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六百八十一章時勢造新機第六百八十一章時勢造新機 侍衛親軍之后,是藍衣衛軍方陣,作為英華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衛軍在這場危局中扮演中擎天柱般的重要作用,自然也得給他們一個登臺亮相的機會。....
衛軍之后的方陣就有些古怪了,灰衣藍褲,八角帽,步伐凌亂,勉強成陣。很多人都猜是殖民地軍隊,可殖民地軍隊已經納入衛軍體系,或者如扶南軍那般,直接轉入紅衣軍,這個方陣是什么來歷?
“江西鄉勇!現在叫義勇軍!他們在江西擊敗了進犯的韃子兵,給受害的廣昌人報了仇!”
司儀的解說讓大家恍然大悟,原來就是他們擊退了田文鏡啊,只是鄉勇,就有這般能耐,真是了不得。
廣昌之戰的真相是衛軍擔綱,鄉勇不過是輔助,但為了鼓舞民人士氣,朝廷就大肆鼓吹鄉勇的表現。當然,這鼓吹也不算太離譜,至少建昌府能堅持下來,靠的就是鄉勇。
江西鄉勇的領隊是江西防御使,新授中郎將軍銜的陳廷芝,他穿著一身新式紅衣軍制服,表情嚴峻,肚子里卻已是樂得快開了花。領隊受閱的榮耀是一方面,他對廣昌一站的總結,包括縱隊戰術、鄉勇以及線膛槍的運用,已被皇帝列為陸軍最新教典,不僅編入陸軍學院的教材,還要傳達給每個營指揮以上的軍官,推動全軍戰法大變革。這份榮耀更是沉甸甸的,非一般人可得。
陳廷芝是黃埔一期畢業,沒什么背景,從軍時也沒顯出大能耐。前幾年陸軍規模不大,還把他擠到了地方。靠著苦干巧干,在地方積下豐厚業績,升到了江西防御使。但江西方向之前無足輕重,跟湖南方向遠不能比,他甚至都懷疑自己再沒回到陸軍的機會 事實證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靠著在廣昌一戰里的戰法研究,他又被納入到了陸軍體系里。
“軍學巨匠陳廷芝…嗯,這名號不錯!”
懷著這樣的憧憬,陳廷芝的腳步格外有力,
陳廷芝并不知道,他在廣昌一站里的結論,不僅以實戰推動英華陸軍加速變革,李肆和樞密院對一事制度的再次革新,也由此而始。
圣道十年的慶典和閱兵式就這樣結束了,民眾之心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他們不再懷疑皇帝是在怠政,更不再懷疑這一國的力量,而他們對自己,對這一國的認同也再上一個臺階。
本著摟草打兔子的傳統精神,李肆和朝堂借雍正南下的壓力,借地方義勇的表現,打鐵趁熱,鋪開了更廣的一局,很多計劃中要在幾年后辦的事,現在都可以一并辦了。
首先是軍事變革,戰法問題,先有吳崖在緬甸的實戰感悟,后有陳廷芝的廣昌實踐,這點李肆和樞密院只要在總體層面上推一把,讓部隊自己去摸索就好。
李肆和樞密院對鄉勇整編給予了更多關注,緬甸大軍難以調回,湖南和江西方向就只能靠鄉勇。樞密院想得更多,希望借此機會變革英華一國的軍事體制,他們認為,以前的常備軍和衛軍兩級體制存在太多問題。
李肆很欣慰,樞密院終于開始承擔起一事的總責,這個認識也是基于華夏千百年來的傳承。英華立國十年,一直走的是募兵路線,直到《兵備法》推行,才重建了兵役制。但兵役制具體怎么形成戰力,怎么變作長久的預備兵體系,還缺乏實質內容,樞密院考慮的就是這一點。
樞密院的方案是,將衛軍并入正規軍,作為邊防體系固定下來。每省從鄉勇中選拔兵員,組建義勇軍,由義勇軍承擔以前衛軍的職責。fei插ngwen穴..國家由此形成常備軍、義勇軍和鄉勇三級兵制,平時可以維持小規模的職業常備軍,戰時可動員義勇軍,以兵役快速擴充兵力。
從財政角度看,這也是必然之舉。常備軍的維持費用很高,一個兵平均一年要一百兩開銷,畢竟常備軍的火炮多,訓練開銷大,薪餉標準高。而養義勇軍則便宜得多,一個兵一年不到四十兩。
單純從軍事體系來看,樞密院的方案非常合理,但李肆還得從一政體系全盤考慮。比如每省義勇軍的數額怎么定,費用誰來負責,平時的指揮訓練又該怎么管理等等。
這就不止是樞密院的事了,只能拉上政事堂乃至東西兩院,一并討論。
動一子,全盤皆動,這又涉及到整體的國政。擔當國策顧問職責的翰林院提議說,這正好是推動省級建制,落實省級財政的好機會。義勇軍雖是國家軍制,但平日更多是執行維持一省治安和救災等事務,維持費用該由一省來出。只到了眼下湖南江西的情況,需要大規模出戰,才由國家出費用。
基本確定下來的方案綜合了各方意見,取消衛軍,在常備軍里設置師級建制的邊防軍。
每省先確定鄉勇員額,基準比例是二十丁取一,各省可以小幅調整,并且跟貧困補貼政策捆綁,照顧貧苦之人,凡選入鄉勇的就有田產物業稅收優惠。
在鄉勇的基礎上,根據各省實際需要和國家總體軍事布局,再抽取相應比例組建義勇軍,服三年兵役。營地、基礎薪餉和日常維持費由各省負責,軍械、彈藥、置裝、演習以及戰時補貼和后勤補給費用由國家出,戰時擴充義勇軍,多出的費用由國家承擔。
義勇軍的組建規劃是,處于戰爭狀態的湖南和江西單獨編組,其他省份則由此次擴軍的新編師改制為義勇軍。畢竟以英華現有國力,維持三十萬常備陸軍的壓力還是很大,一年基礎軍費就要三千萬。
房與信和巴旭起早有準備,報上了三十萬鄉勇總額,以及十萬義勇軍編制。這是戰爭動員編制,戰后就縮減為一萬五千,兩省為此一年要出六十萬。
以之前的省級財政規劃,這錢湖南和江西出得起,但是目前的省級財政收入很不穩定。經過各方商議,各省將擁有自定土地契稅的權力,同時新增土地分家稅。凡是一定面積以上的土地繼承,也都比照土地轉讓買賣抽契稅,這是為之后的遺產稅打伏筆。這事在平時多半要惹起非議,但戰爭時刻,反對的聲浪很容易打壓和消解。
義勇軍的定額維持費解決后,問題又延伸到了府級財政。建昌府知府楊平為抵抗清兵,自作決斷,推動府院,將各縣田產地稅掌握在一府手里,開創了以府領縣的財政先例,這給了正摸索府級財政建設路子的政事堂極大啟發。
中央和地方的財政分稅,核心思路是各級政府要承擔什么職責。中央不說,一省現在承擔的職責是地方貧富協調、養義勇軍和一省土地管理。而府一級單位在規劃里要負擔府縣官員開支,從而在行政層面將府下各縣的工作統管起來,并且逐步承擔起教育、醫療和社會工程等職責,為此基層財政就得向府一級匯聚。
把田產地稅歸由一府掌控,這是將社會最基礎層面的資源收攏到府一級,這個方向符合社會發展。日后要幫扶農業,進一步削減田產地稅,府一級也好掌控取舍,而縣一級則觸動太大。
因此李肆重點表揚了“建昌府經驗”,要政事堂以此為核心,推動府級財政建設。不僅是田產地稅,府一級還從各縣手中分割走一些行業的營業稅,這也是配合社會管控的措施。例如槍械、牛馬牲畜的販賣、書坊印刷業等等,甚至還包括青樓…
由點及面,雍正南侵,給英華一國提供了進一步推動社會變革的契機,這可是雍正絕難想到的。
當然,雍正南侵帶來的現實威脅可不小,必須全力解決。李肆在布置完義勇軍和省府財政改革后,注意力又回到了軍事上。
閱兵前,李肆就決定給軍隊換裝,這事似乎是形象工程,但形式決定內容,制服對軍隊的影響非常大,多少好男兒可都是奔著那一身紅衣投軍的,而且完善制服形式,也是軍隊正規化和標準化的前提。
新制服色調改動不大,但確立了禮服和常服兩級,因為還沒進入散兵時代,作訓服就免了,只配發汗衫便褲用作訓練服。閱兵穿的就是禮服,日常和作戰時穿常服。當然,在排隊槍斃時代,很多官兵都喜歡穿禮服,只在成為線膛槍的狙殺焦點后,這毛病才會改掉。
陸軍禮服依舊是紅衣藍褲,軍銜標志在衣領。常服色調一樣,只是少了裝飾,衣擺高一些,軍銜標志在肩上。海軍特殊一些,禮服是純白,常服是藍衣藍褲。伏波軍禮服是白衣紅褲,常服是藍衣紅褲。義勇軍禮服常服都是灰衣藍褲。
軍服色調確實有些混雜,但主色調卻分得很清楚,民間就有總結,但凡紅衣,自是陸軍。但凡藍衣,就是海軍,伏波軍也算是海軍,而灰衣則是義勇軍。另一個辨認標志更清晰,陸軍都是直筒短檐帽,海軍則是圓頂短檐帽,義勇軍則是八角帽。
不得不說,義勇軍是揀陸軍的舊帽子,陸軍的舊褲子,殖民地軍的舊上衣,這事還有些打擊義勇軍官兵的士氣…
李肆趁換裝的機會,還整理了勛章和勛表體系。勛章設有兩大類,一類是資格紀念,包括“青田勛章”、“開國勛章”以及各重要戰役的資格獎章。另一類則是軍功章,目前最高級的獎章是“英烈勛章”,專給戰死者的。目前只有最早的鄭宏遠、郎松亮、張漢晉,以及之前在松江戰場犧牲的黃慎等二十多人擁有,這些人也入了國家英烈祠。
英烈可不是那么好當的,而且還只有死人能得,因此一般官兵都指望能得“天刑獎章”、“圣武獎章”,特別是后者,天刑社很難入,大部分官兵入的是圣武會。“圣武獎章”是對一般官兵的最高表彰,此次禁衛第六師就有好幾人得了這份功勛,包括師統制桂真。
“圣武獎章”之下則是獎勵一般戰功的“英雄獎章”,也被人稱呼為“龍頭章”,有這么一枚龍頭章,那就真的是大家眼里的英雄。“英雄獎章”之下則是被稱為“虎豹章”的“英勇獎章”。
本來李肆還準備學著前世老美那般弄個類似紫心勛章,獎勵所有受傷官兵,可樞密院說,現在勛章可貴著呢,要作得那么精細美觀,就算只是銅琺瑯制,一枚也要好幾兩銀子,李肆只好無奈地放棄。
勛章可不簡單只是勛章,得了“英雄獎章”,就意味著爵位,英華的爵位實際就是養老金。但凡軍官,或者服役年份足夠的軍士,都有爵位,可英雄獎章能給爵位加級,此外諸如就學、減少稅等各項優惠都在等著。這些獎勵以前都有,現在跟勛章體系綁在一起作了細化完善,軍隊戰意昂揚,人人都想掙得軍功章。
官兵是面貌一新,戰意也足了,但當面形勢卻不容樂觀。
在湖南和江西,有雍正的兩個大營,再加上江西和湖北兵,總兵力接近二十萬,其中近十萬是經過整編訓練的近代軍隊。如果把江南形勢也納入一個棋局看,江南的十萬旗營鸀營戰力羸弱,幾乎可以不計,但年羹堯的兩萬杭州兵不容忽視。
英華一面,算上調回來的兩個禁衛師,由衛軍改編的兩個邊防師,以及虎賁神武兩軍,正規軍只有五萬人左右,算上義勇軍的話,總兵力才到十五萬。而且火炮不足,缺乏騾馬運力,難以大范圍機動。江南行營也只有兩營鷹揚軍,龍門雖也能拉扯起至少一個師的義勇軍,但只能守備,無力出擊。
幾乎快到一比一的兵力對比,形勢倒不是很嚴峻,想當年李肆在湖南可是以三萬對十多萬。但十萬義勇軍就只接受過裝彈打靶的訓練,陳廷芝在廣昌之戰的報告就顯示,沒有正規軍支撐,沒有線膛槍,眼下的義勇軍可不是清兵的對手。
于是又一個新問題出來了,線膛槍存量不足。為緬甸大軍準備的線膛槍,之前官兵都不要,這才讓江西鄉勇占了便宜。現在吳崖要求全部調撥過去,就沒什么余量了。
佛山制造局和東莞機械局的主力生產線還是滑膛槍,之前的線膛槍是近兩年的產量積存。要馬上轉產,武裝十萬義勇軍,根本就來不及。
組建義勇軍,在閱兵之前就已大致定策,而線膛槍缺乏的形勢也已經凸顯。李肆本有些頭疼,樞密院卻說,此事好辦,之前《兵備法》不是放寬了民間槍械制造的限制嗎?由佛山和東莞派技師,賣機器,扶持民間槍械產業,大范圍增產!就算質量低一些,只要是線膛槍,能讓義勇軍發揮戰力就行。
連李肆都在贊嘆自己,真是未雨綢繆。
因應擴軍大潮,英華一國的軍工產業也猛然增長。佛山和東莞的技師趕赴各地,指點有潛質的作坊組建槍械公司,搭起生產線。原本國中已有不少槍坊,有基本的槍械生產經驗。得了技術支持,用的還是佛山鋼鐵的好鐵,上手很快。多出來的拉膛線工序,也有東莞的膛線機來辦,只是注意質量監控即可。
建公司,搭生產線,買機器,這都需要資金,這怎么辦?好辦,佛山制造局和東莞機械局出資,購入這些公司的股份,將其當作子公司。有不愿他人入股的,也可以舀著訂單找各家銀行貸款。
到十年一月底,十多家槍械公司的生產線紛紛開工,被稱呼為“省造”的八年式線膛槍以日產兩三千枝的速度,急速向前線匯聚。但畢竟是緊急開工,各家公司的工藝水平不一,這批“省造”的質量也參差不齊,前線義勇軍頗有怨言。
不過總算是有槍用,而且趕在清兵大舉進攻前,別說十萬線膛槍,二十萬都能湊出來。
這一波戰備浪潮,影響的不止是軍工產業,很多人,包括樞密院,乃至李肆本人,都沒注意到,僅僅是軍隊換裝這么一件事,不僅在推動織造業發展,甚至還讓英華一國的社會風氣有了極大變化。
當李肆從報紙上看到,廣州西關織造坊公開招聘獵頭,工作是招募成衣女工時,他都有些發愣。
李肆自然不清楚,他為軍隊換裝所灑下的百萬兩大單,不僅讓國中布業吃得撐死,現有的成衣產業根本就吞不下這塊餡餅,必須擴大產能。
可國中現有的勞力已經非常緊張,布業和成衣業之前本就有使用女工的先例,現在大規模對外招募女工,這也是必然趨勢。
李肆有些緊張,他不清楚,現有一國是不是能接受婦女普遍走出家庭的變革。閱兵式上的女將軍終究是茶余飯后的話題,可自家女兒老婆拋頭露面去掙錢,這一國人心能受得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