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如今已是再無退路了,當初自徽州進京之時,她早已將手中的徽州地契田莊盡數折變,只是因為知道自己進京之后府中人手不夠,不便打理這些千里之遙的田莊等,而若蘭已經嫁去王家做妾,葉家當日早已是多年無人上門,若蘭姐妹二人唯一的嫡親舅舅葉伯安遠在平陽府,如此這些產業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任取任奪。
可是萬萬不想到如今卻是這般光景,不但若蘭被扶了正,若華也成了榮親王府的正妃,而葉伯安也已經回京述職,如今也是正四品的京官,自己又失去了中饋之權,老太太忽然打發了人來要那些田莊地契,讓她如何拿得出來,只得咬緊牙關說是折變了給若瑤做了添箱,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來。
她知道若是說是她自己折變了銀子,貼補了娘家和若瑤,老太太必然不會答應,就是大老爺那里也是說不過的,她如今只得這般死咬著這個借口,想來老太太和大老爺為了肅王府的關系,不會太過為難自己,杜家畢竟還是借著肅王之勢才能有今日,就算是偏著若瑤一些也不會太過嚴苛。
老太太果然是惱了,等杜宏昌一回府便請了他過去,說了許久的話,才讓他回來香福園。杜宏昌回了上房又是閉上門,遣了丫頭們出去,在里面不知說了些什么,最后居然鬧了起來,他甩手去了西廂房曹姨娘處歇下了,但終究還是沒有說要將那葉氏留下的田莊地契交出來,只是使了人去賬房里公帳上支了一千兩銀子送去了壽安居。
“二小姐。您不知道,昨兒園子里上房那邊吵了好久呢,聽那邊伺候的丫頭們說,老爺氣得連花瓶兒都砸了,最后還摔了簾子去了曹姨娘那邊。”紐兒繪聲繪色地說與若華聽。
若華卻是冷冷一笑,問道:“大老爺后來怎么說,可說了要大夫人將那莊子地契送去老太太那兒?”
“那倒不曾聽說。只是說讓人支了一千兩銀子送去了壽安居。”紐兒搖頭道。
若華更是心冷如冰,杜宏昌終究還是沒讓大夫人吐出自己私吞了的陪嫁,居然打算用銀子擺平此事,可見他也默認了大夫人的所作所為,讓她用自己的陪嫁給若瑤作添箱。
從舅舅打聽到的消息里。她一早就得知大夫人已經將母親的陪嫁轉手了,原本舅舅是要直接上門向杜家一一點清楚,將所有的陪嫁都討回來給若蘭與自己做添箱,只是被自己攔住了,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若是此次能夠照著自己的計劃來辦。也許能擺脫一大麻煩之事。
她問紐兒道:“你可問了銀瓶,大老爺今日可出去了?”
紐兒忙道:“已經打聽清楚了,說是不曾見出門。倒是瞧見老爺跟前伺候的人都往前院書房去了。”
若華淡淡笑著吩咐瑾梅道:“去取了前日自舅老爺府上帶回的那封信函,隨我去前院書房。”
剛走到書房門前,便有眼尖的丫頭上前福身道:“二小姐安好。”
瑾梅上前對那兩個守門的丫頭道:“去通傳一聲吧,就說是二小姐求見老爺。有事相商。”丫頭們知道若華如今的地位,自然不敢怠慢,忙應著下去了。
不一會丫頭們快步出來,請了若華進房去,卻見杜宏昌一臉和顏悅色地坐在位上,向著她微微點頭道:“是若華來了,進來吧。”
若華上前要福身見禮。卻被杜宏昌攔住了,讓她在下位坐下,口中道:“何事這般著急過來見我?”心里卻是料定若華是為了那嫁妝之事過來的,已經想好了說辭要說服她。
誰料若華卻是臉色焦急,開口便道:“老爺,大事不好了,如今怕是要惹來禍事了…”
杜宏昌一愣,驚訝地問道:“何事這般驚慌?”
若華卻是瞧了一眼房中伺候的丫頭,沒有開口,待到杜宏昌將她們盡數摒退,這才急促地低聲道:“前日我去舅舅府里小坐,誰知竟然聽說了一個消息,說是舅舅請了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將咱們杜家參上一本,說是私吞葉家船行,據為己有,如今說是要討回公道呢。”
杜宏昌一時驚得回不過神來,臉色瞬間大變,口中不敢相信地道:“好端端的,他怎么會忽然提起這事,此事早已是沒憑沒據,任他怎么樣也是無法可施的。”
若華卻搖頭一臉焦急地道:“聽說是舅舅此次隨榮親王爺查江南鹽運貪墨一案時,不知怎么查到了咱們府的船行上,并查出了不少明細,還尋到了當日在船行的管事,和當初為咱們府上作保得了船行的保人,如今一并帶回了京中,要交給那位御史大人呢。”
“什么!”杜宏昌一時大驚失色,瞪著若華道:“真有此事?你可是聽得真切了?”
若華苦笑著道:“如此大事,若華豈敢兒戲,只怕會牽連了老爺和杜家上下,所以才急急忙忙趕著回來回了老爺您。”她自袖中取了一份寫滿了字的信箋來,低聲道:“這是前日我在舅舅書房里瞧見的,情急之下只得帶了回來,請老爺過目。”
杜宏昌急忙接過那信箋細細瞧了,雖然他與葉伯安多年不曾往來,但當日葉氏病重之時他寫了數封信到杜府,故而他的字跡還是認得的,上面的確是葉伯安親筆所寫:“…深為心頭大恨,如今人證物證俱全,想來杜家已是無可抵賴,只請大人代為參上一本,就此事奏明圣上,請圣意裁奪,將一眾財物發還杜家,更要重重懲治工部營繕清吏司員外郎杜宏昌之罪…”
他手開始微微發抖,看來若華說的確有其事了,如今可怎么好。怎么會讓葉家找到了這么些人來,更是發現了船行曾經為人運私鹽之事,這若是真的被奏上圣前,只怕大罪難逃。
若華在旁看著杜宏昌臉色越發難看,低聲道:“如今女兒剛被賜婚給榮親王府,若是真得府里出了事,只怕那賜婚之事也…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行不行。”
杜宏昌已是心急火燎,看著她道:“有什么快說出來,不必遮遮掩掩了。”
若華這才欠身道:“依我之見,舅舅之所以這般有把握將杜家告到都察院御史處,無非是有了那些從前在船行做事之人。和當年的保人為證,舅舅自己當日并不在揚州,也不知就里,若是能讓人覺著這船行是外祖父心甘情愿交給杜家的呢?”
杜宏昌聽得一頭霧水,追問道:“依你之意是…”
“聽老太太說當初母親嫁來杜府時,陪嫁之物多不勝數。讓那些瞧熱鬧地人都是不住地咂舌。若華想著,若是能說這船行是當日母親的陪嫁,是外祖情愿與杜家的。那些外人又怎么會知道母親的陪嫁中究竟有沒有船行呢,如此說起來豈不是十分合理?”若華接著道。
杜宏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說的是,說的是。當初你母親進府時的確陪嫁之物甚多,這船行也是其中之一。只因你外祖年事已高,不能打理船行等事,才讓你母親帶來杜家的。”
若華微微一笑,接著道:“父親說的是,正是如此。”
杜宏昌看著若華,卻又心生疑惑。臉色稍稍變了變,道:“既然這船行被你舅舅發現了運私鹽之事,生出了這許多麻煩,又是你母親的陪嫁,不如充作你的陪嫁之物帶去榮親王府,你看如何?”這話雖然是詢問之意,但若華分明瞧見了杜宏昌眼里的打量和不信任。
她搖搖頭,道:“老爺是知道的,榮親王府不同別家,府里規矩大,又是親王府邸,只怕里面的家事少不了,若華進了府只怕小心謹慎還來不及,哪里還有精神打理這些個,又是對船行一點也不知曉,只怕難以擔此重任。”
杜宏昌臉色一松,口中卻道:“這原本就該是你母親留與你的,只是當年你姐姐嫁為妾室,你又年紀尚小,才一直留著,如今你得了太后的恩典,賜婚為榮親王妃,自當交與你來打理。”
若華堅持推拒不肯收,最終嘆道:“老爺若是真心心疼若華,不如將這船行與了若瑤做添箱吧,她也是嫁去王府,雖然為夫人,但添箱實在不能少,不然只怕面子上不好過。若華并無與她相爭之意,只是…只是那徽州的田莊地契都是親娘故去之前留給姐姐和若華的,雖然不比船行,但終究是個念想,想請老爺跟母親說說,能不能將那田莊地契還給若華,用著船行給妹妹添箱?”
杜宏昌萬萬沒想到若華會如此提議,不但自己沒有要船行,還提出要將船行給若瑤,換了徽州那些田莊地契來,這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他很是驚訝。
只是這船行是杜家的經濟支柱,若是就這么給了若瑤做陪嫁,實在是舍不得,可是如今有了麻煩,若是葉伯安真的參了船行運私鹽也不是好對付的,終究還是要有個依仗才行,他想了想點頭笑道:“難為你竟然有如此胸襟,絲毫不與你母親和若瑤計較,這才是一家子嘛。你既然如此說了,我一會便吩咐人將那田莊地契贖回來,等拿到契書就讓人給你送過去。這船行畢竟是你親娘留下的,全部給了若瑤也不妥,到時候還是與肅王爺商議了再定也就是了。”
若華輕輕笑道:“但憑老爺做主。只是這船行要與妹妹做陪嫁,只怕還需我寫個契書才是,寫明了將船行交與妹妹,以后概不過問。”
杜宏昌對若華更是刮目相看,萬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大方,不但爽快地決定將船行交出來,更是愿意立下契書,他自然是樂意的,如此不但若華不會為了嫁妝之事起了他心,更是能將船行設法投靠在肅王府名下,不必再擔心會被人查出什么明細來了。
他笑著點頭道:“好,此事你辦妥了便送來與我,我這便吩咐人遞了消息回徽州,贖了那些田莊地契來。只是你的添箱只有這些畢竟還小了,你妹妹既然得了這船行,少不得也要貼補些與你,待晚些我再讓你母親在京中置辦些鋪面地契與你,也可以打理得了。”若華輕聲應了。
待若華走了,杜宏昌卻是一臉陰沉地吩咐了人去都察院打探消息,他要知道這葉伯安是不是真的握住了什么把柄,要參自己私吞船行和運私鹽之事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