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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朝鮮風云:帝國主義的毛孔開始滲出血腥臭氣

第七百六十八章朝鮮風云:帝國主義的毛孔開始滲出血腥臭氣  “兩班高門爭搶這東西…我真是笨啊,非凡之器,這芙蓉膏才是非凡之器!”

  范四海是老狐貍,幾句話就套出了對方的底細,他那四箱芙蓉膏是“新產品”,調治了口味,附送了煙具,兩班貴族格外喜歡,很快就風靡全羅一道。

  再回想自己的“江南經驗”,范四海驟然醒悟,真正的非凡之器,是能給本地中間商帶來暴利的東西,比如說英華鹽業在江南迅猛拓展,靠的就是給商代留出厚利。

  國門從來都是里應外合打開的,光靠外力并不足夠。朝鮮商人和水師高官就是看到了芙蓉膏的驚人暴利,連女兒都要送出來,就為了攀上他這處貨源。

  “芙蓉膏…就是鴉片,國中嚴禁的毒品啊,被查到的話可是大麻煩。”

  范六溪現在是好孩子,格外有法律觀念,忐忑地勸著快笑岔了氣的父親。

  “唔…對啊,去找公司的訟師來,仔細看看國中律法。”

  范四海收了笑聲,也有些凜然。之前只是捎帶這玩意送禮,如果要當成主業來稿,得看看是不是違法。有早前閩粵風波的經歷,加之英華現在重法風氣正在凝聚,范四海也不敢橫行無忌。

  “圣道九年,朝廷頒有《禁毒令》,據說正在修訂,明年會改為《禁毒法》。以《禁毒令》現有條款來看,但凡沒有醫藥許可證而在國中種罌粟,以及在國中制造售賣罌粟制物的,都是重罪!吸食罌粟制物,不管是煙粉還是阿芙蓉,有功名的剝奪功名,有公職的逐退。還要押進天廟和各方開辦的戒毒所。”

  公司特聘的訟師很清楚相關法令,總結而言。英華對鴉片管控很嚴。除了特定醫用品外,不準在國中種、賣和吸食鴉片。福建、廣東潮汕乃至呂宋等地,抽鴉片的人不少,《禁毒令》也是東院在圣道九年的一項功績。

  訟師再道:“總司。南洋公司的罌粟園都是緬甸、暹羅一帶土人的產業,至少名頭上是。而我們是賣到朝鮮,這頭尾都不涉本國,所以…”

  范四海嘴角翹了起來:“所以。我們怎么賣。都是合法的。”

  范六溪還是不忍:“鴉片終究害人,朝鮮人也是人啊,咱們這么干是不是有損陰德?”

  范四海白了兒子一眼,再道:“那水師統制要送女兒過來,你收著當正妻如何?”

  范六溪惱道:“爹,那是朝鮮女子!”

  范四海聳肩:“這不就對了。朝鮮人終究是外人,別忘了。咱們華夏,內外有別。不害國人就是陰德,外人么…誰管他們死活。”

  范六溪眼珠轉了一圈,也釋然了。

  六月,青海那達慕召開,政事堂參政薛雪親往西寧,大會青海蒙古諸部,推行“英華內藩新制”,為諸部重新劃分地盤,授各部扎薩克之職。同時再與噶爾丹策零會盟,共商攻略烏蘇雅里臺大計。

  英華所定的“內藩新制”不再將國中各族當作夷人,而是與漢人一家的“華人”。由此舍棄了明清時分封大小土司和王公的制度,湖廣、西南和西北各族雖還是以土司、土州和旗盟制聚居,內里機制已有所不同。青海由此改為一省,由英華施行直接管轄。

  烏斯藏問題,因與準噶爾共謀烏蘇雅里臺而暫時擱置,目前名義上其實還是滿清統治地域。但就如緬甸北面撣邦、克欽等族地域被劃為蒲甘,如扶南一般成為公司托管地一樣,烏斯藏歸由英華直接管治的前景已非遙不可及。

  同月,臨時轉調交趾的賈昊領兵過昆侖關,著手鎮壓交趾鄭杠反亂。安南前安都王鄭年初在黃埔病逝,其子鄭杠潛入交趾太原和廣寧一帶,鼓動煤礦的礦工反亂,聚眾號稱三十萬,席卷交趾北面多省地域,嚴重威脅交趾煤業。

  交趾一國人心動蕩,儒家士林除了把一篇篇求告天朝往援的文章寫得花團錦簇之外,個個束手無策。賈昊入交趾后,局面頓時改觀,甚至鄭杠所聚亂賊都散去了一半,年內此亂該會徹底平定。

  但就在此時,交趾士林們卻活躍起來了,分作幾黨爭斗不息。有暗求黎氏驅逐英華,恢復大越河山的復皇黨,有呼吁交趾并入英華本土的昆侖黨。要求保持現狀,安穩民生的東林黨仍是交趾儒士的主流,當然,這個東林黨是因在升龍府之東的講學林清談國政而得名,不是那個大明的東林黨,交趾人則稱呼這東林黨為…煤黨。

  除了這兩項重點外,一國注意力還被定都之爭,科舉以及院事推選牽扯著,這番喧囂一直延續到十月,又被交趾人的合并呼聲再度翻攪起沖天熱度。

  一派人認為交趾乃漢唐宋故土,既然交趾人自求內附,就該順應人心,“光復”交趾。另一派人則認為交趾人多是越人,憑什么讓他們也享受國人待遇,除非把所有越人趕到廣南去,否則絕不同意。而中立派則說江南初定,國家還無余力照顧交趾,先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嘛。

  交趾話題鬧得沸沸揚揚,東面的朝鮮,自沒多少人關注。即便是號稱“開眼看世界”,專門報國外局勢的《寰宇報》,對朝鮮也只有淺淺幾則消息,說的是朝鮮走私海貿旺盛,朝鮮三道水師統制使被接連換了兩個,依舊無力遏制走私之勢。

  而在工商類報紙上,高薪聘請熬制阿芙蓉熟工和調味師傅的廣告越來越多,雇主是南洋公司各種植園,地點則是暹羅、緬甸和孟加拉一帶。

  各家船廠開始接到奇怪的訂單,要求以海鯉艦為藍本,建造更快的帆船,“最好是兩三日就從西洋開到日本洋”,客戶是這么要求的。

  這個要求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對已在海鯉艦上摸透了快船原理的英華船廠來說,造出比海鯉艦還快的帆船不算太難。

  進入十月。高麗參在國中漸漸流行,英華、江南和福興三家銀行在日本長崎開設分部。朝鮮稻米。金銀銅等礦產也進入英華海商的轉賣目錄,這些跡象混在英華日日有新業,時時出新物的大潮里,也是毫不起眼。

  十月中。《中流報》發布了一則消息,終于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

  年羹堯次子娶朝鮮翁主為正妻!

  “年羹堯狼子野心。是想吞并朝鮮啊!”

  “咱們怎能容那家伙得逞呢?朝鮮可是我華夏忠貞藩屬,絕不能坐視它被年賊禍害!”

  “少了朝鮮,我英華還能自承華夏正朔?”

  一般的讀書人開始鬧騰了。尤其是那些血氣方剛。讀過通事館暹羅通事陳潤所著《華夏九服》一書,以將英華王道普澤寰宇為志的王道社成員,更跑到天壇掛標呈情。

  政事堂的新聞發言人出面勸慰,那位政事堂參事情真意切地道:“朝廷絕沒有忘記朝鮮,雖未建立官方來往,但民間已有充分交流。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雙方必將開啟和睦親善之門…”

  朝鮮全羅道羅州城里。一身便裝的領議政李光佐在侍從的衛護下,巡行在城中街道。

  不過一兩里的街道,就能看到十多家掛著煙斗標志牌的新館,館門人來人往,進門的腳步匆匆,一臉似乎馬上就要屎尿橫流的惶急,出門的兩腿虛浮,眼神發飄,仿佛剛游歷過仙山神庭。

  這些人一個個衣著體面,都是兩班之人。李光佐湊到門邊,還聽得剛出門的幾人一邊打哈欠一邊嘮叨。

  “這館子不錯,價錢便宜了很多啊,味道也很精純,到現在還沒轉過神來。”

  “還是洪牧守識趣,給華商開了道,整個羅州的福壽館,用的都是這一批到的新貨。”

  “我們吃的是尾貨,都能這般享受了,那些大人們該更是神仙般的享受。”

  “要能窩在家中,吃著頭貨,這輩子再無所求了。”

  “知足吧,一天吃一鍋尾貨,這一月的料錢就進去了大半,剩下些錢還能干什么?”

  “有飯吃,有福壽膏吃,還求什么?”

  “沒錢怕什么?隨便找點由頭,在中人賤民身上撈就好。”

  這幾人顯然是城中官吏,李光佐臉色鐵青,卻忍住了沒發作。

  帶著幾個隨從進了館子,片刻后就狼狽地退了出來,扶在墻角,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

  “大人啊,開始就是這樣,熬過這一兩次,接下來就能品到神仙般的快活…”

  門口煙館伙計還在安慰著,李光佐呸呸吐了好幾口,正想叫罵,一個人躥出館子,徑直撲了上來,驚得李光佐和隨從們全身都麻了,都當此人是政敵派來的刺客。

  “錢袋!我要錢袋!沒有錢就吃不了福壽膏,錢…錢!”

  那人兩眼發紅,瞳孔渙散,似乎是被什么折磨得失了心智。

  隨從們趕緊攔下此人,一頓拳打腳踢,那人在地上翻滾著,一點也沒覺痛,就扯直了嗓子呼號著“錢”、“膏”什么的。

  羅州牧守府,李光佐朝堂下被押著的牧守咆哮道:“還不止這樣!賣房賣田賣官身甚至賣妻兒,就為能吃上那福壽膏!吃那東西的人,一個個形槁容枯,有若惡鬼!羅州一城,兩班之人,十有五六都是如此!那等害人之物,你居然還勾結華商,容它在國中泛濫!?你還是人么!?”

  牧守像是心志已經崩潰了,兩眼失焦,哈哈笑道:“是啊是啊,羅州,全州,全羅道,不,三道已經沉淪下了地獄,地獄——!”

  李光佐揪住他的衣領喊著:“我在京城聽到這消息,還以為是假的,最多不過夸大其詞,可沒想到,真情竟比消息還要可怕十倍!告訴我,是誰這么大本事?是誰在短短幾月間,就讓我朝鮮三道兩班都染上了毒癮?是誰有那么大能耐,送來這么多芙蓉…或者叫福壽膏的毒物!?”

  牧守還在哈哈笑著:“是你啊,是我啊,是我們大家啊,除了我們,還會有誰呢,嘻嘻…哈哈…”

  “別裝傻了,混帳!”

  李光佐一把摔下他,嗆啷拔劍出鞘。

  “誰!?背后究竟是誰!?你是我們少論派有為之人,是我親手簽令委任為羅州牧守的,你不是那種會被威逼利誘壓垮的人!我相信你,你也該告訴我,是誰開的國門,是誰在勾結華商,是誰在蠱惑朝鮮人吸食這可怕的毒物!?”

  牧守眼神在剎那間似乎清澈了一下,接著又渾濁了:“還有誰…哈哈,大家啊,每個人都有罪!”

  瘋了…這家伙沒救了…

  李光佐咬著牙,揮手示意隨從將此人拖下去斬首,他需要一顆腦袋,去給大王作起碼的交代。

  “我說過了,是所有的人——領議政,你斗不過的,你要對上所有人!”

  牧守被拖下去時,忽然高聲叫了起來,可對李光佐來說,這更是瘋話。

  濟州島海面,范六溪面帶憎惡地將一張單子遞給一名朝鮮軍將,那人點頭哈腰,狀極諂媚,讓范六溪惡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那人的女兒,被自己收作了妾室。

  “李光佐來了羅州,估計是要禁煙的,這一趟之后,恐怕要斷一陣子了。”

  范六溪的朝鮮岳父洪南成收下貨單,遺憾地道。

  “斷?真要斷,損失的可不是我們。你跟下面的頭商們說,那李光佐只是作作樣子倒無所謂,若是要來真的,參行和銀行可得找他們逼債了。”

  范六溪語氣冷厲,岳父卻毫不在意,他已被這話嚇住了。

  “大家都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了,逼那李光佐低頭,之后的生意才能作得下去,否則…生死總被你們朝廷拿捏著,誰知道明日是個什么情形?”

  范六溪的話讓洪南成兩眼一亮,但又黯淡下來。

  “他那種人,賄賂不怎么管用,反而會惹得他硬來。”

  范四海的聲音響起,比范六溪更冷更硬:“硬來?也好啊,就讓他硬起來,看到底誰是雞蛋,誰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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