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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韃靼人的決戰

第四卷第七百八十九章韃靼人的決戰第七百八十九章韃靼人的決戰  額濟納河縱貫南北,在大漠中拉出一條玉帶,順便滋潤了河岸兩側,冬草、灌木和稀疏胡楊樹鋪開,跟沙礫戈壁形成鮮明對比。(下.載,樓ww.XaZAilOU.Cm)

  眼下已是冬季,河床干涸,薄冰已顯,絕難見得人煙。若是在秋季,河岸邊常能見到牧民和商隊,牛羊駝畜借著水草南北來往。漠北之西都借這條路南下肅州,再入蘭州乃至西安。而這條路的東面就是古時的翰海,后世的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里沙漠。

  圣道十四年十一月二十日,蘇泊綽爾西南一百五十里,沉寂之路被人馬的喧囂打破。紅衣人潮在河岸東側展開,更北之處,雜色遮蔽了地平線,大旄高豎,沉悶的牛角號聲此起彼伏。

  河岸西側遠處,一座敖包之后,三音諾顏部首領策棱帶著點討好地對身邊一個儒雅中年紅衣人道:“吳衛郎,就算不好渡河,我們出現在西岸,也能扯動三部兵馬,減小大軍壓力。”

  那吳衛郎搖頭道:“臺吉毅然率部投義,大都督已滿心歡喜。若讓你們三音諾顏部因此戰而有損傷,可非大都督仁心所愿。”

  這話說得極客氣,可策棱身邊的多倫扎布卻不滿地哼道:“三部足有兩萬多騎,全是精銳,個個騎射過人。你們紅衣雖然厲害,卻只有不到一千的騎兵,靠一萬多步軍,怎可能抵擋得住?”

  多倫扎布在居延堡跟紅衣步軍對戰過,可那一戰不過是試探,他覺得并未用盡全力,所以代表不了什么。而且跟著父親轉投英華,多倫扎布心中還有梗,對英華派來聯絡的這位大都督府參軍總不給好臉。

  這個叫吳敬梓的參軍肩上有兩顆金星,微笑時露出兩顆白亮虎牙,配在一起,讓多倫扎布更覺不舒坦。

  吳敬梓依舊是那副討人厭的笑容,“是啊,這真是個難題。可我們英華作戰另有算法,勝敗可有一整套學問呢。”

  多倫扎布隨口道:“什么學問?你們的陸軍學院,是不是就教這些學問?”

  吳敬梓搖頭吊著胃口:“想學這些學問,還得學更基礎的學問,得先進學堂讀書。”

  多倫扎布再哼了一聲,讀書?讀成你這樣的,指望用嘴巴打敗敵人么?漢人果然就是漢人…

  策棱嗯咳一聲,看看多倫扎布,父子倆瞬間同心,真有什么意外,自己這一部的價值就凸顯出來了。策棱再眨眨眼,暗示多倫扎布預作準備。轉投一方,總得獻上投名狀,與其被漢人壓著干,不如自己主動些。

  喀爾喀蒙古勢弱,偌大漠北只有數十萬人,必然得選擇一方靠山。三音諾顏部算是大部族了,卻遠比不上另外三部,因此當巴勒扎布推動喀爾喀蒙古聯手羅剎人時,策棱不敢公開反對,反而擺出積極姿態,愿為南下先鋒,換得了三千枝火槍。

  居延堡一個多月的戰斗,已讓策棱明白,漢人勢強,再不可擋。但他并非是靠著這覺悟轉投英華的,誰讓巴勒達爾要推著三音諾顏部去送死,而同時英華又通過正善上師向他伸出了友誼之手呢?

  是啊,巴勒扎布是自己的妻兄,可就是這妻兄,準備犧牲掉自己。等自己帶出來的三千兒郎死傷殆盡后,就能輕輕松松吃掉三音諾顏部。

  是啊,羅剎人給了大批槍炮,自己還得了三千枝,可就是這位來聯絡的吳衛郎說了,羅剎人的火槍爛到令人發指,估計南面的鄉勇都不會要,英華可以給部族人手一枝佛山造的傳家火槍。

  當然,更誘人的還是整個部族的未來,吳衛郎提到的事,讓策棱好幾晚上都沒睡好覺,而本因族人死在居延堡下,已有些紅眼的多倫扎布也轉了心思。

  策棱當然不愿見到漢人失敗,就整個漠北戰局來說,漢人多半也不會敗。區區居延堡,就頂住了數萬大軍一個多月的圍攻,紅衣騎兵主力還帶著準噶爾和青海和碩特蒙古人殺到了漠北腹地。

  但眼下這一支紅衣主力要敗了,肯定要拖累大局,連帶三音諾顏部的燦爛前景也要延緩不知多久。以眼下雙方的力量對比而言,策棱真的不太看好漢人紅衣,因此他有心出力。

  人家卻不領情…

  也罷,到時就咬牙拼命,幫漢人拼這一把。同樣是拼命,前程卻不一樣,血也流得值。

  策棱目送去后方調度人馬的兒子,心中沉沉定計。

  高亢而短促的銅號聲密集響著,一排排紅衣在四五里外伸展開,拉出一段段橫陣。每一段都飄揚著各色旗幟,自遠方看去,顯得格外細碎。

  火炮一門門拖出來,擺在陣列前方,還有一些火炮拖上了陣列側翼的高地,粗略一數,就已不下百門,還只是算至少兩匹馬拉的大炮,小炮和發射開花彈的火炮都還縮在陣列的縫隙之間。

  巴勒達爾心中沉甸甸的,忐忑地問切爾雷赫:“勝算如何?”

  切爾雷赫放下望遠鏡,皺眉道:“見鬼了…”

  這位俄羅斯厄爾口城督軍是個老兵,大北方戰役里,跟瑞典人拼命的時候,他還是普通一兵,到丹麥乃至芬蘭戰役時,他已晉升為軍官。戰后跟著上司伊萬諾夫攀附上了莫斯科的貴族,得到了厄爾口城督軍一職。

  愿意在西伯利亞這片荒涼而冰冷的原野拼搏,都是敢于賭博的冒險家。因此當伊萬諾夫得知了中國的內亂,以及漠北蒙古的動搖,定下了推動漠北蒙古遏制漢人,再從中謀利的策略時,切爾雷赫以積極的行動全力支持。

  一萬枝火槍,幾十門舊式火炮,這已將上司和他在莫斯科貴人那里的恩寵揮霍一空,但他們相信,不管蒙古人和漢人誰勝誰敗,俄羅斯都是勝利者。

  之前居延堡攻防戰已給切爾雷赫留下了深刻印象,而現在,透過望遠鏡,看到紅衣兵的陣列嚴整不遜于瑞典人,陣勢更類似不列顛人,而火炮數量之多,密度更勝過自己所歷的多次會戰,這讓他隱隱產生了錯覺,似乎自己又置身歐羅巴戰場。

  蒙古已不是五百年前的蒙古,中國人也不再是五百年前的中國人了。

  “如果只看漢人的陣勢,我的結論是…”

  英華紅衣的亮相遠超切爾雷赫的預計,這讓他開始覺得難以把握戰后局勢,因此他決定實話實說。

  切爾雷赫臭著臉道:“你們最好撤退,這一戰不能打。”

  如果換成哥薩克騎兵,外加俄羅斯步兵,再有對方一樣多的火炮,也許能贏,而你們蒙古人…切爾雷赫暗自搖頭。看對方的排兵布陣,就知道是跟歐羅巴是同一個時代,而非蒙古人這種落后了幾百年的老古董。

  “什么!?撤退!?”

  巴勒達爾幾乎咆哮出聲:“我們…我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才把這支大軍帶到了漢人面前,現在你卻要我撤退!?”

  切爾雷赫聳肩,心中閃過一絲同情,是啊,你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甚至都收拾掉了你的父親。

  “漢人自古就善于步戰,善于擺陣,這就把你們羅剎人嚇住了?”

  巴勒達爾語帶諷刺,切爾雷赫不屑地哼了一聲,嚇住?俄羅斯人也許會被打敗,卻從不會被嚇住!再說了,漢人就算有什么能耐,跟你們蒙古人都是一個樣子,黑頭發黃皮膚,都是柔弱怯懦的韃靼。

  從打敗金帳汗國,建立莫斯科公國開始,盡管俄羅斯被歐羅巴視為蠻荒邊疆,連帶他們斯拉夫人也跟蠻族同義,被百般鄙視。可面對矮小的黃種人,俄羅斯人卻已滿懷居高臨下的優越之心。

  在彼得大帝帶領俄羅斯躋身歐洲舞臺,大北方戰役更打敗北歐諸強,讓中歐西歐列強也不得不正視俄羅斯之后,這種心理變得更為強烈。

  俄羅斯經營西伯利亞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這一百多年里接連打敗西伯利亞汗國,征服治特人、吉爾吉斯人,摧毀彼雷姆酋長國和葉潘恰酋長國,版圖延伸到堪察加半島,覆蓋整個西伯利亞,自北方蓋住韃靼中國的國土。

  俄羅斯人不分民族,對東方人已習慣用“韃靼”這個蔑稱一概而論。中原的漢人雖有差別,但被韃靼人統治,外加膚色都一樣,一般的俄羅斯人自然也都下意識地等同而論。

  幾十年前在雅克薩的交戰,以及后來跟韃靼中國的一系列外交來往,都確立了俄羅斯人的自信。別看西伯利亞疆域遼闊,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正宗俄羅斯人不到十萬,正式的軍隊更不過幾千人,在雅克薩跟韃靼中國作戰的只是些傭兵。如果是俄羅斯的正規軍,哪怕一個團,說不定都能打到他們的首都去。

  每每想起雅克薩之戰,切爾雷赫都有濃濃的遺憾,太遠了,距離是俄羅斯的最大敵人。如果能戰勝距離,韃靼中國絕不可能逃脫被俄羅斯征服的命運。

  “這支軍隊肯定是歐洲人訓練出來的,我是好心提醒你們,千萬不要輕敵。”

  瞬間閃過無數心念,切爾雷赫暗道自己也許是被居延堡的戰況干擾了。漢人依靠槍炮和棱堡,在居延堡所取得的戰績,并不能證明他們學會了現代的野外會戰。有所長則所有短,說不定這還是他們的弱項,而眼下這陣勢…怕也只是個樣子。

  切爾雷赫不會承認自己看走了眼,但他語氣也軟了下來,巴勒達爾由此也找回了一些信心:“就算對面是你們俄羅斯人,這一戰我們也能贏,更何況是漢人。”

  巴勒達爾去招呼汗王,編組部隊,切爾雷赫抹抹臉,覺得也該是這個道理。

  “還什么側擊,繞那么大圈子,白費力氣!直接沖上去!”

  土謝圖汗的兒子塔賓粗聲嚷著,他自告奮勇,統領前鋒突擊,而他對巴勒達爾的戰術安排不屑一顧。

  巴勒達爾并不著惱,反而很欣慰,土謝圖汗王和車臣汗王居然戰意昂揚。

  再一想也正常,他自己就因之前在居延堡損失慘重而窩火不已,現在漢人不僅兵力比自己少,還以步軍為主,騎兵不到千人。以蒙古的鐵騎洪流沖垮他們的單薄陣勢,才能出足了心頭之氣。退一步說,即便戰況不利,自己說走就走,也不怕漢人追擊。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三音諾顏部那幫蒙奸。

  “幾里的距離,飛馬轉眼就奔過去了,摸摸你們的刀,回想用它劈倒敵人的感覺,這才是我們熟悉的戰斗!”

  前鋒聚了起來,一萬騎鋪在地平線上,塔賓揮著刀,策馬來回奔馳,高聲呼喊。各部勇士們揚著弓,用刀和錘子拍著盾牌,吶喊聲匯聚成雷雨般的轟鳴。

  “向前——!”

  塔賓彎刀揮落,牛角號聲扯出了凄厲的腔調,拉開了大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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