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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放眼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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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放眼于外  宋既直接亮出了觀點:“舊日炎黃拓土,開我華夏三千年基業,而我英華既行亙古未有之變,自是要定下一個千年之業!歐人踞西,華夏為東,寰宇之東,不管是極北,還是大洋,都該是我華夏之地,其利都應握于華夏之手!如此方能在這寰宇變局中,為子孫后輩留下應得之產。”

  再一個聲音響起:“說得好!”

  不必轉頭就聽出來了,這是軍中第一人,海軍總舵主蕭勝。

  “千年太遠,只看百年,也必須跟羅剎人爭極北之地。羅剎人由極北入大洋,若是穩住了陣腳,就如猛虎踞高石,隨時都可能向南撲下。這還只是北面,羅剎人還在西域壓迫準噶爾以及舊日波斯大食之地,西域乃我漢唐故土,必定是要復的,到時還要與羅剎人在西面接壤,與其到時兩面相爭,不如先安北,再防西。”

  蕭勝這話出口,李克載頓時振奮了,不僅宋既支持自己,連蕭老大都支持自己,看來自己這份方案是有著落了。

  不過他也不是尋常少年了,腦子一轉,疑惑頓生。蕭盛掌舵海軍,怎么會支持奪極北之地呢?海軍的利益之地在西洋和大洋,尤其是在西洋,跟歐人爭奪天竺、西洲(非洲),這才符合海軍的立場。

  見李克載微微皺眉,蕭勝笑著向他眨眨眼睛,李克載釋然,該是蕭老大故意要跟陳萬策作對。他卻不知道,蕭勝卻是真心支持北進方案,因為…

  “英華海陸兩面擴張勢所難免,而陸路分兩個方向,一個是極北,一個是極西。極北好奪,極西卻是無底洞。奪了極北,羅剎人肯定要跟我們在極西力拼。那時要跨過漢唐故地再朝外打,就必須壓上一國之力,不管是陛下,還是一國人心,肯定都不情愿,到時重心還得落在海路上。”

  這是蕭勝的百年大計,也是海軍王道社的共識,為了長遠利益,可以犧牲一些短期利益,推動英華確立陸路戰略的百年大計,然后就是海軍的天下了。

  宋既瞄了一眼蕭勝,心說這先海后陸之策,在你們辦的刊物上喊得震天響,此時卻用來討好大皇子,真是欺負人家小孩子見識不足。

  雖犯著嘀咕,可兩人的意見都是一致的,作為熟悉全球大局的朝廷文膽,以及同樣有全球視野的海軍,兩方心目中的英華未來版圖基本相似,那就是陸路止于極北和西域。

  但對專注于國中事務的陳萬策來說,這版圖就太大了,西域是漢唐故土,基于大義,必須要復,可極北之地卻沒必要去爭,或者說是得不償失。

  陳萬策搖頭道:“你們說的道理或許對,這種天下之利,奪之則是百年基業。但也別忘了,想和做是有區別的,先不說奪極北之地要花多大代價,就說奪了之后,能不能守得住?”

  “說到拓土,就不得不說安南。這兩年,安南形勢越來越撲簌迷離,安南士子和工商,乃至大越皇子都在懇請內附,可國中不僅東西兩院反對,連尋常民人都不愿接納安南,為什么?因為安南入國后,朝廷就得幫扶。這兩年因幫扶江南,各省增稅接濟,商賈民人都吃了一些虧,大家自然再不愿舊事重演。而且大家都很擔心安南內附后,以往得利之途就斷了。”

  “僅是安南都是這般情形,更別說那極北之地,無人心根基,無穩利可固,得了怕是轉瞬就要丟掉。”

  陳萬策感慨道:“我英華立國,講的是公私兩利合一。只談一面,都是失道。要論公利,始皇帝所立基業,創兩千年華夏新世,其利何其大也?可此利卻未與當時民人之利相并,結果二世即亡。若是我們只去求百年公利,無視國人私利,這可是要重蹈覆轍的。”

  這話是英儒派老調重彈,但陳萬策的見識顯然不止于此,他繼續道:“即便朝廷開民智,導民識,可除開我等廟堂之人,又能有多少人愿意看到百年?而且這百年公利,又未必能化為個人私利,因此極北之地,若是無私利相授,能奪也不能守,那又何苦為之?”

  這是說到現實問題了,視野再開闊,分析再透徹,規劃再美好,也總得著眼于現實。

  李克載心緒也沉重起來,沒錯啊,如果光去看大業,去求功績,卻不管民心,不僅得不了贊譽,反要背上罵名,當年隋煬帝干的事不就是前車之鑒么。

  想到此,李克載也開始在反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錯了,極北之地就沒必要去奪?

  宋既點頭,陳萬策的現實論不可能忽視,但這觀點背后的思維還是僵化的,他反問道:“為何羅剎人能做到?”

  得,事情回到了原點上,為什么羅剎人行,我們英華不行?

  蕭勝咧嘴笑道:“那自然是羅剎人在極北找到了公私兩利兼備的路子…”

  他看向李克載:“所以呢,殿下,你真想做出可行的北庭方略,就得從這上面入手,行軍打仗,不過是此事的小節。”

  李克載無力地呻吟了一聲,結果不是打仗就能解決的問題啊,原來父親早就明白,所以才說不看好用兵極北這事。

  “謝知事也到了,大家準備覲見…喲,殿下,你怎么也在這?”

  中廷通政使李燦這位正主終于出現了,一臉疲憊模樣,見到李克載,很是意外。

  謝八尺也進宮了?父親是要開御前會議?出了什么大事?

  李克載這才注意到一件事,先不說陳萬策和宋既,連一直在香港和鷹揚港之間穿梭的蕭勝都出現在這,元宵剛過,軍政外事和翰林院、政事堂這幾方人馬就聚齊了,議的肯定是軍國大事。

  這可不是他能摻和的場合,敷衍兩句,匆匆告辭,回后園的時候還在想,看來得找更多的資料,跟更多人交談,才能找到方向。

  “殿下心性還是有些浮躁啊。”

  “這怎么叫浮躁呢?就是這氣魄,才能居國啊。”

  “果然是貴妃所出…”

  目送李克載離去,幾位重臣各有感慨。

  蕭勝道:“心高志遠,卻又能虛心求教,陛下也該定下來了。”

  眾人嗯咳一陣,都避開了這個話題。蕭勝說得很直接,是覺得太子該定下來了,而人選就是大皇子。

  此時皇子們年歲已長,朝野都覺得應該直面儲位問題了。

  按理說,太子之位不該有太大爭議。盡管皇帝當年“胡作非為”,把皇后的位置讓給了天道,可嚴貴妃隱然高過賢淑慧德四妃,不后而后,同時李克載又是大皇子,從小到大,除了承自母親的一份執倔外,品行上也沒什么大毛病,不管從哪一面說,李克載都該是太子。

  要命的是,就因為皇帝不立后這“胡作非為”,“立嫡”這個傳位原則沒了根基,使得“立長”和“立賢”兩論興起。很多人認為李克載既是長,又有賢,儲位非他莫屬,但也無礙其他人認為,既能談“立賢”,就該多比比。所謂近墨者黑,大皇子被心性頑劣的曦公主帶成了什么樣子,大家有目共睹,就該考慮考慮二皇子或者五皇子。

  當然,堅持“立賢”之人又有爭論,擁護二皇子和擁護五皇子的各成一派。爭論背后,自然是大家對皇帝所立國體是否能行于二世的擔憂,大皇子為軍方擁戴,他日上位,前景不明。而二皇子李克銘是朱賢妃所出,支持者多是英儒,五皇子是關慧妃所出,支持者都是勛舊老人一派。

  若是放在舊時,這幾派之爭怕已各結成集團,從朝堂到地方都明爭暗斗起來,甚至還會演化到生死之爭。可英華一國的國體下,中央和地方相互分權,兩院又分朝廷之權,政事堂又分皇帝之權,層層消解,儲位雖有爭論,卻是平淡得多。

  只是他人自沒什么忌諱,而在場眾人都是重臣,儲位關系國本,大家都不愿輕易開口,附和或是反駁蕭勝。

  被大家冷落,蕭勝也不在意,聳肩笑笑,心說這儲位就如英華國體,除非有人翻了天,否則怎么也難爆出冷來。

  置政廳里,李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中隱生感慨,二十年彈指一揮間啊,自己再非楞頭小子,而這幾年嘔心瀝血,婆娘們有時都能從自己腦袋上找出白頭發,什么時候才能享受一下帝王的清閑時日,來個圣道下…不,上江南呢。

  “陛下,諸公都已到了…”

  秘書監楊適輕聲提醒著,他也感受到了李肆的心緒,可他的心緒卻發散到了迥然相異的方向。十多年前,他還在李莊的義學里讀書撥算盤,那時想的就是成年后得份好工作,供養辛勞半輩子的父母。而現在,他卻跟隨在皇帝身邊,眼見著一國拔地而起,欣欣向榮,他就覺得自己的忙碌操勞格外有意義,哪一天清閑了,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皇帝不忙碌,秘書自然清閑,李肆當然不知道,自己這位老文書腦子轉著的是“皇帝最好如牛如馬,天天連軸轉”的“惡毒”念頭,他嗯了一聲,步出偏廳,迎接他的是數十位重臣深深長拜,齊聲長呼:“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坐定后,李肆揮袖平身,然后臉上綻開笑意,眾臣分坐廳中后,也都呵呵輕笑。

  圣道十五年元宵后,第一場御前政務會議,洋溢著滿滿的喜氣。

  李肆道:“范次輔開渠在前,劉總管耕耘在后,兩位居功至偉,吏部一并議敘彰功!”

  范晉和劉興純起身再拜,一臉欣慰,眾人也都鼓掌相賀。

  李肆再道:“江南事濟,雖根底相融還需時日,但我英華總算能放眼于外了…”

  額濟納和劇延堡之戰雖得大勝,但讓君臣喜氣洋洋的卻是另一樁事,那就是江南終于不再是包袱了,至少財政上不是了。

  計司年底所作的浙江、江蘇、安徽三省國稅盤點,在前日得到確認,圣道十四年,三省公司稅、金融稅以及關稅等國稅總額已超八百萬兩,比圣道十三年增長了一倍,今年增速雖然放緩,但怎么也會超一千萬兩。而中央在江南漕運等項補貼上的投入是五百萬兩,現在是收大于支。

  江南在財政上再不是負擔,英華一國自然可以轉頭看向身外。

  這進度比預估提前了兩三年,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早前英華“殖民”江南時,已搞亂了江南原有布局,江南士林被一掃而空,大地主們也因前景黯淡而各投南北。長江大戰時,又進一步砸爛了舊格局,而英華所建的新利益格局,又以扶持起來的商代為基礎,早前在江南推行土地分家契稅之策時,所受的阻力遠小于兩廣福建之地,這就是明證。

  有了良好的布局,以劉興純為首的江南行營,在行子上也頗為犀利。得了范晉的指點,行營尤為注重在江南均田。滿清在江南的官田學田成了安定江南人心的絕佳資源,轉佃為產的行動在江南爭取了無數佃農的人心,同時族田分戶之策被強硬執行,但有相爭,行營都以歸屬不清而推著發賣,使得江南一境,往日那些擁有百頃田地的大地主們近乎絕跡。

  一直壓低糧價,同時壓低田價,將盡可能多的佃農變為自耕農,使得江南資本不得不朝工商匯聚,這兩年多里,江南百業興旺,尤其是織造、染料、糧食加工業蓬勃而起,工商稅和關稅自然迅猛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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