒自來待外人冷冰冰的,卻想不到這些世家小姐卻是對他很是上心。”
很快又嘆口氣道:“只可惜這門婚事拖累了他,若能娶個家世清白的世家小姐幫襯著些,他哪里會這般艱難。”
她停了一停,道:“袁夫人的意思我倒能猜到幾分,袁家如今也是一脈難支,外邊瞧著光鮮,內里早已是只有空架子了,原本有我看顧著還能有幾分好,如今我年歲大了不大管這些外事,她這回怕是鐵了心想把彩衣嫁到王府來,哪怕只是做夫人也是認了,這樣還能指望著王爺幫襯著些。”
紫嫣輕聲道:“如此,可要使了人回了袁夫人?”
太妃皺著眉想了想道:“罷了,橫豎琰兒這門親事我瞧不上,袁家想要過來瞧瞧就過來吧,彩衣雖然沒什么見識,卻還算乖巧柔順,做個夫人也是合適的,讓她們過來吧。”紫嫣答應著記下了。
瑾梅急急趕回府里,回到吟華苑,將方才在王府里見太妃的情形事無巨細一一說與若華聽了,末了頗有幾分憂色地道:“小姐,只怕太妃娘娘為了賜婚的事心里還是有些…”
若華嘆了口氣,眉間微蹙坐在位上,許久才輕笑著道:“你自那邊趕回來也乏了,快些換了衣裳歇一歇吧。”
瑾梅搖搖頭,低聲道:“奴婢只怕太妃娘娘挑出錯來,好在安穩地過了,只是太妃娘娘對小姐怕是有些誤會。”
若華搖搖頭,平靜地道:“這個一時也是急不來的,太妃娘娘原本對賜婚一事就是并不喜歡,難免會有所遷怒,想來過些時日慢慢會回轉心意的。”瑾梅心里一嘆,知道若華也只是寬慰自己,想到日后若華嫁去王府,還不知有多少委屈,心里有些酸楚不堪,又不能讓若華瞧出來,怕她更是難過,忙掩飾著告退出了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