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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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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釵  大公主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四皇子說她性情剛毅,有主見。何云起說她很要強,也聰明。

  潮生覺得,大公主一身氣派非凡——她見過的公主可不是一個兩個。但是十三公主那些小的不算,十公主十一公主她們,都沒有這股子氣度。十公主直率些,畢竟親娘早亡,任性也不敢出格,很有股小女兒的嬌憨。十一公主就顯得溫婉多了,說話細聲細氣的,若是不仔細,有時候就聽不見她說了什么。

  和她們這位長姐相比,都差得遠哪。

  “潮生?過來。”

  潮生猶豫了下,慢慢走過去。

  大公主輕輕拉著她的手:“恭喜你。”

  潮生不知道說什么,微微垂下頭。

  “你哥哥和你說起過我吧。”

  潮生輕聲說:“是。”

  “他都說什么了?肯定沒少說我壞話吧。”

  潮生忙搖頭:“哪有的事兒,哥哥他…”

  一看到大公主的笑容,潮生才明白大公主在同她開玩笑。

  她也忍不住笑了。

  這一笑,就輕松多了,沒剛才那么拘束。

  “陪我去花園兒走走吧。這宅子,我也很久沒來了。”

  潮生順口說:“嗯,芙蓉正好開了,遠遠就著聞著香氣。”

  花園里一片錦繡,太陽辣的從頭頂灑下來,頭頂的樹葉翠綠透亮,紅紅的花朵象一小團一小團的火焰一樣,嬌艷耀眼。

  潮生覺得額角和鼻尖微微出汗。

  “你哥哥總對我說,說你特別乖巧聽話,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

  潮生臉熱熱的:“哥哥那是夸大其辭了。光說自家人的長處,短處就當沒看見。”

  “這不很好嗎。”大公主說:“我就喜歡他這樣兒,總比有的人看外人總是橫也好豎也好,看自家人就是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外人再好,也是外人。自家人再不好,也是自家人。有了危難的時候,難道指望外人和你共患難嗎。”

  呃…大公主說話真是直白啊。

  潮生心里捏著汗。

  喜歡二字,這時候的人是輕易說不出口的。就算是夫妻間,也是你敬我,我敬你,客客氣氣,相敬如賓。就算心中喜歡,也不會宣諸于口。

  更何況大公主是女子。

  “你和你哥哥眉眼生得一樣。我記得剛見著他的時候,個子矮矮的,剛到我胸口那么高,臉上白凈清秀,象個女孩子一樣。那會兒有人看他年幼想欺負他,他性子可野了,抓起切草料的刀來就和人拼命…”

  潮生認真的聽著。

  “我聽他說話也是京城口音,就留上心了。他性子很倔,問什么都不吭聲,氣得我想狠狠抽他一頓…”

  世事還真奇妙啊。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是落魄的喂馬的小廝,誰能想到他們后來會怎么樣?

  大公主沒留下用飯,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潮生松了口氣。

  她支持哥哥的事兒是一碼,可是真的相處那是另一碼了。

  又不相熟,現在的關系還這么尷尬…一起用飯多不自在啊。

  不過,就從剛才看,大公主應該不難相處。

  生辰自然是要吃面的,清湯下的長壽面,湯極鮮,面也香,可潮生吃著味同嚼蠟。

  許婆婆一直沉著臉,不說話。

  何云起那人沒義氣,把難題毫不客氣的甩給妹子,自己倒出去了。

  潮生盯碗沿的花紋,一口一口機械地往嘴里填。這種填法,再好吃的東西也品不出味兒來。

  可是她吃得再慢,一碗面總是吃完了。

  許婆婆馬上問:“姑娘再添些吧。”

  潮生搖搖頭。

  喉嚨里象塞了麻絮一樣食不下咽,再吃也是受罪。

  洗得亮晶晶的葡萄端了上來,許婆婆也沒兜圈子,捧了茶給潮生,低聲說:“姑娘…這事兒我想來想去,姑娘還得勸勸韜哥兒才是…”

  潮生死死盯著葡萄,也不抬頭,也不搭話。

  許婆婆嘆了口氣說:“不是我老婆子不近情理,這件事實在干系重大。韜哥兒前程遠大,將來立足于官場,妻子縱然不是名門閨秀,也得身家清白啊…”

  喏,潮生沒料錯。

  許婆婆標準的頭一條就是身家清白。

  “再者說,這一位看著,也是有來頭的。她娘家,婆家肯定都不是尋常人家。這越是體面的人家越是要面子,怎么能容得下再嫁的事兒?韜哥兒現在根基未穩,哪能就和人頂著來呢…”

  潮生想,這葡萄一定挺甜的。

  可是許婆婆這里說得苦口婆心的,她怎么能就去揪葡萄吃呢?

  說到葡萄,潮生有點兒恍惚。

  曾經有個人,挑著眉梢喊她“葡萄”。

  也不知道二皇子現在怎么樣了?二皇子妃有了身孕,想必他現在還是春風得意呢。

  “姑娘?姑娘?我說話你聽著沒?”

  潮生忙說:“聽著呢,婆婆喝口水。”

  許婆婆嘴緊緊的抿成一條線,瞅了潮生一會兒,不過卻沒有再說什么。

  潮生倒反過來勸她:“婆婆別想那么多。哥哥不是個糊涂人,婆婆能想到的,他肯定也想得到。車到山前必有路…”

  “唉,韜哥兒再聰明,也畢竟年輕氣盛啊。有些事兒不是他這會兒想得到的。就算想得到,也未必會怕。”

  潮生繼續盯著葡萄出神。

  潮生自己也沒把握,何云起的婚事到底能成不能成。

  許婆婆也看出來,在潮生這兒說不通。

  天氣熱,潮生睡了一會兒午覺起來,只覺得身上有些黏膩膩的,紅豆打了水來服侍她洗了個澡。

  潮生覺得自己墮落得速度特別快。這才沒多久,就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日子。要是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她很快就會把以前那些辛苦勞作的日子忘光了。

  “姑娘,王府有人送了東西來。”

  潮生睜開眼:“是誰送的?什么時候送來的?”

  “是頭次來看姑娘時候的那位小哥兒,姑娘那會兒剛睡下,他說不用叫醒姑娘了,只是東西一定要送到。”紅豆對小順印象很深:“看著他挺著急,東西放下他就走了。”

  “東西在哪兒呢?”

  “我放在那屋里桌子上了,姑娘要看,我就去取來。”

  潮生點了下頭,紅豆擦凈手上的水去了,果然取了一只盒子回來。

  潮生還坐在浴桶中,手上都是水,怕沾濕了,也怕打翻了。

  紅豆這回總算善解人意了:“我打開來給姑娘看吧。”

  “也好。”

  小順送來的,有可能是李姑姑給她的。

  也有可能是…

  紅豆扳開搭扣,將盒蓋掀開。

  盒子底下襯著絲絨墊子,上面正正的擺著一根釵。

  “咦?”紅豆看看這根釵,又看看潮生的妝臺。

  妝臺上放著那根潮生頭上取下來的釵子,和這根看起來…十分相似,只是花樣不同。那一根是流云如意,這一根是鳳頭釵。

  可是兩根釵的質地是一樣,同樣沒有什么花巧。

  這個,不會是李姑姑送的。

  他知道她今天及笄嗎?所以才送根釵過來?

  可是男子給女子送釵…這其中的含意…

  桶里的熱水蒸得潮生臉頰通紅。她轉過頭去吁了口去,輕聲說:“先收起來吧。”

  紅豆應了一聲:“是。”

  晚上潮生向何云起問起那根釵子的事。

  “哦,那是拔云木。”何云起說:“這種樹十分罕有,采伐下來后質地堅逾鐵石,不怕水浸火燒,曾有人贊這種樹是君子之木,寒苦不屈,忠直挺拔,所以只有宮中才用得。這根釵…還是她母親留下的,現在卻給了你,你可要好好兒收著,別辜負了她的心意。”

  “嗯。”潮生垂下頭。

  可是哥哥大人卻不知道,這釵她今天又收到一根啊。

  那這一份兒心意,是不是也要好好收著呢?

  晚上月亮極好,潮生原來嫌放著帳子氣悶。可是撩起簾子來,又覺得月亮太亮,照得睡不著。

  她的手伸到床頭邊,把那只盒子打開,取出里面的木釵。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溫潤而光滑。

  君子之木…

  大公主在及笄禮上給她那根釵,當然是祝福之意。

  可是四皇子送來的這根,又有什么寓意呢?

  他怎么知道他今日及笄?潮生沒和他說起過。

  潮生又翻了一個身。

  每次想起四皇子,心里的感覺都很復雜。胸口就象被一泓水淹沒了一樣,格外柔軟,沒有力氣。

  可是…卻也覺得酸楚。

  因為她太清醒。

  潮生畢竟是兩世為人,她的處境,她自己看得很清楚。

  四皇子已經有了王妃,當然,他還可以有別的女人,側妃,侍妾…這是他的權利。

  可是潮生從沒有想過,要成為這些女人中的一員。

  宮中的生活,王府的生活,都那樣壓抑,想笑不能笑,想說不能說,想哭…也不能哭。

  哪怕是溫氏,她的悲苦喜樂都不能隨心所欲。

  那樣的生活,潮生已經逃離了出來。

  縱然她心里對四皇子有情,她也不想再一頭扎進水深火熱中去。

  她只愿意嫁一個平平凡凡的人,那個人可以不英武,不富貴。只要他誠懇,踏實,可以給她安安生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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