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小紅恍惚不已,就聽李肆再道:“翹起來…”
正要撅起屁股,腦袋卻被一只手擰住,再轉回來對上李肆的眼瞳,從里面看到啼笑皆非的無奈,小紅整個人都燒著了,原來不是說讓她動啊。
朝前看去,兩團四瓣雪白翹著,蓬門綽約,小紅覺得自己噴的鼻息都足以融化鋼鐵。直到李肆點點她腰間兩柄月雷銃,再指指那蓬門之處,寒冰臨頭,她才完全清醒。[搜索盡在.lzh.
“是…是用這個捅進去?”
“怎么?這事都做不了?”
眼神來往,無聲交流,李肆還是那般平靜,小紅卻心中狂瀾激蕩,她楞了片刻,李肆微微瞇眼,“早知如此,我就該找別人”這話,從那眼神中再清晰不過地傳遞出來。
小紅很痛恨自己的怯懦,她驟然動了,房間里兩聲悲鳴幾乎同時響起,兩柄月雷銃的銃口粗暴而無情地破門而入,讓兩具劇烈抽搐起來,絲絲血水貼著腿根,一直滑落在地板上。
兇器抽出,兩女癱倒在地上,冰涼的感覺讓她們意識到,事情似乎跟預想的大不一樣。
李肆再坐回榻上,嘴角帶著一絲不屑,“你們的紅丸,我收下了…”
茹喜轉過頭來,嘴唇已經咬破了,眼中神采已經渙散,深處卻凝聚著一股尖厲之氣,小紅都被盯得頭皮發麻,恨不得拔腿就跑,那是深到極致的恨吧。
李肆繼續道:“現在,你是我可信的人了,至少在別人看來是,所以我將一件重任交托給你。”
原本茹喜還只呆呆地瞪著李肆,可當李肆說出后面的話,她整張臉像是墜入迷霧,所有表情瞬間虛化。
李肆說:“我讓你回到你的四爺身邊,幫著他上位,幫著他實現你的愿望,讓滿人未來還有立身之地。你說得沒錯,你的四爺,沒可能當上皇帝。可有我的幫助,此事也不是天方夜譚。你就是我伸到北京的手臂,就是我埋在雍親王身邊的內線。”
茹喜終于有了說話的力氣,她似乎不敢相信李肆能將此事分派給她,而剛才的遭遇更讓她迷茫難明,“可你為什么…”
李肆搖頭:“我有潔癖…”
茹喜的眼瞳瞬間擴散,李肆繼續道:“同時我也知道自己這毛病,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工具。”
茹喜笑了,小紅聽得出來,那是極度不甘的凄笑:“天王,你就不怕工具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野心?”
李肆點頭:“之所以當你是工具,就因為這一點,否則你毫無價值。”
似乎失去了渾身的力氣,茹喜軟在地上,再無言語。直到李肆帶著小紅離開,屋子里才響起小侍女的哭泣聲。
跟著李肆從柳宿閣里出來,好半天后,小紅才終于開口道:“天王,為什么…”
李肆呼地出了口氣,說著小紅一頭霧水的話:“對上那女人,還真得全神貫注呢,一不小心就心志動搖了。”
接著李肆停步,轉頭打量了小紅好一陣子,才搖頭道:“沒什么為什么,她不過看穿了我的一樁弱點,千方百計想要利用而已。她在石祿這一兩年,都是為的這一天,不管是心志還是盤算,都讓人乍舌。”
小紅更是不解:“我也覺得她好…危險,為什么不直接殺掉了事?”
李肆搖頭:“譬如砒霜,對常人是毒,對病人是良藥。這個人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若是她真能成那個人,未嘗不是好事。若是成不了,也不必臟了我的手。”
這話神神秘秘,小紅更是不懂,還要想得更多,卻被李肆又一句話說得恨不能鉆入地縫,“風風雨雨,都有我們男人,都有我在撐著。而小紅你啊,終究不適合見識這些事情,還是好好守著三娘吧。”
回到嚴三娘身邊時,小紅還在失神,三娘關切地問她要不要緊,需不需要休養一陣子,小紅沉默片刻,抬頭的時候,眼瞳已經升起一股決然,“娘娘,我想去外面做事,軍情處、禁衛署,哪里都好,我想見識更多,做得更多。”
嚴三娘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你就是我的手臂,替我在外面多幫幫阿肆。羅堂遠那邊接了一大堆活,正到處要人,你去他那里吧。”
接著她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既然要出去,就得有正經名字了。師傅我是三娘,你就叫…四娘,至于姓氏…”
小紅沒有片刻猶豫:“我是天王買來的孤兒,當然要姓李。”
回到置政廳,正在反復檢視自己的處置有無疏漏的李肆可是沒想到,當初在鳳田村時,為解決流民威脅而買來的那個孤女,先是跟在嚴三娘身邊,因替代了柏紅姑的位置而被取名為小紅。而現在,有了自己追求,自己想法的小紅,又變成了李四娘。
此刻他的思緒還在茹喜身上,正如他對小紅所說的那樣,茹喜此女很聰明,很有心計,紛繁繚亂之語下,對他就抱著最樸素的謀算,跟他有肌膚之親,成為他的女人。
李肆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拋開因段宏時而啟發出的“睿識”外,他橫行無忌,他小雞肚腸,他丟三落四,同時他還很心軟。沒錯,一旦跟哪個女子有了肌膚之親,即便心中無情,也會多加照顧,納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此,他從來都很約束自己,除了三個媳婦和兩個預定的媳婦,他就再沒拈花惹草過。以他現在的身份,不說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標準,就只跟老丈人安金枝比,他都是絕對的清心寡欲。
這就是他的潔癖,而他對此很有自知。茹喜此女,捉摸到了他的這個弱點,不是靠色誘,不是靠魅惑,而是靠滿漢之事,靠未來的大局來引誘他。這個女子,深知”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這條亙古不變的道理。
所以,就讓她去禛身邊鼓搗吧,嗯,應該是沒問題的了,就是還需要再補上一個人,畢竟她本人是不可信的。
想清楚了關節,李肆招來羅堂遠,一番布置不提,羅堂遠卻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孔尚任在潮州雇船,要直奔新會?”
聽到這消息,李肆沉吟,心緒從剛才面對茹喜時那股諸事全盤掌握驟然退潮,他隱隱感覺,自己對此人來意的判斷,似乎太過草率了些。
“不止讀人,很多官員都準備去新會迎接孔尚任,于大哥已經直奔新會,要親自調度監控之事,我也在擔心,那家伙是不是要鬧出什么大動靜,于哥和我都建議…”
羅堂遠比劃了個砍頭的手勢,這是很多人的心聲,而且已不止一次表露。
李肆冷冷看住羅堂遠,這小子趕緊低下了頭。
“于漢翼越來越像錦衣衛,你是不是想當東廠督公啊?”
這事本就不該軍情處管,李肆話說得有點重,羅堂遠趕緊伏地請罪,同時心中大叫,于黑衣真是越來越狡詐了,走前讓自己在天王面前多說一句。這下可好,被天王數落了,東廠督公…那不就是太監么?
孔尚任可不能隨便殺,不管內里如何,至少人家表面上是來投奔英華的,這對英華也是有利的,李肆最鄙視的就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只要覺得對方有害就舉刀的行為,那是極端的怯懦。
“他能有什么危害?至多不過是舉著孔家店的牌子,重新招呼起一幫讀人,想要再行獨尊儒術之事。若是一年前他來,我還真的要害怕,可現在已是時過境遷,老調重彈,大家早沒興趣了。”
管著中廳的蘇文采和管著尚廳的李朱綬也來了,說的還是孔尚任這事,李肆這么回答道,讓兩人稍稍松了口氣。
“可孔尚任南來,尚廳很多官員都串聯而起,三賢院聲勢大噪,難保不軌之徒借機生事。”
李朱綬還是憂心不已,他對眼下形勢非常敏感,這也是正常的。眼見英華大勝,這一國已到稱帝門檻,他這宰相即將名副其實,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他當作要緊大事。
“三賢院我知道,可屈明洪和屈承朔父子居首,的確有些奇怪…”
聽到這對父子的名字,李肆皺眉,之前上表勸進,正是這對父子提出了最能融匯各方人心的方案,看得出他們的擁護之心也是最堅定的。
接著李肆笑了:“有時候只是方向分歧,并不一定要將異見之人當作政敵,再說了,他們挖一個大坑,不定是在我早已挖好的一個大坑上忙活。”
廣州東關,黃埔之北,一座樸素庭院正在撤除腳手架,已大致裝修停當的主廳外,照壁遮布剛剛揭去,這是副琉璃拼畫,三個傲立儒生凌云滄海,氣度非凡,照壁上方寫著一行字:“三賢濟三世”。
“梨州、亭林和船山先生也有不同識見,大家該求同存異,共謀大局為好…”
照壁前,一群人正紛紛攘攘吵鬧著,既有紅袍官員,也有儒衫布衣。爭到熱鬧處,一人高聲喊道。
此人紅袍長須,年近五旬,正是天王府尚廳禮科郎中屈明洪。科舉之事,他是協助湯右曾主持之人,更是屈大均之子,名望頗高,這一聲喊,眾人終于平靜下來,也由此而知,照壁上的三人,正是明末清初三大家:黃宗羲、顧炎武和王夫之。
“孔東堂來英華,三賢院該以一個聲音發話,有什么相爭細節,諸位最好先棄在一邊,就如英華諸人應上滿清之事一般,大家終需同仇敵愾。”
屈明洪說得穩重,眾人都紛紛點頭。
“還能有什么聲音?孔東堂乃孔圣之后,我等讀人,自是要以其為儒教旗幟,衛儒爭位!這英華,不能讓邪魔外道霸持國政,惑亂人心!”
卻還是有人不甘,揚聲叫喚著,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士子,帶著明顯的福建口音。
“諸葛際盛,你是要學東林黨,只為黨爭,不為國利么?”
另一人叱喝道,正是屈明宏的兒子,刑科主事屈承朔。
“東林黨何恥!?何錯!?不媚君不事權貴,爭的是為國為民!三賢之倡,不正是東林遺風么!?”
諸葛際盛毫不示弱,甚至還語諷屈承朔是諂媚小人。
“諸位!我等皆讀圣賢,尊孔圣人,這點是沒差的!如今英華勝國,這一國已是諸民之國,就該以權變之心,以天下輿論,循正道興儒。天王雖不再尊儒,但也沒有毀儒,諸事自有規矩,人心已定。若是我等另起波瀾,怕不是利國利民,而是在禍國殃民!因此…”
屈明洪還是能鎮住場子,這番話讓那諸葛際盛不再言語。
“這不是血氣之爭,不能推著孔東堂跟天王治政相對。我等既奉三賢,就該求得孔東堂支持,讓孔東堂也倡三賢,再以三賢所釋儒理,激蕩英華民心。天王最重民心,一國之民所尊,也該是他所尊!”
這新立的三賢院,背后就是早前輿論之戰中興起的《士林》。因為尊奉黃顧王,雖院還未落成,卻已吸聚了眾多讀人,甚至包括尚廳諸多官員,隱隱跟倡導天主道的白城院分庭抗禮。
“黃王顧倡的是虛君,真要借著孔尚任來英華推波助瀾,不知又是一番怎樣的風波…”
翰林院編修鄭燮也在聚會之列,但他心中卻閃著這樣的思緒,之前在青浦迎接李肆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李肆所掌握的人心,李肆會任由治下再起人心風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