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的洞府談吧。”見敖容沒追出來,敖歡這才松了一口氣,拉著沈洛年轉向。他的洞府離湖面不遠,和敖容的頗為相似,也是個淺淺的洞穴,里面有扇白色門戶,沈洛年到了門戶之前,感覺到門口的隱隱妖炁,不禁有些狐疑。
“我成為天仙不久,門戶的妖炁還沒完全煉化成實體。”敖歡一面推門,一面笑著說。
沈洛年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些洞窟都是虬龍自己煉成的玄界洞府,并不是真實存在于此的,之前見過的另外兩扇門戶可就完全看不出來,若不是敖歡的道行稍弱,自己恐怕沒機會知道。
隨著敖歡走入門中,里面卻出現了一條弧形的寬闊通道,通道壁面閃閃發光,似金似石,一下看不出是什么材質;兩人繞了個半圓,通道越來越寬,接著末端出現一個直徑近百公尺的球形空間。敖歡在通道口前方寬闊處止步,指指里面說:“那是我修煉的地方,一般作息就在這兒,請坐。”
沈洛年這才發現,墻邊果然放了幾張類似蒲團的座墊,敖歡領著沈洛年坐下,一面說:“經脈運行出了什么問題嗎?咦,你凝聚了道息?那體內的炁息…怎么已經能凝聚如實了?但又不大像妖仙境啊…”
“這是仙狐族的化形之法。”沈洛年說:“可以提早讓炁息與本命結合。”
“這法門勉強提升境界,會…”敖歡說到這,一愣之后點頭說:“你既然是鳳體,確實不用擔心此事…看來你的問題在于道息的運行和修煉了?”
“正是。”需要解釋事情時,對方若恰好是聰明人,沈洛年都十分高興,他點頭說:“我就算把道息安置一處不動,也會影響炁息的運行路線,有辦法解決嗎?”
“我明白了。”敖歡沉吟片刻后才說:“當炁息與本命結合后,炁息運轉驅動變成本能,修改經脈運行方式已不可行,得想別的辦法。”
本能?難怪收發之間格外地順暢,只沒想到還有這個缺點…沈洛年抓了抓頭,倒是有點無奈。
“我得想一想。”敖歡一拍墻壁,石面滑開,露出一個隱藏著的石桌。敖歡拉出石桌,將桌面上的石壺舉起,在兩盞三足杯中,幫沈洛年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乳白色的液體,這才半閉著眼睛思索著。
沈洛年自然不敢打擾,不過那杯液體他也不大敢碰,虬龍族一堆東西都和口水有關,這杯飲料不知和敖歡的口水有沒有關系?
這么發呆了一段時間,沈洛年閑著沒事,索性又進入冥思的狀態。
兩人就這么對坐發呆了好一陣子,耳旁突然傳來低笑聲:“你們一起發呆?”
沈洛年聞聲睜眼,露出笑容,卻是懷真不知何時鉆了進來,正湊在他耳畔說話。
敖歡不知是不是太過專心,并沒注意到懷真,依然閉著眼睛思索。懷真指指敖歡低聲說:“問他了嗎?”
“問了。”沈洛年點頭。
懷真在沈洛年身旁坐下,取過三足杯一口喝掉說:“這是白玉石乳,很不錯的東西喔。”一面又幫沈洛年倒了一杯。
不是口水?沈洛年這才拿近了聞聞,倒是聞到一股清香。他嘗了嘗,發現這東西看來濃稠,卻是意外地涼爽順口,沈洛年感覺沒什么問題,學著懷真一口喝下,一面問:“有什么特別的嗎?”
“有耳聰目明、滋養炁息的效果。”懷真說:“這是白玉高精產生玉膏、石脂時的副產物。”
那東西不是也和口水有關嗎?沈洛年不禁有些反胃,他推開杯子說:“見到龍王母了?”
“是呀。”懷真嘟起嘴說:“被教訓了一頓。”
“我不用去了吧?”沈洛年問。
“不用啦,反正還不是罵我。”懷真說:“老龍說歡迎你住在這兒。”
“喔,妳打算在這兒待多久?”沈洛年問。
懷真眨眨眼,沒回答這句話,只說:“龍宮對你來說,可說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沈洛年見狀,輕哼一聲說:“臭狐貍老是喜歡藏一半不說,又想干嘛?”
“沒有啦。”懷真肩膀輕輕撞了撞沈洛年,半撒嬌地說:“我只是想晚點再說。”
沈洛年卻搖搖頭說:“從以前的經驗看來,妳不覺得遮掩來遮掩去的反而容易壞事嗎?”
“唔…”懷真想了想,吐吐舌頭說:“這次應該不會吧?”
沈洛年也不勉強,兩人又聊了一段時間,見敖歡依然沒反應,懷真反而沒耐心了,跳起拉著沈洛年說:“我們走吧,歡小弟一陷入思索就不知道會想多久,別在這兒等,我帶你去玩。”
沈洛年點點頭正要跟著起身,敖歡卻突然抬起頭說:“有了!但是太難了…”
兩人同時一怔,懷真首先回過神,笑罵說:“歡小弟!你還沒跟姊姊打招呼。”
敖歡這才發現懷真就在眼前,他愣了愣才說:“懷真姊,好久不見。”
“乖。”懷真笑說:“你找老婆了沒?還在暗戀姊姊嗎?”
敖歡一臉尷尬地說:“我沒有暗戀妳。”
“哪沒有!”懷真笑咪咪地說:“你不是每次看到我都臉紅嗎?”
“那、那是我以前道行不夠,受影響了。”敖歡委屈地說。
“現在道行夠了、翅膀硬了、討厭姊姊了。”懷真泫然欲泣地說。
“呃…我那個…”敖歡抓著腦袋,不知道該怎么應付。
沈洛年倒是在一旁暗暗好笑。他當然看得出來懷真只是在說笑,若敖歡當真深受喜欲之氣影響,她躲都來不及,又怎會逗弄敖歡?想來以前敖歡就算會受些許影響,但也依然能保持神智清明,也就是這種恰到好處的狀況,懷真才會有心情開他玩笑。
“算了,姊姊白疼你了。”而懷真看敖歡沮喪的模樣,心中大樂,但卻故意面色一整,指向沈洛年說:“叫姊夫。”
敖歡瞪大眼,望望沈洛年又望向懷真,突然恍然大悟地說:“難怪上次來的時候沒感覺到道息,一定是…”
“閉嘴!”懷真馬上知道敖歡要說什么,她可不想再出糗一次,瞪眼打斷說:“說這么多廢話!還不叫人?”
敖歡吞了一口口水,有點結巴地喊:“姊…那個夫…”
不會吧?這樣算來,敖旅那一輩的是不是得叫自己姨父還是姨公?沈洛年搖頭說:“懷真別鬧了,照以前那樣叫吧。”
“對啊,各喊各的比較好。”敖歡打著哈哈說:“我還是叫沈兄弟好了。”見沈洛年竟能降服懷真,敖歡十分佩服,姊夫實在叫不出來,但為了表示敬意,他不介意將“沈小弟”改成“沈兄弟”。
懷真也只是在胡鬧,若敖歡當真這么喊,她還有點不好意思,這時玩笑也開夠了,她笑著轉過話題說:“歡小弟,洛年體內道息的修煉運行方法,你想到了嗎?”
說到這,敖歡馬上精神集中起來,認真地說:“我有兩個想法,一個簡單,一個困難。”
“居然有兩個?快說、快說。”懷真說。
“我得先問幾個問題。”敖歡說:“沈兄弟的渾沌原息——就是你口中的道息,毫不控制的狀況下,是出自全身吧?”
“應該是吧?”沈洛年沒什么把握地說。
“并非凝聚于經脈?”敖歡說。
這個可搞不清楚,沈洛年愣了愣說:“不知道。”
“我是想先確認一個問題。”敖歡也不介意,換個方式問:“炁息乃引入體內的能量,在經脈中運行,才容易累積、運用、修煉并改變體魄,但道息呢?”
懷真當然不知道,她望向沈洛年,卻見他也是搖了搖頭,懷真不禁好笑地說:“若連你也不知道,那誰會知道?”
這倒也是,沈洛年皺眉說:“這道息莫名其妙從體內出現,然后就可以隨心意聚散引動…我確實不知道哪兒產生的。”
敖歡卻似并不失望,他呵呵笑說:“果然與炁息不同吧?我猜測道息既然是鳳體自產,應該和各要穴的溫養存想無關。”
沈洛年低頭思忖,炁息雖說分為發散、內聚兩種,但只要流轉運行,一樣都得依靠經脈,只不過因性質不同,一個是收斂入經脈,一個是迫散于經脈;至于自己和懷真這種內外自在的炁息,則是自然而然地在經脈中流轉,少了一分約束。
當年沈洛年沒修煉炁息,并沒對這方面深思,如今已經知道少了這一點約束,不只是運用上更為靈動、能自在騰空,修煉上也會因此進展迅速,難怪虬龍、窮奇、畢方等強大妖獸都是這種體質;至于仙狐族,卻是要到了接近妖仙高層之后才有這種能耐,并非一開始就能自在飛騰。
而不管是哪類炁息,從引入開始,就很自然地順著經脈流轉,確實和道息不同,只不過百年前與懷真剛相識時,她就讓自己把道息引入要穴之中,后來從輕疾處學得人體經脈系統,也就這么依照經脈流轉運行,畢竟經脈通連全身,在淬煉體魄上,總比自己胡亂運轉來得好。
而正如敖歡所說,炁息在經脈中運行還有另一個優點——經過各穴脈溫養存想,可以使炁息更容易引入、滋生;道息卻沒有這方面的好處,運轉的過程固然可以稍增產生效率,卻和各大重要穴脈無關。照經脈運行,只是為了更有效率地影響身體變化而已。
“好像真的不用放在經脈中,但如果不放經脈…”沈洛年頓了頓說:“讓道息到處亂轉?只要避開兩個炁海就好?”
“亂轉沒有效率,也容易出錯。”敖歡搖搖頭說:“若是某些地方淬煉過度,某些地方不足,久而久之,可能會失去平衡,反而不美。”
“那該怎辦?”沈洛年問。
“若只為了藉著道息運轉改變體質,只要選個能通達全身的系統就好,人體內早有許多類似的架構,不過有的系統往而不復,并不適合…”敖歡露出笑容說:“沈兄弟要不要試試藉著血脈運行?”
“血脈?”沈洛年微微一愣。
“正是。”敖歡說:“聯系全身的體內系統有許多,無論是神經、經絡、經脈、骨髓、皮肉…但能通透全身,又能往復循環的,除經脈之外,恐怕就是血脈了。”
沈洛年訝異地說:“順著血管走嗎?”
敖歡點頭說:“以心室為海,血脈為川溝,通透全身內外,無遠弗屆、無微不至,論及改造體魄的效率,比經脈運行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血脈天成,運行之法早有定數,只要依血行之道分配即可,也不用另研心法。”
“這樣修煉時就不會沖突了?”沈洛年說。
“理論上不會。”敖歡搖頭說:“經脈與血脈雖有不少地方相依而行,卻是涇渭分明,縱然免不了外滲的部分相互影響,至少不傷本源,應該在容忍范圍之內。”
沈洛年愣了愣說:“那可以一起運用嗎?”
“這倒不行。”敖歡笑說:“運用和修煉不同,血脈與經脈雖然各有脈絡,但卻互為表里,有許多部分是并行的;而戰斗時透出的炁息與道息都是凝結而龐大,更會迫出體表泛凝,那時沖突難免,若想使用炁息,就最好不要運行道息,反之亦然。”
果然沒這種好事,散化別人炁息之后用自己炁息揍人的美夢當場破碎,不過至少解決了之前的問題。沈洛年點頭說:“好吧,我試試。”
“等一下!不要被這武呆子騙了。”懷真突然插嘴說:“歡小弟,血脈運轉是簡單的還是困難的?”
敖歡臉上有點尷尬地說:“這個…當然是困難的。”
“我就知道,洛年,你別以為歡小弟老實就被他騙,一定要小心。”懷真對沈洛年提醒了兩句,這才回頭說:“怎么個困難法?”
“我本來就準備說的。”敖歡看來有些無辜,他頓了頓,肅容認真地說:“困難的地方在于血脈遠比經脈繁雜,來回間控制更不易…經脈雖然也十分復雜,但至少有主次之別,可以從相對比較單純的經脈開始,還可以在不同的穴點溫養;但血脈卻完全不同,血脈從心臟出發之后,由粗而細,不斷分支,不管哪一條路,最后都是化為無數難以計數的億萬微徑,之后才逐漸匯聚回流,萬億支脈合為一股返回心室——這種龐雜路徑,以心念催動自是十分費力。”
聽來就不像自己會做的事情,沈洛年瞪大眼說:“果然很難。”
“其實也不是真這么難。”敖歡忙說:“你只要先順著較大的血脈運行,到了末梢難以分辨處,就把道息推送往返就好了,日后再慢慢精進細化,至少避開炁息的兩個本源處是絕對沒問題的。”
沈洛年這時已經失了信心,直接問:“簡單的方法呢?”
“是這樣的,你既然有兩個炁海和運行脈絡,其中一組換成道息不就得了?剩下一個炁海,看你要留下輕訣還是柔訣都行…”敖歡頓了頓又說:“而因為這兩套經脈本就是各自獨立,并不像血脈這么接近,在體表與經脈末梢前或許可以并存,理論上來說,可以從不同路線送出,同時運用,但為了避免干擾,同時送出的道息量就有了限制。”
這法門可以同時運用道息與炁息?聽起來不錯…沈洛年正頗有些心動的同時,懷真突然板著臉插嘴說:“洛年的炁息已經和本命結合,散功可是很危險的。”
沈洛年一聽,這才心中一驚,這種狀況下炁息突然消散可是會死人的。
“他修煉未久,又是三七分脈,只要選少的那一個,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應該只是受傷,問題不大。”敖歡說。
“若是選七成的穴脈散功,又出了意外呢?”懷真接著又問。
問這干嘛?沈洛年瞄了懷真一眼,卻見她表情頗為認真,不似隨口詢問。
“萬一是這種狀況就比較難說了…”敖歡卻沒注意該不該問,他沉吟片刻后說:“聽說鳳體生命力極強,只要一息尚存,應該就很難死亡,就算出問題,頂多受點罪,該也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懷真看似安心了些,但仍微皺著眉頭說:“若真是這樣就好了…”
“可是我覺得順血脈運行比較好。”敖歡繼續對沈洛年游說:“這樣道息浸體的效果,會比運行半套經脈好多了,體質改善得快,炁息質、量就會增加,雖然不能和道息同時運用,但未來戰斗力絕對比分成兩個半套還好。”
這么說也有道理,沈洛年目光轉向懷真說:“妳覺得呢?”
懷真想了想,抿嘴輕笑說:“你應該不適合修煉血脈。”
“為什么?”沈洛年不解地問。
懷真笑說:“連歡小弟都說難的,一定不適合你這沒耐心的家伙。”
“呃,要很久嗎?”沈洛年問敖歡。
“不久、不久。”敖歡忙說:“若是對‘內視之術’有成,應該可以在數年之內建立起基本循環。”
“看吧!”懷真望著沈洛年笑說:“你愿意發呆個三、五年試試嗎?”
也太久了吧!何況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內視之術”,沈洛年咋舌說:“簡單的辦法呢?要多久?”
“只要學會散功之法,數小時內即可完成;而且你體內既然蘊有道息,可以繞在炁息外層,避免散功失控時炁息外爆受傷。”敖歡說:“不過體內一部分經脈移作他用,戰斗力難免下降,道息浸體、培育的效率也比較低落,我還是建議第一個辦法。”
沈洛年可沒有什么天下無敵的野心,三、五年可望有成和數小時之內即可完成這兩個選擇擺在眼前。他馬上作了決定:“我選第二個。”
“就這樣吧,散功的法門我也會,等會兒教你。”懷真見敖歡還想勸告,嘻嘻一笑說:“歡小弟別啰嗦了,姊姊要你幫一個忙。”
“呃?”敖歡微微一驚,忘了修煉之事,提防地說:“什么忙?我說過不再幫妳偷東西了。”
看到沈洛年嘴角露出的笑意,懷真臉上可有點掛不住,板起臉說:“胡說,誰要你偷東西了?是正事!”
“什么正事?”敖歡小心翼翼地說:“王母知道不會生氣吧?”
“王母知道,而且答應了。”懷真得意地說。
敖歡謹慎地說:“怎么可能?騙我的吧?”
“死小歡!”懷真瞪眼說:“騙你干嘛?”
“真的?”敖歡還是半信半疑地說:“要我做什么?”
“不告訴你。”懷真扭頭說:“既然不信,自己去問王母。”
若是真的,跑去問王母豈不是討罵?敖歡只好苦著臉說:“算我錯了,告訴我吧?”
“哼,等我氣消了再說!”懷真扮了個鬼臉,拉著沈洛年往外飛了出去。
兩人穿出湖面,懷真左右看了看,飛過草原,只見地勢突然往下,卻是一塊小小的林地。林地中,一個只有二十余公尺高的小山石,山石周圍散布著高高低低種類不同的花草,看來倒是頗為別致。
兩人順著山石繞過半圈,懷真這才帶著沈洛年飄落。沈洛年望了望,周圍除了花草之外,倒沒什么特殊的地方,正自狐疑,卻見懷真面對著身后的山石,口中喃喃,體內炁息正不斷往外泛出,竟似乎正建立著玄界之門。
這種開啟玄界之門的方式好像有點特殊,和當年艾露教自己的不大一樣?沈洛年等了好片刻,正有點兒不耐煩時,卻見那玄界之門大開,一扇白色橢圓門戶突然在眼前出現。
“咦?”怎么有點眼熟?沈洛年吃驚地說:“這是什么法術?”
“你不是已經去過一次了嗎?忘記了?”懷真瞟了沈洛年一眼說:“就是你闖進來欺負我的地方!”
沈洛年臉微微一紅,看著那門醒悟地說:“這是妳當初閉關的地方?怎么…怎么變出來的?”
“進入妖仙境一段時間之后,便可以在玄界凝立門戶了。”懷真笑說:“這是我的玄界空間呀。”
就是跟當初那些應龍寶庫一樣的東西嗎?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東西可以移動的啊?”
“當然啦。”懷真推開門,拉著沈洛年往內,一面笑說:“不然龍宮怎么搬來這兒的?”
當初沈洛年進入那空間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此時在懷真控制下,周圍壁面透出柔和的白光,倒是看得清楚;門戶之內果然不大,是個約莫只有五公尺見方的圓形小空間,里面空蕩蕩的,連桌椅之類的物件都沒有,倒是各式各樣不同款式的服裝扔了一地,確實很有懷真的風格。
沈洛年看了片刻,疑惑地說:“既然可以搬,當初那些應龍怎么把寶庫留在凡間?”
“玄界空間越大、東西越多,隱沒、喚出門戶需要越長的時間,也要耗用更多的炁息。應龍總是想辦法弄大空間,又喜歡塞得滿滿的,當然搬不動。”懷真得意地說:“我家又小又空,很容易控制,若不是現在不能用太大的勁,喚出門戶才不會這么久。”
“那當初龍宮怎么搬的?那時天仙不是還沒過來?”沈洛年看過的最大玄界空間就是龍宮了。
“大概是年輕妖仙群合力搬的,若是不夠,把尊奉虬龍族的妖族通通叫來幫忙,也不很困難。虬龍族控制龍宮門戶的法訣,可以多人協力。”懷真頓了頓又說:“除了有遷移習慣的妖族之外,大部分妖族都不會搬動自己的玄界門戶,畢竟搬來搬去不方便,放在原地被人偷竊的機會其實不大。”
“不大嗎?”沈洛年抓抓頭。
“除了知道開門之法,或者修為遠超過對方,很難進入他人的門戶。”說到這兒,懷真有些得意地說:“不過你的道息可以作弊,很適合當小偷喔。”
沈洛年皺眉說:“既然這樣,那妳干嘛搬來搬去?”
“我當初離開龍宮,又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當然要帶走。”懷真拉著沈洛年坐下,摟著他脖子,坐在他懷中開心地說:“今天的第一抓!”
沈洛年把自己屁股下壓著的兩件衣物推開,胡亂在懷真背后抓了兩把,一面說:“妳房間好亂,整理一下吧?”
懷真閉著眼睛說:“沒關系啦。”
“我倒是一直覺得奇怪,妳當初閉關,怎么不來龍宮或回青丘之山?”沈洛年說。
“那時老龍們還沒回來,龍宮里面都是一些色迷迷的小鬼,那種狀況怎能回龍宮?”懷真說:“青丘之山更不行,那兒盛產瑤草,氣息彌漫,動情的狀況下不能留在里面,消退不了的,只會越來越嚴重;好不容易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你這臭小子…還是找了過來…”
隨著懷真聲音逐漸低下,兩人都回憶起當時那瘋狂纏綿的一刻。想起懷真這百年的歲月,沈洛年緊抱了抱懷中的嬌軀,安靜地幫她輕輕抓著身后,掌握著痛與癢之間那微妙的力道,讓懷真哼哼唔唔,舒服得說不出話來。
就這么過了好片刻,也不知道懷真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又是咬牙、又是皺眉,還不時發出古怪的鼻音,仿佛為了誰而發怒。
懷真本就不安靜,沈洛年并不在意,后來聽這哼聲越來越是古怪,低頭一看,卻見閉著眼睛的懷真,不知正在煩惱著什么,仿佛有點痛苦,又有點掙扎。
這狐貍莫非是睡著了作惡夢?沒想到抓抓還有這等功能。沈洛年正吃驚,卻見懷真猛然跳了起來,大喊一聲說:“不抓了!”
“怎么?”沈洛年吃了一驚。
“你今天怎么這么好?居然抓個不停!”懷真也不知是喜還是怒,臉色古怪地看著沈洛年。
“我下次抓兩下就不抓了。”沈洛年今日確實是抓得久了些,卻是想到懷真這百年歲月,心中頗有歉意,不過他自然不會招認。
“不要啦。”懷真一聽連忙湊過來,拉著沈洛年手臂說:“下次還要這樣。”
“那干嘛跳起來嚇我?”沈洛年說。
“你該修煉了…”懷真嘟嘴說:“不知道多久才能煉好,不能一直拖下去。”
原來她剛剛是舍不得叫停?難怪情緒這么古怪,倒是頗像賴床的小孩…沈洛年好笑地說:“晚幾天開始沒關系吧?”
“不行。”懷真說:“早點把道息恢復,才能早點去制造鏡子,之后倒是可以慢慢來…對!到時候也要這樣抓抓。”
沈洛年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說:“妳比我還擔心歲安城?”
“才不是。”懷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是擔心,萬一你去的時候,犬戎族已經來了呢?誰知道你到時候會不會又跳下去發瘋。”
“呃…”沈洛年這才明白懷真的意思,不過那兒若是打起來,自己應該會知道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心念一轉,訝然說:“內宮不能用輕疾耶。”
“沒錯!在你煉好之前,不準出內宮。”懷真見沈洛年頗有些為難,嗔怒說:“有我陪你還不夠嗎?臭小子你還想找誰?”
“有必要防得這么嚴嗎?”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我煉就是了。”
懷真回嗔作喜地說:“你想吃什么,我去幫你準備?”
“隨便。”沈洛年說:“有事叫我一聲。”
“好!”懷真說:“為了不打擾你煉功,以后一天抓三次就好了!”
沈洛年不理會懷真趁機偷加抓抓次數的行為,翻了翻白眼說:“別胡鬧了,不是要教我散功的法門?”
“對了,散功可要小心,若是不慎爆散,會傷及性命的,就算你是鳳體,還是要注意。”懷真說。
“知道。”沈洛年頓了頓,突然皺眉說:“當初妳教我收斂炁息與本命結合的方法時,就一直古古怪怪的,難道早就知道我以后可能會散功?”
“有嗎?”懷真眼睛轉了轉說:“哪有?我不是很快就教你了嗎?”
臭狐貍又在裝傻,不過仙狐族可不會算命,怎知道自己未來會散功?沈洛年雖覺疑惑,卻也懶得追究,搖頭說:“教我吧,我也想早點把事情解決。”
當下懷真把散功之法以及相關注意事項說了一次,之后又囑咐許久,提醒沈洛年一切小心后,這才閉上嘴趺坐一旁,準備隨時出手護持。
要選擇散化哪個炁息本源倒是不用多考慮,當然是炁息比較少的輕訣炁海。
輕訣的優點主要有兩個,首先是可以輕化身軀、提高速度,其次是增加炁息銳利度;但因鳳體的關系,本身可以輕化的沈洛年不需要第一個好處,而若是道息恢復,足可破壞對方大部分的防御能力,第二個好處也用不大著了。
唯一可惜的是,當初體內經脈分布是三七分配,輕訣屬于三成的那一部分,道息的浸體與培養速度理當不如另一組經脈,但相對來說,散功的安全性也比較高。
沈洛年一面思索,一面收斂炁息,跟著把喉部凝結的道息順著經脈送到胸腹之交的輕訣炁海外側,緩緩包裹起來。
這是預防散功失敗時,炁息失控爆散傷及全身,不過就算有了這樣的防備,也只是避免身體其他地方受損,與本命結合的要穴若是毀損,老命一樣不保,就算沈洛年身為鳳體,能不能安然度過也十分難說。
懷真既然這樣交代,沈洛年也是提起了精神,緩緩地照著懷真的傳授,將心神沉入炁海深處,運行散功的法門。
散功之法有兩個步驟,首先就是把體內留存的炁息盡量散化出去,這部分對沈洛年來說輕而易舉,他只要往外散出炁息,馬上就被外圍道息吞噬得一干二凈,到散無可散的時候,就會露出一宛如實質的丹心旋流,這也是與本命結合的根本之處。
第二個步驟就是以心念操控,由外而內逐漸剝離這旋流的炁息組成,直到完全消失為止。
說來似乎挺簡單,但其實卻是風險不小,這些炁息既然旋凝如實,結構自然十分完整,剝離的過程必須十分小心,讓炁息逐漸散出,又不會破壞平衡,否則只要一個不穩定,整體結構崩散,這凝結炁息瞬間外爆,馬上就是要穴崩毀、性命難保,也就是因為這些炁息與牽連性命的要穴連結,所以才會稱這種狀況為炁息與本命結合。
但就算小心謹慎一路往內解構,到了一定的程度時,那內聚的收束力仍會崩散,多少都會受傷,總之想要安然無恙地散功,基本上不可能,最好的結果就是炁海受創,數月內無法運炁,不過準備運轉道息的沈洛年當然不在乎這問題。
總之重點就是維持平衡!只要慢慢來、不求快,應該不難辦到。當下沈洛年緩緩以心念拆解著炁海中那股旋流,并把解離出來的炁息往外送出,交給道息吞噬。
解離的法門眾多,懷真教沈洛年的是最簡單的“雙念散功法”。這種法門散功的方式是一次兩點的對稱性解構,若以方位來理解,就是先取東西、再取南北,之后則是東北、西南,東南、西北,這樣不斷由外而內地對稱性拆散炁息,只要方位不要偏斜,讓旋流維持相對平衡,就可以一直進行到最后。
當然,也有“三念”、“四念”甚至更復雜的法門,效率更高,但需要同時關注的地方也更多,懷真估計沈洛年分心能力沒到那種程度,也就不提了。
沈洛年一層層地剝離著炁息,隨著逐漸熟練,倒也稍感安心,看來并沒有懷真說的這么困難,既然問題的重點在于平衡,慢慢對準就是了,雖然自己平常沒什么耐心,但這種與性命有關的事情,認真一點總是對的。
但隨著沈洛年逐漸往內剝離,他終于慢慢發現難處,卻是炁息本源不斷旋動的過程中,自然而然會引入外界炁息,雖然不多,卻是一直補充著那些被拆解的旋流結構。一開始還不打緊,拆了兩層回復半層也無傷大雅,但隨著逐漸往內,旋流密度漸漸提高,拆解難度跟著提升,這自動回復可就討厭了,拆了一圈卻回復八成,這要怎么繼續下去?而且隨著旋流越小,回復越容易,說不定到最后兩邊出入相等,豈不是沒完沒了?
眼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提高拆解的速度…但是提升速度,平衡就更難維持,而且可以想見地,到了更深入的時候,速度還得更快,平衡更容易被破壞,想安安穩穩地拆到最后,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