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年可不想放過赤濤,剛剛這一陣纏斗,沈洛年可以確定,在輕柔雙訣的特殊效果下,自己不但可以對赤濤造成威脅,也有自保之力,若不趁他病要他命,等他養好傷,豈不又是一次麻煩?而且妖仙能自在化形,說不定過一會兒赤濤的眼睛又長了出來,那就更麻煩了。
沈洛年也不急著和別人打招呼,御炁騰起,往外直追,凱布利自然是跟著騰起,一瞬間沖到沈洛年之前,緊黏著赤濤。
凱布利炁息雖不如沈洛年,體型卻遠比沈洛年袖珍,縱不能輕化,也不比記事本、鈔票等雜物加起來沉重多少,所以論起短距離的飛行之速、騰挪之巧,都不比沈洛年差。擁有破散炁息能力的它,只差不會輕重之力,否則恐怕比沈洛年更具戰力。
且不提沈洛年與凱布利哪個厲害,這一人一妖飛行速度都遠勝赤濤,在赤濤抱著腦袋亡命飛逃的同時,凱布利繞著他腦袋不斷飛旋,沈洛年則在身后亂劈,不過赤濤妖炁遠比沈洛年強大,他雖能靠著天仙飛翼的銳利留下刀痕,但想造成絕對性的傷害實在不易。
而在沈洛年追出之后,狄純馬上跟著展翅沖出。她雖也是全輕修煉,但千羽引仙的振翅飛行和真正的輕訣御炁飛行仍有一段差距,比起輕化的沈洛年更差了不少,還好她仍勉能趕上赤濤,終究前腳后腳地追了上去。
看著沈洛年追著赤濤毫無章法地亂砍,赤濤卻仿佛被打怕了一般連頭也不敢回,狄純不禁感慨,這二十年來,可從沒看過赤濤這么狼狽…還好他終于回來了…狄純忍不住鼻頭微酸、眼眶泛淚,眼看沈洛年與赤濤越打越遠,她深吸一口氣,回翅抹去淚水,急忙追了過去。
除了狄純之外,第二個飛出來的則是張志文,但他剛剛已經受創,炁息運行不暢,趕不上前方追逃的數人,眼見狄純等人越來越遠,逐漸看不見蹤影,張志文搖搖頭,翅端微振、盤旋扭身,飛返山眠教祖靈之地。
且說沈洛年那端。赤濤既然抱頭飛竄,這可便宜了沈洛年,攻擊起來十分方便,原來應龍一族身形肥蠢,飛行時多半由巨翅翼面散出妖炁、御炁騰行,不但容易加速,也便于操控方向,但這么一來,頸根翅間要害自是暴露出來,加上赤濤以為有虬龍天仙出手,不敢還手,只不斷鼓蕩著妖炁逼退沈洛年。
此時頗有追打落水狗的味道,沈洛年當然是毫不客氣,還順便放幾顆火球亂轟。不過對妖仙境的赤濤來說,沈洛年這些基本咒語的威力實在太小,連護身妖炁都炸不掉,幾次之后,沈洛年還是決定把精智力省下來給時間能力用,專心用天仙飛翼砍比較實在。
只不過天仙飛翼雖然在赤濤頸背處不斷留下傷口,卻也總被赤濤用強大妖炁從側面撞飛,無法深入;而那種皮肉小傷口,對可以變形的妖仙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看著那些傷口變化,沈洛年才知道妖仙境的意義。到了這種境界,一些與道行、修為無涉的小傷損根本不用理會,恢復的速度應該也很快,除非在短時間內造成大量創傷,想取下妖仙的性命實在不容易。
難道就這樣放過這家伙?沈洛年心念一轉,控制凱布利對赤濤頸根處沖,他也同時揮刃沖了過去。
出洞那時,赤濤沒理會凱布利的微弱妖炁,但此時可是把大部分心力都關注在這可怕的東西上面,發現凱布利轉到自己背后,破壞著自己迫出的妖炁,而那可惡小偷正趁隙殺來,赤濤心中一沉,他半空中猛一旋身,凝聚妖炁的巨翅翻轉,對著沈洛年和凱布利急轟。
他之前是畏懼虬龍天仙所以不敢出手,但對方真要他老命,也只能拼死一搏。傳說中的龍涎珠具有逼散炁息的能力,但卻破不了物質本身,也就是說,無論是武器、爪牙或巨翅,只要足夠堅韌,龍涎珠就無能為力;此時赤濤直接用堅如鐵壁的臣翅轟砸,若正面撞上,那形貌古怪的龍涎珠就算沒能打爛,也得飛滾到天邊去。
至于那小偷,除速度快、偶爾會爆出古怪力置,另外還挺耐揍之外,沒有什么太大的威脅,赤濤并不畏懼,既然對龍涎珠動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小偷擒下,方便逼問自己財寶的去向。
可是會逃命的可不只沈洛年,凱布利也不遑多讓,兩人同時閃過赤濤巨翅攻擊,眼見赤濤扭身回撲,沈洛年也不啰嗦,就這么和赤濤搏斗起來;而赤濤既然把炁息凝于體內,凱布利能表現的地方不多,沈洛年索性讓它自由發揮,對著赤濤剩下的一顆眼睛打轉,自己則專心和赤濤周旋。
凱布利的動作至少分了赤濤一半的心神,沈洛年揍起赤濤可就輕松不少,不過問題還是一樣。雖然輕重能力可以發揮出強大破壞力,但妖炁不足的狀態下,赤濤只要從側面一擊,往往可以把沈洛年的攻勢瓦解,畢竟他變重仍有自我承受的限制,赤濤龐然妖炁不可能推之不動。
狄純這時終于趕上,她見兩方在空中糾纏著,當下配合著沈洛年在赤濤周身旋繞,翅端雙手掌握著的匕首隨勢飛挑,切割著赤濤。雖然她的攻擊方式不適合針對赤濤弱點穿刺,但造成傷害的速度卻遠勝沈洛年。
沈洛年頗有點意外,不禁偷瞄了狄純幾眼,卻見她無論是速度或挪位都稍遜于己,但百多年的經驗與訓練卻使她轉折移動間不只流暢,還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說到逃命,沈洛年遠勝狄純,但若比起進攻…招式生澀,又只懂得前進后退的沈洛年實在是遠遠不如。
不過比起破壞力,狄純還是比不過能瞬間變重的沈洛年,若不是赤濤把大部分妖炁用來防范沈洛年與凱布利,狄純攻勢不管多流暢,也破不開赤濤的護身妖炁。
又打了好片刻,狄純突然退開說:「別打了,洛年。」
看來真的拿不下赤濤,這么耗下去,自己的炁息反而會先不夠。沈洛年有些無奈地退開,一面把凱布利也叫了回來。
沈洛年這方一停下糾纏,赤濤飛退二十公尺,他那只獨眼憤憤瞪了瞪兩人,又有些狐疑地看了凱布利一眼,轉身就要離開,狄純突然高聲喊:「應龍赤濤,聽我一言。」
赤濤身形微頓,只神色不善地微微扭過頭,卻沒轉身。
狄純似乎有點兒緊張,她想了想,指著沈洛年說:「你可能還沒見過,這是我族…」
「他是小偷!」赤濤已經忍不住扭身怒吼:「還我黃金!」
「黃金不是我偷的!」沈洛年也瞪眼。
「你明明穿著火浣布!就是和金烏珠、黃金一起被偷的!果然是人類偷的,還不承認!」赤濤喊。
「反正我沒偷你黃金…媽的,就算是我偷的好了,你找我啊,亂殺人算什么?關其他人什么事?」沈洛年也懶得多啰嗦了,反正自己確實也有偷東西…還好自己最近進步不少,早兩個月可不敢承認。
赤濤反倒說不出話來了,這種因為遷怒而濫殺無辜者的事,在妖族沖突中雖不算少見,但若攤開來說,畢竟不合道理,只是一直沒人替弱小的人類出頭,赤濤才能這樣妄為,此時沈洛年這么一問,赤濤倒是找不到辯駁的方式。
但「應家惡」這三字可不是白說的,赤濤只愣了一愣,隨即恨恨地說:「除非你還我黃金,否則我就是要把帳算到全人類身上,你又能怎樣?除非你們把所有人類都遷去歲安城。」
這下反而是沈洛年沒輒,這家伙又打不死,三不五時到處胡鬧可麻煩,到底該拿這家伙怎辦?
而一旁的狄純才剛開口,就被兩人無端端的吵架打斷,她這才知道赤濤黃金失竊似乎與沈洛年有關?而且狄純也知道,金烏珠確實是當年沈洛年交給葉瑋珊的,不過這不是她喊住赤濤的本意,此時她連忙岔入說:「請聽我一言。」
趁著兩方目光轉來,狄純這次不提沈洛年了,直接說:「我族司令有個建議。」
「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是卑鄙的騙子!」赤濤想起上次被騙的事,暴跳如雷。
「若你同意,可以簽訂誓約,不用擔心被騙。」狄純說:「司令打算給你黃金。」
聽到有免費的黃金,赤濤終于安靜下來,但過去教訓太多,他一臉不信任地說:「給我黃金?」
「我們不可能無條件奉送,但可以聘請你當人族的守護妖神,每年需要多少黃金,另外商議。」狄純說:「你意下如何?」
「你們人族本來就欠我黃金!不還我我就殺人。」赤濤想起來就有氣,瞪著沈洛年,怒氣不息地說。
「放屁!」沈洛年也火大了:「你既然說拿黃金的是我,關其他人什么事?媽的,你去殺啊,殺幾百萬人也別想拿到半塊金屑。」
這話倒是讓赤濤愣在那兒兇不起來,對方居然不怕自己殺人,那該怎辦?自己要的是黃金,殺人有什么好處?
狄純卻也不知沈洛年這時插口是對是錯,她剛剛說的言語是葉瑋珊事先交代,要她在留不住赤濤時說出,眼見赤濤發愣,狄純接著說:「若你有意,我族司令會派人與你聯系,還請暫時開放輕疾陌生通訊。」
赤濤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洛年卻轉頭白了狄純一眼說:「再過半年,說不定我就能宰了這肥龍,請他當守護神干嘛?」
「你這小偷太可惡了!」赤濤一聲怒吼,一顆火球對著沈洛年轟來,最討厭的是——赤濤隱隱覺得,這小偷說的好像是實話。
沈洛年輕描淡寫地避過火球,手中天仙飛翼對著赤濤一指說:「不信?你去殺!看你殺了多少人,我以后就把你切成多少塊!」
沈洛年這話可不是胡說,今日一戰,他才發現自己已無懼赤濤,而這段時間,隨著每日修煉,體內炁息含量更是仿佛火箭一般往上直沖,且不管再過半年能不能殺掉赤濤,肯定會比現在進步不少。
而怒瞪著沈洛年的赤濤,心中卻有些發虛,兩個月前的這家伙與今日真是有天壤之別,自己今日已經對付不了這小偷,說不定以后真會栽在他手中?赤濤目光轉向趴在沈洛年腦袋上的凱布利,心中又是一緊,從沒聽說虬龍天仙之外,誰能持有、操控這種寶物,這小子若不是和虬龍族有極深淵源,就是掌握了什么特殊的修煉法門,日后說不定真能變得更強大…事實上,若不是對沈洛年有所顧忌,赤濤不會只這么遠遠吐顆火球,他向來喜歡直接用肉體戰斗。
狄純見赤濤不吭聲,只好又喊了聲:「赤濤…」
「好了,叫炎之女帝和我聯系。」赤濤不等狄純再說,說完半空一扭身,炁息爆出,高速往西方飛離。
成了?狄純反而有點意外,她愣愣看著遠去的赤濤,回身吐吐舌頭說:「志文哥受傷了沒趕來,不然這些話應該他來說的,還好沒說錯話。」
一肚子火的沈洛年這時才回過神,他抓抓頭說:「我沒壞事吧?」
「沒有吧。」狄純微笑說:「也許你還幫上忙了呢,我先和司令報告。」
「嗯。」沈洛年想想又說:「我插嘴的事就別提了。」
狄純先是一愣,隨即笑說:「會暴露你的身份對吧?我知道了。」
等狄純和葉瑋珊聯絡之后,狄純才轉向沈洛年說:「對了,赤濤被人偷走的黃金,真和你有關啊?」
「其實真不是我偷的,那群鼠頭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有些不滿地說:「對了,瑋珊真要請赤濤當什么守護妖神啊?他不是殺了很多人嗎?」
「我也不懂。」狄純說:「這是司令叫我說的。」
「好吧,不研究。」沈洛年很習慣地不去揣測聰明人的想法,望著狄純說:「山眠教這邊怎辦?」
「赤濤受了重創,短時間應該不會來,不過這些司令會安排,我們先回去吧。」狄純和沈洛年轉身往回飛,她四面望了望說:「不是說還有其他妖仙打你主意嗎?還好沒出現。」
「是啊,沒發現。」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皺眉說:「不對,這是占卜算出來的,可是占卜說不定不準。」
「不準?」身為狄韻母親,加上清楚沈洛年身份,狄純對沈洛年的占卜魔法比十圣中其他人更了解,至少知道和當年的算命不同,她微微皺眉說:「但小韻似乎覺得挺有用。」
「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還好,今天突然出問題。」沈洛年抓頭說。
狄純不是狄韻,當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她突然想起一事,微笑說:「洛年,你和小清嬿怎樣了?」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什么怎樣?」
「小清嬿不是陪了你好幾天?」狄純笑說:「剛剛志文哥說你是一心哥的外孫女婿,小清嬿好開心呢。」
「誰開心了,她是臉紅吧?」沈洛年瞪眼說。
「對啦、對啦,你看得比我清楚。」狄純笑說。
這笨女人怎么奸詐起來了,套我話?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總之試試看啰。」
狄純望著沈洛年的神態,有些意外地說:「你不喜歡清嬿嗎?」
「喜歡啊…不提這事。」沈洛年揮揮手說:「回去得找一心問問,他剛不知嚷什么輕、重、輕、重。」
「對了。」狄純說:「洛年,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學飛騰挪移?」卻是狄純看到剛剛的戰斗,沈洛年雖然速度極快,卻缺乏概念,有許多不必要的移位,若能掌握正確的挪移觀念,戰斗能力會再上幾個臺階。
「好啊。」沈洛年說:「翔彩婆婆的身法技巧?我學得會嗎?」
「主要不是身法技巧,而是觀念。」狄純微笑說:「而且你學起來,比一般千羽引仙者容易。」
沈洛年說:「為什么?」
「你只需要學習正確的騰挪閃動原理,不用學振翅移動的方法和技巧。」狄純笑說:「你飛行隨心所欲,又不是靠翅膀,就像蔣營副。前幾天司令也讓他來跟我學習,他一樣很快就掌握了訣竅。」
「那好呀,找時間教我吧。」沈洛年點點頭說。
剛剛一路追殺赤濤,卻沒注意已飛出老遠,這時一面飛,兩人一面閑聊,談到了山眠教,狄純順便簡單地跟沈洛年解釋有關山眠教的祖靈崇拜與能力。
這兒的人們是借著雕刻獨特紋路的石、木圖騰柱為媒介,與祖靈產生聯系。這過程中,也會增益巫師本身的能力,雖然對其間細節不清楚,但推測與祖靈聯系的能量與魔法使最重要的魔力——也就是精智力頗類似,只不過體用出來的力量,和炁息系統、魔法系統完全不同。
在山眠教的教義中,祖靈是他們死去的先人,但在歲安城這些外人的理解,則推測祖靈或許可視為一種類似精靈,但卻存在于人間的力量。
而其使用的力量,根據圖騰的不同,分成地、水、風、火四系,與歲安城所熟悉的仙凡轉換精靈魔法頗不相同,但一樣能發揮強大的威力。
唯一的缺點就是那些圖騰柱必須在祖靈之地,遵照一定儀式,依循規定的圖樣雕刻,才能發揮作用,若離開祖靈之地太遠,而圖騰柱日久受損,山眠教的巫師可能會因此沒法施術,所以對支援歲安城的事,山眠教的巫師們一直有些遲疑,直到歲安城保證會派駐一批斗天部隊專司運送圖騰柱的工作,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不過因為圖騰柱是山眠教的圣物,山眠教還特別要求這些斗天部隊運送過程必須保持身心潔凈,才不會破壞圖騰云云。
至于巫斗部落比山眠教又更玄了一些,山眠教還可以借著魔法使的模式來理解,巫斗部落卻不知該如何說明,那些呆板木訥、擁有強大炁息的壯漢十分古怪,從不和任何人溝通,一切事務協調、與人聯系,都由他們背負的那些老者處理,所以無論到哪兒,都是這樣一對對地移動;至于那些老者本身為什么不煉氣?而那些壯漢又為什么比歲安城一般仙化者還強大?他們之間又是什么關系?巫斗部落都把這當成機密,不肯說明。
而無論是山眠教或巫斗部落,離歲安城都十分遙遠,遠超過魔法島和歲安城的距離,所以當初向三方求援,只讓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前往魔法島,當成簡單的歷練,后來一路上不斷被犬戎族追殺,卻是意外。
兩人回到山眠教的祖靈之地時,賴一心等人已知赤濤愿意協商之事,這可是一大好消息。在這妖怪世界中,人類沒有什么可自傲的地方,但借著談判溝通占妖怪便宜的事倒是十分在行,所以只怕赤濤不談,不怕談不出好處來,至少可以肯定,在談判完成之前,赤濤不大可能再度來犯。
所以雖然沒能攔下赤濤,眾人依然喜氣洋洋,見沈洛年和狄純回返,在山洞外等候的賴一心等人當即笑呵呵迎了上來。
沈洛年可不知該怎么對這些老友打招呼,若要從自己的假身份來說,應該叫賴一心等人伯伯,但若從黃清嬿的輩分來算,似乎又該叫成爺爺,但無論是伯伯還是爺爺,沈洛年可都不想叫,他只好胡亂地對每個人都點了點頭,閉嘴不說話。
不過看在沈洛年今日的表現,也沒人在意,首先走近沈洛年的是張志文,他雖然因為受傷而臉色透著些蒼白,但依然笑嘻嘻地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小子厲害,不愧是沈家的,連赤濤都能打跑。」
「太可惜了。」賴一心卻笑呵呵地說:「要是你真學會十八撩亂,今日赤濤走不了。」
十八撩亂這么厲害嗎?沈洛年正覺驚訝,只聽侯添良呵呵一笑,和聲說:「無妨,若能與赤濤簽訂守護協議,比殺了赤濤還好。」
「也對。」賴一心點頭:「這倒是意外之喜。」
「不過那母老虎應該會反對吧?」張志文撇嘴說:「她恨死赤濤了。」
侯添良苦笑說:「瑪蓮姐也是心疼孫子…」
「死的不是我孫子嗎?又不是她一個人生的!」張志文哼了一聲說:「近百年的奔波作戰,誰沒死過幾個子孫?」
侯添良和賴一心有些無奈地對看一眼,兩人都沒開口,反而是狄純微笑說:「別提這些啦,一心哥不是要教沈凡十八撩亂?」
「對啊!孩子過來!」賴一心拉過沈洛年,手比劃著說:「看,輕——重!輕——重!不是輕——重!」」
媽啦,被叫成「孩子」了…沈洛年苦著臉說:「聽不懂。」
「你都是接觸瞬間一重到底對吧?這樣不對!」賴一心仿佛剁菜一般地來回揮動著手掌,一面說:「重了之后馬上回輕,下次接觸再重;輕時加速,重只一瞬,不斷快速切換,招式中每個變式都有作用,要順暢地把一連串攻擊組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威力。」
沈洛年愣在那兒,這種施用方式別說他沒想過,張如鴻也不清楚,畢竟張如鴻不會輕重之法,無法使用這套功夫,空學其形,自然不明白其中妙用。
見沈洛年發愣,賴一心接著又說:「比如剛剛那招落石,若你左右,連串三十六刀輕、重、輕、重,仿佛落石連擊般地砍下去,赤濤怎么頂得住?」
原來如此!所謂的「訣竅」就是形容這種事,不點不明,一點就透,一次攻擊無法造成足夠的傷害,那連續快速的三十六刀呢?沈洛年過去一直以為那些花招只是為了亂人耳目,某一刀砍上的同時,招式也就結束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錯,應該是接近敵人的瞬間施招,進而將一連串攻擊施展到對方身上。
當然,什么時候該用什么招數,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但就算沈洛年這部分還不清楚,單純胡亂硬打,威力也比剛剛大上許多倍,若現在再次面對赤濤,就算殺不了他,也絕對能給他更深切的教訓。
「懂了吧?」賴一心笑說:「當初洛年說別人沒法學,沒想到這能力會遺傳呢。」
「咳。」侯添良輕咳了一聲說:「一心。」
賴一心一怔,連忙掩著嘴,但他隨即又放下,尷尬地說:「掌握這一點,威力就會增加不少了…我先去看看巫斗部落受傷的朋友,一會兒再聊。」一面逃跑般地往山洞那端跑去。
怎么回事?沈洛年迷惑地看了看侯添良和賴一心,只見張志文打個哈哈湊近,攬著沈洛年肩膀,將他拉開一旁,低聲說:「小子、小子,去過山口鎮沒有?」
這裝熟的家伙想干嘛?沈洛年點頭說:「去過。」
「真的?」張志文興奮地說:「酒色還是財氣?總不會都很熟吧?哈哈哈。」
「逛過財氣大街。」沈洛年雖然去過稚嬉堂,但這自然不能承認。
「哎呀,酒色大街才好玩啊!」張志文嘻嘻笑,拍著胸脯說:「回歲安后,我帶你去玩,包你通體舒暢、樂不思蜀。」
難怪小惡女叫他色鬼鷹…沈洛年啼笑皆非地說:「還是不用了。」
「清嬿不會知道的。」張志文鬼鬼祟祟地往黃清嬿那兒偷望一眼,一面低聲說:「小子,那句話怎么說的?是了,別為了喝杯牛奶養牛啊…嘖嘖,不管怎么濃醇香甜,同一種口味喝多都會膩的。」
這家伙倒是越活越猥瑣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吭聲。
張志文倒也是機伶人物,看沈洛年的表情,知道他不怎么認同,馬上一轉話風說:「不過算你有眼光,清嬿這孩子當老婆不錯,至少不會過個五十年就老了。」
過五十年變老很奇怪嗎?沈洛年說:「正常人不都這樣?」
「問題我們不是正常人啊。」張志文一臉認真、比手畫腳地低聲說:「相信我,你家長輩確實很厲害,但這方面經驗一定沒我豐富,這百年來我看過太多太多了,當年美艷動人、嬌柔可愛、讓無數男人傾倒的女子,短短二十年一過…哎呀我的媽!怎么變這模樣?真是讓人情何以堪!特別要注意那些靠著化妝才能看的女人,一卸妝就完全現形、有如鬼魅;對了、對了,尤其是生了孩子的,馬上莫名其妙地變笨,這可千萬要小心!好啦…司令和奇雅例外,總之最好還是別生,當年要不是歲安城鼓勵生產,我們又身為表率,我才不…」
「志文、志文,好了。」卻是侯添良看不下去,走近苦笑打斷說:「這些改天再和沈凡聊吧。」
「啊?好吧。」張志文回頭偷瞄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的狄純和黃清嬿,湊到沈洛年耳畔說:「回去咱們一起去玩,放心,一切交給老張負責!嘿嘿…」他賊眉鼠眼地干笑幾聲,這才攬著侯添良肩膀走到一旁。
沈洛年頗有些哭笑不得。三個月前看到張志文從空中襲殺狼人將領,縱橫孤行、倏來倏去,何等威風?沒想到拿去了十圣光環卻是這模樣。
這時狄純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清嬿,我和沈凡說幾句就好。」
黃清嬿臉上雖然帶著微笑,卻不免微微發紅,她點頭說:「好的,純…奶奶。」這句奶奶叫得有些不順,卻是她突然發現,從沈凡這邊算來,或許自己該改叫阿姨?
狄純走到沈洛年身旁,低聲說:「大概他們看你不想表明身份,所以約定不在你面前提洛年,跟我提起這些事時也挺顧忌。」
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么剛剛賴一心一副說錯話的模樣,這家伙的嘴巴還是關不住啊。沈洛年苦笑說:「我懂了。」
「若確定赤濤問題解決,一心哥和添良哥會留下帶巫斗部落和山眠教派出的支援人手回去。」狄純說:「我和志文哥則先回歲安;你和清嬿是跟著我們走,還是自己走?」
「這個…」沈洛年倒是沒什么想法,抓抓頭說:「看清嬿怎么說吧?說不定會先找你家丫頭,跟護送隊一起回歲安,畢竟我還算是她手下。」
「也好。」狄純微笑說:「那么回歲安之后,我再教你移位的訣竅吧。」
「好。」沈洛年點頭。
「怪了,小韻那兒總是聯絡不上。」狄純側頭想了想,突然一笑,拉著沈洛年的手走到黃清嬿面前說:「交給你了,小清嬿。」
黃清嬿正想著不知該怎么稱呼狄純,見兩人走近,有些尷尬地低聲說:「純…奶奶?」
狄純也覺得頭疼,這輩分算起來一團混亂,若照以前的關系,自己豈不是該稱沈洛年的另一半為嫂?而且自己裝成「沈凡母親」也只是故意放的煙幕,可不能敞開來說,她只能裝作聽不出黃清嬿詢問之意,分別對兩人一笑,轉身離開。
沈洛年和黃清嬿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笑容。黃清嬿見四面無人,輕拉著沈洛年的手避到一處山石之后,低聲說:「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把赤濤打成這樣,簡直比外祖父還厲害。」看她語氣中透出喜意,當真是十分高興。
兩人距離極近,鼻息相聞,沈洛年深吸了一口幽香說:「可惜沒殺了那條肥龍。」
其實沈洛年自己也頗意外,否則一開始也不會畏畏縮縮的…話說若再次遇到那幾條金光閃閃的蛟龍,不知能不能拼上一拼?不過他們會弄什么「冰晶陣」,這可有點麻煩,凱布利雖不怕妖炁,但誰知道怕不怕寒氣?若還是一次遇上四只,恐怕仍對付不了;想到這兒,沈洛年這才突然醒悟,自己炁息強度其實還不如賴一心,能輕松應付赤濤,和他很少使用道咒之術恐怕頗有關系。
「你沒聽侯爺爺說嗎?簽訂守護協議更好,殺了赤濤固可逞一時之快,卻不如驅策利用。」黃清嬿肩側輕靠著沈洛年胸膛,微笑說:「赤濤會愿意談,恐怕和你這一路追殺大有關系,你今日居功厥偉,這份功勞還是要算在小韻身上嗎?」
沈洛年正捏著黃清嬿的手胡思亂想,不明白為什么修潔如玉、柔軟如綿這兩種特性可以完美地融合在同一只手上,此時聽黃清嬿詢問,他一愣說:「功勞之類我無所謂的,怎么了嗎?」
「別誤會,我知道你會幫小韻。」黃清嬿笑說:「只不過從司令調你支援開始,恐怕她老人家就沒把你當成小韻的隨官了。」
對喔,這似乎真有點不合規矩,沈洛年說:「那現在狀況是…?」
「我也不明白司令的想法。」黃清嬿說:「但可以想見,日后或許會有更多事麻煩你出手,你若一直當小韻的隨官,這身份會越來越尷尬,還不如脫離這編制,一樣可以幫她。」
沈洛年呆了幾秒,才突然回神說:「等一下,為什么會更多事找上我?沒事別找我啊!」
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抿嘴笑說:「好吧,我會跟司令說的。」
沈洛年自己也覺得這說法好像不大可靠,他正皺眉,黃清嬿又低聲說:「這次山眠教的事司令也沒強迫你啊,只是說若你愿意,才來支援,小韻沒跟你說嗎?」
真有這一句?沈洛年也記不清了,聳肩說:「大概我聽漏了,否則說不定不來了。」
黃清嬿笑容微斂,露出憂色說:「這樣的話,說不定不只張爺爺受傷呢。」
這倒也是。沈洛年皺起眉頭,嘆口氣說:「總之盡量別找我,我很懶惰的,沒關系吧?」
「沒關系。」黃清嬿含笑說:「反正你幫小韻又不幫我,懶點比較好。」
「呃?」沈洛年抓抓頭,倒不知該怎么說下去,只好轉移話題說:「我們等會兒回歲安還是去找護送隊?」
「這要看司令的意思。」黃清嬿頓了頓說:「不過難得見到外祖父,你不多討教一下?」
要去被叫「孩子」嗎?沈洛年考慮了五秒,這才點頭說:「也好,跟他學功夫還算劃算。」
「豈止劃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黃清嬿微嗔說:「外祖父雖然未必強于你,但技巧上還是很多可以學習的。」
「是啦、是啦。」沈洛年抓抓頭說:「我這就去找他?」
「嗯。」黃清嬿也希望沈洛年掌握住學習的時間,她站直身子,離開沈洛年懷中,柔聲說:「有事我會找你。」
沈洛年當下往外晃,卻見賴一心就在不遠處,看他探頭探腦的模樣,似乎正等待著自己,剛剛那話果然是借口。
見沈洛年一人走近,賴一心馬上笑呵呵地跑來說:「孩子,沒事了?跟清嬿說完話了?」
又是「孩子」!不過若從黃清嬿那兒算,確實得叫他爺爺。沈洛年苦著臉說:「沒事,想請你指點十八撩亂。」
「好!沒問題。」賴一心也很爽快,拉著沈洛年找地方坐下,直接問:「你學會幾招了?」
「六招。」沈洛年說:「第七招開始,突然變得比較難。」
「嗯,每六招是一個階段。」賴一心點頭說:「越后面的階段越難學會。」
這書上倒沒說,沈洛年點頭說:「難怪突然變得復雜,后面的比較強嗎?」
「不同招式各有適當用途,并無優劣。」賴一心說:「而且復雜不是重點,差別在于意境。」
「意境?」沈洛年大皺眉頭。
「沒錯,這十八招窮巧繁之極,每招都很多變式,但招式中蘊含意境的不同,威力自然也不同。」賴一心說:「前六招——千針、滾珠、飛砂、落石、揚塵、纏絲,取繁亂散聚之形;中間六招——落英、垂瀑、飛絮、飄雪、驟雨、涌云,有浩然博大之感;最后六招——靜水、菊綻、群山、星寒、月隱、光耀,則動極如靜,掩藏殺機于不覺。」
糟糕,這武癡臉蛋沒老,腦袋倒是老了,這話雖然聽來很高明,但是聽不懂啊。
賴一心卻不是故意要說玄虛之事,而是他心里有數,沈凡和自己相聚的時候不會太多,招式變化可以讓張如鴻教導,自己要傳授的,就是招式的「意」,這部分反而是張如鴻不知道的;眼前既然是故人之子,當然要傾囊相授,日后沈凡能悟通多少,就能發揮多少威力。他當下微笑說:「別急,我慢慢跟你解釋,前六招比較單純,主要著眼在復雜的變式與輕重之法的運用,這你大概已經有體會,但面對能以力破巧的高手,這六招就有些不適合,不過我們還是從開頭說起,免得有遺漏…」當下賴一心滔滔不絕,從第一招「千針」的意境開始,慢慢解釋下去。
這一說,就說了兩個小時,賴一心才從「千針」說到第十二招「涌云」,接下來又是另一個階段。賴一心望了沈洛年一眼,頗有些遲疑,一下子說太多,這孩子會不會無法吸收?
他正思索著,卻見狄純、黃清嬿、張志文、侯添良一起走來,臉上都帶著憂色。
賴一心一怔站起說:「出事了?」
正被招式理論轟得頭昏腦脹的沈洛年聽到這話一怔,連忙轉頭,果然也看到眾人的神色不對,他跟著站起,心中頗有些不安。
幾人對視一眼,收起笑容的張志文沉著臉說:「如鴻和小韻兩娃兒領著的護送隊已經失去音訊幾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