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中華能有一和平環境,國內政局穩定,沒有戰爭干擾,全力發展二十年,便有同日本乃至西方列強相抗之實力。”楊朔銘說道。
“話雖如此,可這和平環境,如何可得?”史選侯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緊盯著楊朔銘,接著問道,“此次贛寧之役,就是武人勢力亂局之肇始,武力為政爭之開端。難道楊先生以為,他袁項城真的能結束此等軍閥割據局面,給我中華二十年的發展時間?”
“有高人指點,處置得當,怎么就不能實現?!”可能是史選侯的話刺痛了楊朔銘,他吼了一聲,一張臉憋得通紅。
此時的楊朔銘想到了一年之后就會發生的巨變和袁世凱的最終結局,眉宇間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絲黯然之色。
其實自辛亥革命之后,中國實際上已經進入了“武人當政”的時期,身為大總統的袁世凱,起家的時候就不是文臣,自打小站練兵之后,民間多以武人視之。而他自己也的確是武人面目多一些。但實際上,袁世凱還算不上完全的武人,而且在他當政之后,也有心完成從軍人政治向文治的轉變。如果不是居心險惡的日本人不愿意看到一個統一穩固的政權在中國出現,而是弄出了一個無比惡毒的“二十一條”出來逼迫袁世凱接受,把他變成了白鼻子丑角,使中國政府顏面掃地,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和合法性大大降低,中國也許會提前結束混亂的狀態,走向秩序和發展。
袁世凱在后來受楊度等策士誤判局勢的影響出的“帝制”昏招,其真實的目的是想要重新恢復自己的權威,結果卻觸犯了中國近代以來最為流行的主流意識形態,弄得出師未捷身先死,而袁世凱所最為擔心的“左也是東洋刀,右也是東洋刀”的局面也無可避免的出現了。
從剛才的談話當中,楊朔銘也能聽出來,史選侯對日本將來對中國的威脅認識得非常清楚,但他受時代的局限,只看到了軍事層面上日本對中國的強烈威脅,而沒有把問題看得更深更遠。
但史選侯提出來的問題,無疑是說到了點子上。
對楊朔銘來說,這才是最難解決的問題。
楊朔銘自從來到了這個時代,在江西境內這么個偏遠的小地方發展就遇到了這么多的阻力,而想要改變整個國家的面貌,乃至國家民族的命運和歷史的進程,還不知要付出什么樣的努力和代價。
“楊先生這么說,我就明白了。”史選侯冷笑了一聲,說道,“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從此以后,凡是要為政治活動的,總要去奔走武人的門下。楊先生似乎也想走這樣一條路,是吧?”
聽了史選侯的話,楊朔銘沉默了。
“你們倆坐在這里爭這些有什么用?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做點實際的東西出來。”徐元錦看著面紅耳赤的楊朔銘和史選侯,開玩笑似的對楊朔銘說道,“迫擊炮你都弄出來了,下一次,幫我把那個能打毒氣的炮也弄出來好了。”他又轉頭對史選侯說道,“你剛才說那種炮叫什么來著?列低炮是吧?”
“你說什么?迫擊炮?”史選侯聽了徐元錦的話,吃了一驚,“你們這里還能造大炮?”
“對了,剛才說得興起,忘了問一句,史先生到這里有何貴干?”楊朔銘微微一笑,問道。
“聽說這里出了一種西式奇藥,對外傷細菌感染等癥有奇效。”史選侯說道,“在下在省城有一位至友受了重傷,傷口感染,中醫西醫各方試遍,均無起色,現已生命垂危,聽聞此處有靈藥專治此等病癥,特來替友求購。”
“那你找對人了,那藥就是他弄出來的。”徐元錦笑著看了楊朔銘一眼,對史選侯說道,“不過,這種藥可是相當不便宜的哦,差不多和金子一個價,你的朋友最好有錢。”
“噢?”史選侯吃驚地看著楊朔銘,突然起身為禮,“盼楊先生救我朋友一命,無論何等價錢,都不是要緊,我都替他出了。只要能救得他性命。”
“史先生不必多禮,你我一見如故,這些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楊朔銘笑著擺了擺手,“這種藥其實還處于臨床試驗階段,用前需要進行測試,防止意外,要是行的話,最好能讓你的朋友過來醫治,保險一些。”
“他行動不便,怕是經不起這山路上的顛簸。”史選侯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之色,說道。
“那史先生隨我來吧!我教你如何使用好了。”楊朔銘大方地說道。
喝過了酒,算完帳之后,楊朔銘正打算帶史選侯去黃韻芝的“人和藥房”,史選侯卻又突然問道:“對了,那迫擊炮又是什么?”
“回頭帶你朋友來看吧!”徐元錦笑著說道。
出了飯館,楊朔銘和徐元錦作別,帶著史選侯來到了“人和藥房”。
“人和藥房”的門臉和周圍的商鋪相比并不算大,只是門口高懸著著一塊寫著“人和藥房”四個遒勁有力的楷書大字的楠木金匾,門口站有兩名身穿灰藍色軍服持槍的警衛。
史選侯看著兩名軍裝威武精神抖擻的警衛,心中不由得暗暗感嘆,也有些擔心,但當他看看到藥房門前出入的人們臉上都帶著喜色,本來有些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史選侯注意到出入這里的人們似乎并不都象是有錢人,他們當中也有不少窮苦人的身影,不由得看了楊朔銘一眼。
在省城的時候,他就從一些人嘴里聽說,這里生產的一種消炎靈藥價格相當昂貴,而徐元錦的話又坐實了這一點,但現在他看到的情況,卻似乎是窮苦人也可以得到這種藥來醫治傷病。
史選侯正在猜測這些窮苦人用什么支付藥錢,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出現在了門口,她扶著一個年輕人從藥房里走了出來,年輕人面色蒼白,顯得很是虛弱,但氣色很好,象是剛剛康復不久的樣子。史選侯注意到年輕人的手里拿了一張紙,母子二人的眼中都噙著淚花,他正訝異于這一對母子的穿戴和神情,卻看到母子二人面對著藥房門口,跪了下來,對著藥房的牌匾,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后相互攙扶著起身,緩步離開。
“這是怎么回事?”史選侯驚訝的問道。
“窮人也是人,也得治病。可他們買不起這種藥,我又不能見死不救。”楊朔銘微微一笑,對史選侯說道,“我訂的規矩,只要簽了合同,給‘人和公司’打工三年,就頂了藥錢了。”
聽了楊朔銘的回答,史選侯先是一愣,立刻便明白了楊朔銘的苦心,眼中不由得全是敬佩之色。
“你的朋友要是沒錢買藥,也可以照此辦理。”楊朔銘笑著對史選侯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史選侯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捉弄的神情,“對他林郁菁這樣的混人,正好借這個機會教訓教訓他!”
“我看綏波你對西洋事物也很精通,不知綏波是做什么的?”楊朔銘象是不經意的問道。
史選侯明白楊朔銘問話的用意,他笑了笑,說道:“不瞞楊先生,在下和鄙友,俱是造船技師。”
聽了史選侯的回答,楊朔銘的眼中突然放射出了異樣的光亮。
在學會了試敏和正確的使用方法之后,帶著藥品和“賣身契”的史選侯便馬不停蹄的返回省城,當他在幾天后到達南昌城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史選侯帶著隨從急匆匆的來到了一處不大的旅館,當他來到二樓的時候,隱隱約約的聽見不遠處的房間里傳來了陣陣女人的哭聲,心不由得一沉。
“郁菁!郁菁!”史選侯抱著藥箱搶步沖進了房間里,此時林夫人正坐在床邊嚶嚶的哭泣,看到史選侯闖了進來,好容易止住了哭聲,在那里抹著眼淚。
史選侯呆呆地看著床上的那個身材高大卻毫無生氣的漢子,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來晚了!郁菁!”史選侯撲到了床邊,看著床上男子緊閉的雙眼,抱著他的身子,嘶聲道,“郁菁!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呢!啊!?我給你帶來了藥的啊!”
“男人…滾遠點…”可能是史選侯抱他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床上的男子突然動了動,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把我的模型…給我…”
聽了他的話,史選侯先是一愣,怔在了那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不由得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了起來。
“都這個熊JB樣兒了,還想著你那狗屁設計呢。”史選侯摸了摸林郁菁發著高燒的額頭,看了看驚喜交集的林夫人,示意她把他要的東西拿過來。
“滾…”緩過勁兒來的林郁菁睜開了眼睛,看著史選侯,有氣無力的罵道,“你的設計…才…他媽的…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