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磨齒者妖炁的同時,沈洛年一面思考著…
炁訣的四大分類,爆輕柔凝,沈洛年百年前曾聽過賴一心講解,但因為自己未曾修煉,也只是一知半解,聽說從前道武門修煉輕柔的人不少,但過去遇到的各種妖族,這么煉的反而不多。沈洛年遇過的妖族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爆、輕為主,這類妖族,偏爆的攻擊威力大,偏輕的則是速度快,但只要還擊的力量夠大,這類炁勁會一觸即散,寓鼠、畢方和麟犼的存想炁息方式雖各自不同,但都屬此類。
另一種則是柔凝雙修、以凝為主。這種妖族通常攻防速度較慢,比較容易閃避,但炁勁凝結、出手威力結實強大,防御力也比較高,窮奇、牛頭人就大都這么修煉。
虬龍和犬戎族則似乎各人都有不同的修煉方式,沒有一定,但最常見的也都是這兩類。
靠質量變化產生物力攻擊可以說是一種純粹的剛勁,恰好被柔勁或輕柔勁克制,這種單純剛猛的破壞力,畢竟不大可能擊碎如水銀流轉的柔勁與迷霧泥沼般的輕柔勁…而眼前將自己包裹著的,正是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輕柔型妖炁。
沈洛年被包入之前,還有些徒勞地用天仙飛翼揮了兩刀,但果如料想一般,雖然毫無阻滯地切入那片妖炁,卻一點也沒能造成什么破壞,跟著下一剎那,就是身體陷入其中,被那團妖炁裹住。
不過令沈洛年意外的是,雖然陷入了妖炁之中,除身體仿佛被繩索重重緊縛、往下拖拉之外,卻似乎沒什么大礙。
若是爆訣炁勁,自己恐怕已經被炸得不成人形;若是凝訣,自己早該被強大力道壓扁;若是輕訣,那銳利的炁矢已把自己割得千瘡百孔;若是柔訣,那堅韌又有彈性的鞭勁,更不知道會把自己打到哪兒去…可是這似乎是比較偏柔的輕柔同修妖炁是怎么回事?不但少了輕之銳利與柔之堅韌效果,那松散的結構,除強大的浸體妖炁之外,卻沒帶著什么直接的破壞力,只仿佛陷入泥沼般的妖炁渦流之中,難以控制自己的身軀。
為什么會這樣?沈洛年可想不透,但眼看著自己正被妖炁扯著往磨齒者急飛,這時沒時間細想,他一扭身,舉起天仙飛翼準備應變。
其實并不是輕柔妖炁沒有威力,這種輕柔之炁雖然少了原先的銳利、堅韌等優點,卻有著最強大的滲透力和一定程度的束縛力,而這股滲透力配合著磨齒者的龐大妖炁,若不是天仙等級的敵手,難免得承受磨齒者的異種妖炁浸體,進而重傷無法動彈。
可是這種松散無結構、沒有直接物理破壞力的妖炁,對鳳靈之體的沈洛年來說卻完全沒有效果,不管是哪種妖炁,體質已鳳靈化的沈洛年都可以適應,也所以他當初在戰場上,只要把敵人的妖炁擊散,就可以承受那些到處失控亂卷的散溢妖炁。
若今日磨齒者是別種型態的妖炁,在兩方強弱懸殊的情況下,沈洛年恐怕早已死于非命。
但就算不因妖炁而受損,此時仍在炁勁纏繞下無法脫困,眼看自己正往磨齒者的那張大嘴飛,只要被那磨個不停的尖銳牙齒咬上,一樣是死路一條。此時別無選擇,沈洛年這一瞬間身子往下急翻,天仙飛翼并直往前,將軀體質量提升到從來沒有提高過的程度。
質量一提高,受到的重力馬上相應增強,撕破、牽扯著這黏稠的妖炁束縛力,讓沈洛年不斷往下突破,但那大片妖炁可不是摔落三、五公尺就能脫困,在那一層層重迭凹陷妖炁彈性大網不斷被沖破的過程中,妖炁與重力相互抗衡的壓迫力,除天仙飛翼承受的尖端外,當然完全作用在他身上。
這股輕而偏柔的炁勁,均勻地分散在所有接觸面上,雖因提高質量相對使變形困難,但龐大壓迫力仍使皮膚被擠壓出滴滴血珠,渾身更到處都是由紅轉紫的大片瘀青,還好火浣布與血飲袍都承受得了這種壓迫,那往外滲的血液,更被血飲袍逼了回去。
問題還不只如此,龐大質量其實也正開始破壞體內平衡。無論是體液流動、臟腑之間的運作,在質量增長的狀況下,都產生了強烈的不適,若非沈洛年本身仙化程度極高,前些日子與精靈三次締約又有大幅增益,恐怕早已受不了了。
但不管怎樣,都比被吸入那不斷發出尖銳摩擦異響的大嘴好。沈洛年靠著增加質量產生的絕大力道,沖破層層妖炁,總算讓磨齒者咬了一個空。
古妖磨齒者微微一怔,低頭查看,在一片濃密妖炁中,一時也看不出沈洛年的身形,但雖然看不見,從妖炁被影響的回饋感受,也可以分辨出他的位置,當下磨齒者龐大妖炁往那兒集中,一面低頭猛咬。
畢竟是巨大的遠古妖獸,那強大妖炁一聚集,就算是質量增大不知多少倍的沈洛年也一樣被硬生生、慢慢托了起來,眼看自己身軀又被牽引著往對方大嘴移動,沈洛年這時也沒什么別的法門,當下突然改重為輕,趁對方一個失控,使自己高速往空中飛射,跟著又突然變重,就這么帶著龐大的物力突破妖炁,往上沖了出去。
磨齒者并不清楚沈洛年怎能再度脫出自己掌控,它勃然大怒的同時,凝聚著更強大的妖炁,向沈洛年裹去。
不過輕柔之炁的特性之一就是無法凝實,若是純柔或偏凝的力量,也許還可以把沈洛年緊緊凝停,但這龐大而結構松散的輕柔妖炁,卻沒法將沈洛年禁錮住,他就這么藉著不斷改變質量,借力使力,在那片濃霧中不斷改變方位,讓磨齒者不斷撲空。
其實能這么閃避,只是因為磨齒者想咬住沈洛年磨牙,而它那羊型口吻又拉不太開,這才連續咬空。幾次之后,磨齒者怒氣勃發,猛一低頭,用那顆龐大腦袋對沈洛年撞去。
這下可麻煩了,這么大一團沖過來怎么避?但此時也別無他法,沈洛年只好繼續拼命,閃得一下是一下。
另一面,往南方急掠的狄韻已遠遠瞧見那三名熟悉的長輩正從前方山頭后翻出。此時身披白袍的奇雅在前,一身勁裝的吳配睿、瑪蓮朝后,三人體外彌漫包裹著黃色炁息,在一波波玄界涌出的碧色炁勁推動下,不斷往北飄行。
那黃色炁息該是由冰后奇雅那被稱作「輕絨鏈」的異寶,將炁息轉換為仿輕訣的效果;而碧色炁勁,則是出自玄界之門,這種配合方式,雖稍遜于純輕訣,卻也不慢。
三位長輩既然在此,那饕餮呢?狄韻雖然早就聽過這遠古妖獸的傳說,卻還是第一次碰到,不免有點期待。她一面向著奇雅等人簡單行禮,目光一面往那山頭望,就在下一刻,只見三人后方暗影中,一個十余公尺高、籠罩在一團紫氣中的猙獰狼頭,正越過山頭,飄浮騰空急追三人。
這饕餮除一顆狼頭之外,果然什么都沒有,不知道這種妖怪當初怎么形成的?狄韻正迷惑,卻發現饕餮猛然騰高俯沖,就在下落的同時,身后妖炁大漲,身軀速度跟著加快,向貼地騰行的三人飛沖。
眼看饕餮接近,手持至尊刀的吳配睿猛一劈刀,一股熾焰般的紅色刀炁破空而出,對饕餮臉上轟去。那股炁勁在凝聚著紫色妖炁的巨大狼臉上轟然爆開,卻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只帶出一股洶涌氣浪,而饕餮依然張開巨口對三人咬下。
這一瞬間,三人體外炁息突然由黃轉碧,同時瑪蓮左手橫攔血煞刀背,讓刀身與奇雅柔勁凝合,跟著一股紅色的爆閃炁勁往外洶涌炸開。那力道推動著包裹三人的柔訣炁勁,高速往前飛沖,閃開了饕餮那龐然巨口的咬噬,而下一瞬間,碧色炁勁又轉為橙黃,維持著高速騰行。
而饕餮本來看著就要咬上三人,不料三人突然消失,這一意外撲空,它轟地一聲咬下一大口泥土林木,把山坡挖出個巨大丑陋的凹洞。而它嚼動著牙齒,在土塊碎枝飛濺的同時,怒氣勃發地怪叫長嗥著,繼續追著三人飛行。
與此同時,三人中面向前方的奇雅對著狄韻打了幾個簡單手勢,意思是要她避開別接近,目標方位已經清楚。
自己能感應到三人的戰斗,三人當然更早就知道磨齒者的位置,跑來這兒,主要只是探視有無異狀;眼看三人配合良好,一路引誘著饕餮往磨齒者的方位沖,狄韻不敢接近礙事,當下換個方位,繞往北方戰團。
她一面跑,一面感應著那端的戰況,雖然沈洛年沒有炁息無法感應,但磨齒者似乎仍在活蹦亂跳地散發龐大妖炁,這代表…臭老頭沒事嗎?狄韻暗暗咬牙,若這白癡老頭沒死,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居然就把自己這么扔了出去!不只如此,還口氣差勁地趕人…就算他作了正確選擇,還是一樣很渾蛋!
狄韻這么一繞,速度不免稍慢,只見奇雅等三人帶著饕餮,已沖到那黃綠妖炁不斷翻滾的戰團外。三人和沈洛年體質不同,不能接近那股龐然妖炁,只好繞著周圍轉圈,期待饕餮轉向攻擊那霧氣中的妖怪。
但饕餮卻很不給面子,依然追著三人猛咬,就是不理會古妖磨齒者,這么一口又一口,把地面咬出一個個大坑。
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讓這兩種妖怪互斗啊!狄韻正著急,卻見奇雅等人突然連續幾個爆閃,加快了前沖的速度,逐漸與饕餮分開,但她們卻未遠走,而是繞著那大團妖炁兜圈子,打算繞到另外一面。
好辦法!狄韻暗暗點頭,饕餮若想追上三人,很可能考慮取最近距離追擊,這么一來就會穿過磨齒者的妖炁范圍,兩方說不定就因此沖突;不過那老頭是怎么了,這時候還不沖出來,難道沖不出來了?
狄韻心中正一喜一憂的同時,卻見饕餮的巨大狼頭突然浮起,從空中越過磨齒者的妖炁團朝另一面的奇雅等人沖,而下方的磨齒者,似乎也無視饕餮接近,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些遠古妖獸也會避開強敵?如果這兩方打不起來,那不是糟了?不只是狄韻,奇雅等三人心中也正思索著同樣的問題,但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三人只好繼續合作,一面繞著磨齒者外圍,一面閃避饕餮的攻擊。
就在這個時候,青綠色的妖炁團中,突然傳出仿佛山石相擊般的一聲砰然巨響,只見沈洛年飛翻而出,仿佛死肉般毫無知覺地摔落地面。
「老…老頭?」耳中的輕疾卻沒有傳回任何聲音。這一瞬間,狄韻心跳仿佛停了下來,腦海一片空白,只茫然若失、渾身發冷地呆立在那兒。
眼見黃綠色妖炁狂卷,將摔落地面的沈洛年身軀又翻了三、四圈、滾出十余公尺,他卻毫無反應,也不知是昏迷還是死去。
數秒后,緩緩將妖炁斂回體內的磨齒者,側頭望了望沈洛年,或許它也認為這膽敢冒犯自己的渺小生物已死,下一瞬間,它那巨大的山羊腦袋一轉,猛然仰天怪叫一聲,對著正在自己周身飛繞的饕餮撞去。
磨齒者雖抓不到沈洛年,但速度可比饕餮快多了,它這么猛然一沖,將饕餮那顆巨大狼頭撞出老遠,當下將數十公尺外的山坡,轟出一個大洞,跟著磨齒者目光一轉,側頭對著奇雅等三人瞄了過去。
奇雅等人同時一凜,當下收斂炁息,結陣緩緩后撤。她們都是百多歲的經驗,當年也闖蕩過這妖怪世界數十年,遇過許多強大妖獸,三人到了現場一看,馬上知道,對三人來說,這磨齒者的威脅程度遠比速度稍慢的饕餮大,眼前只能盡量不引起對方敵意,否則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聲巨響也把呆立的狄韻神志喚醒。這一回神,她才發現饕餮居然不知道滾哪兒去了?磨齒者的目標更已轉向眼前三圣,這豈不是比原先更糟糕嗎?狄韻正發急,突然那端山坡妖炁大漲,饕餮的狼頭從土坑中冒了出來。它渾身紫色妖炁騰動,仰天怪嗥一聲,張開大口,對著磨齒者飛去。
磨齒者目光一厲,扭身低頭,彈身御炁對著饕餮直撞。兩方速度都不慢,數十公尺也不過轉眼間事,下一瞬間已轟然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軀體,少了支撐,一撞之下,饕餮又飛出老遠,但同一瞬間,磨齒者的右臉似乎也被饕餮巨口咬噬下一大片皮肉,那顆羊頭霎時變得十分古怪;而饕餮飛出沒多久,又穩穩地飄起沖回,看來一點損傷也沒有。
但看似受傷的磨齒者,隨著妖炁凝結,受損的皮肉也正恢復原狀。它炁息往外發散,雷電狂轟,再度對著饕餮沖。
可是全身被強大凝訣妖炁籠罩的饕餮根本不在乎落雷,任憑雷電隨意轟落,不過也許那兩下撞擊還是有點損傷,眼見磨齒者再度沖近,饕餮難得地浮高閃避沖擊,跟著張開大口,對磨齒者后頸猛咬,撕開一大片皮肉,在口中胡亂咀嚼。
當那些皮肉隨著咀嚼化散為妖炁的同時,磨齒者猛一扭身,又把饕餮撞飛,它這次可不等對方浮起,頓地往饕餮飛摔方位直奔,饕餮也提起了精神,撞地瞬間爆出妖炁,往回飛射。兩方妖炁轟擊間,就這么轟隆砰咚地撞擊撕咬,打了起來。
成功了?狄韻顧不得多看那方戰團,沖到了沈洛年身軀旁探視,眼見他整張臉龐漲成一片紫紅,手中還緊捏著那對怪刀,微弱的鼻息雖是似有若無,但看來還有一口氣在。
果然沒死。狄韻松了一口氣,她兩手一伸,御炁橫托起沈洛年時,身后傳來聲音:「他就是沈凡?」
狄韻一怔回頭,卻見奇雅、瑪蓮、吳配睿已經圍了過來,三人正盯著沈凡的臉,面色十分凝重。
怎么回事?狄韻一雙大眼在三人的臉上轉了轉,一面行禮說:「奇雅阿姨、瑪蓮阿姨、睿阿姨。」
「是他嗎?我倒有點記不清了,但看起來挺熟。」瑪蓮一臉迷惑地說:「不過司令說得沒錯,確實是十來歲的少年模樣…說不通啊,奇雅?」一面轉頭望向身旁的女子。
若沈洛年這時清醒,恐怕也會頗為吃驚。奇雅和看似四十許人的瑪蓮、吳配睿不同,如今看來竟只有三十左右,更較葉瑋珊、狄純、艾露三人還顯年輕,只比看來還像個年輕人的賴一心成熟些許,和當年差異極少,若硬要找出明顯不同之處,除了那袍服款式的雪白服飾之外,恐怕就是頭發。
過去只留個小平頭的奇雅,如今卻留起了一頭烏黑長發,那頭秀發巧妙地盤卷成形,懸垂在后腦,看來十分高貴,也更襯托出那引人注意的雪白玉頸;而那張和百年前相差無幾的小臉與娟秀五官上,有著宛如冰雕般的冷淡表情,自然而然增添一股不易接近的氣質。
此時奇雅正伸出右手,細白如玉筍的食中兩指撫過沈洛年紫紅腫脹的臉孔,緩緩說:「這莫非是受那古妖妖炁壓迫所傷的?能承受這等妖炁,確實很了不起,但還是不如…」
不如?狄韻聽不懂奇雅的意思。若沈凡真能承受這遠古妖獸的妖炁,何止了不起?就算人類大敵赤濤恐怕也無此能耐;但這根本不可能吧?這身上的傷應該有別的原因…不過剛剛他確實身陷妖炁之中,倒不知該如何解釋?
「若是那位,不會受妖炁所傷。妳們看這衣服,還有印象嗎?」面無表情的吳配睿,正伸手翻開沈洛年胸口,捏著火浣衣下的血飲袍晃了晃,先瞄了狄韻一眼,這才回頭說:「恐怕是他的后人?」
「兒子或孫子嗎?」瑪蓮順著吳配睿目光望向狄韻,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啊!會不會也是那兩年生的?靠!原來…」
「晚些兒再說吧,未必這么簡單,他既然不說,必有原因。」奇雅輕輕打斷瑪蓮的話,轉頭對狄韻說:「我們先和部隊會合,他需要救治,我記得那兒還有一位醫者?」
「是!」狄韻忍著滿肚子疑惑,托著沈洛年往隊伍的方向飛奔。奇雅等人回頭看了看越打越遠的磨齒者和饕餮,想起剛剛的驚險處,不禁都輕吁了一口氣,三人這才遠遠尾隨著狄韻,向著部隊駐留的地方掠去。
過了不知多久,被全身劇痛喚醒的沈洛年很自然地悶哼了一聲。
「沈凡?」身旁馬上傳來幾聲呼喊。沈洛年還沒睜眼,已經感覺到周圍擠滿了人,呼喊的聲音中,有狄韻、于丹翠、蔣杰、黃清嬿…干嘛一起擠過來啊?他不禁有點頭疼,這群家伙未免耳朵太靈,自己不該出聲的。
「醒了嗎?」這是狄韻的聲音:「別擔心,你的刀在我這兒。」
沈洛年眼睛瞇開,卻發現眼前一片蒙眬,似乎看不清人影,全身乏力之余,每一寸皮膚和骨節都感到痛楚,渾身上下也完全失去控制,連動根小指頭也辦不到,更別提說話了,他只嗯了一聲表示聽見,又把眼睛閉上。
「沈凡,你快使用光靈術,你全身都…都是傷。」于丹翠說。
光靈術哪有這么簡單,那可得念咒的,現在根本沒法開口。不過沈洛年也不是沒辦法,他當下控制心念,傳訊凱布利,要它暫時停止取用道息,讓那不斷被取走的微弱道息在身體里面培養滋生,加速身體復元。
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否則應該問問輕疾自己傷勢如何…但就算不問輕疾,沈洛年也心里有數,這次傷勢十分沉重,就算靠著那少量道息的痊愈能力加上光靈之術催愈,仍不知道得躺多少日子。
「沈凡醒了嗎?」一個有點陌生的女子聲音。
于丹翠有點慌張地說:「冰后,他似乎又昏過去了。」
是奇雅?她現在變得如何了?十圣里面就只有她還沒瞧見…可是此時沈洛年確實連睜開眼睛的力量也沒了,雖然十分想看現在的奇雅,卻力有未逮。
「一點都沒好轉嘛!痊愈速度怎會這么慢?」另一個女子聲音說。
這是瑪蓮?難道還是瞞住她們了?
「奶奶,沈凡這次的傷看來很嚴重耶,當然沒這么快。」張如鴻開口說:「其實沈凡復元的速度算快了,上次他救清嬿受了好幾道劍傷,三、四天就好了呢。」
「花了三、四天?」另一個硬邦邦的女子聲音說:「不是他。」
「祖母,您說哪位?」這聲音是黃清嬿。
「妳別管。」那聲音正是吳配睿,她哼了一聲,又說:「于小姐,這人要全力救治,不管用什么辦法,絕不能讓他死去,知道嗎?」
「我會盡力的,至尊刀黃夫人。」于丹翠忙說。
「盡力不夠,要做到。」吳配睿說。
「這…是…」于丹翠聲音小了三成,很明顯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大的官威啊,真是當初那個愛八卦、長不大的吳配睿嗎?媽的,變太多了吧!沈洛年不禁想笑,但又笑不出聲,只無力地喘出兩口微弱氣息。
圍在四面的眾人,眼見沈洛年似乎一時無法清醒,又漸漸散去,只有于丹翠繼續診視著他,而沈洛年半夢半醒之間,也慢慢想起了受傷之前的事情。
當時磨齒者放棄口咬、改施撞擊,靠質量變換強迫換位,閃避的幅度已經不夠,過沒幾秒,磨齒者腦袋一扭,那堅硬的左前額就這么硬生生地對著自己身體撞來。
眼看避無可避,只能瞬間增大質量,看能不能擋住這一擊。但當初連赤濤的攻擊都讓自己渾身受傷,這龐大妖炁推動下的巨大羊頭就這么頂了過來,不管質量怎么增加,恐怕也是頂不住吧?
即使是百年前體內充滿道息的自己,一樣無計可施,這種擁有龐大軀體的敵人,隨便一擊都帶著強大的物力,就算體內道息仍存,足以化散對方妖炁,也承受不了這碰撞時的力道…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身上可沒和人定下什么咒誓,至少不會害死別人。
但就在沈洛年認命挨撞的那一瞬間,體內卻突然冒出一股古怪的強大力道由內而外地護持住全身,雖然仍受到了強大的撞擊力,但或許就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力量,自己才沒被磨齒者撞死?
那股力道哪兒來的?似乎不很陌生…沈洛年迷迷糊糊地想著,但此時實在精神、體力兩不足,過了沒多久,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次睡著,或許因為道息的幫助,也或許是因為慢慢適應了痛楚,睡得熟了些,這么一來,總算恢復了些精神。他再次醒來時,透過頭頂上方不斷晃動的枝葉,可以看到天空的亮光,只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子,他口唇微動,一股干裂灼痛感馬上從唇旁傳來,沈洛年動了動唇,干啞地說:「水。」
「沈凡?沈凡醒了!」身旁先傳來低聲呼喊,身下的擔架跟著停了下來,周圍的人也紛紛靠近。幾秒后,一個水壺湊到沈洛年嘴旁,緩緩地倒了進去。
是蔣杰在旁邊?沈洛年喝了幾口,感覺口唇舒服不少,他微微搖頭,示意蔣杰停下,跟著深吸一口氣,忍著胸肺間傳來的刺痛,口中喃喃施術,這才終于將光靈的活化之法作用在自己全身,提高身體恢復的速度。
此時于丹翠也已經趕來,她見沈洛年神志比上次醒來時清明不少,松了一口氣地說:「能施光術就好…你身體的病很古怪,我只能盡量維持你的狀態,本來聽說燕仙準備背師父飛來施術救你,因為歲安城現在只有四圣,所以正在安排,既然你自己能施術,應該不用了?」
「不用…我…沒事。」沈洛年低聲說,一面緩緩閉上眼睛。東大陸這兒到處都是敵人,狄純飛行速度雖快,但若背著艾露,又是另外一回事,萬一被禺彊族包圍或遇上赤濤,恐怕兩人都得完蛋,而自己當初躺了百年都賴活著,沒這么容易死。
「沈凡真沒問題嗎?于小姐。」這似乎是吳配睿的聲音。
「是的,黃夫人。」于丹翠恭聲說:「沈凡雖然身負古怪創傷,但他體質強健,并沒有惡化,加上他的光靈術效果,該會逐漸好轉,就算在路途中無法完善治療,等回到歲安城再讓師父診治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好。」吳配睿開口說:「部隊依原隊形,盡速西返,走!」
很快地,沈洛年的擔架又被輕柔地舉了起來,天上的光影又開始在林梢間閃爍騰動。沈洛年瞇著眼睛,心中一面思索,剛剛奇雅和瑪蓮的炁息也都在不遠處,但發號施令的卻是吳配睿?不過沈洛年這時也沒心思多想,隨著上方光影搖晃,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兩日,無論是走是停,雖然沈洛年大多時間仍陷入昏沉中,清醒的時間也漸漸增長。他躺在擔架上無所事事,時常凝神內視,觀察自己體內的狀態,一面與輕疾討論,也慢慢了解這次的傷勢果然有些特殊。
卻是不知何故,除與磨齒者碰撞產生的全身骨、肉、血管挫傷之外,體內還有一股莫名的創傷。仔細觀察傷勢狀況,竟仿佛有股肉體無法承受的強大力量,從內而外、剛猛迅疾地迫出,這股強大的力道在體內造成細密廣泛的無數傷口,若不是沈洛年先用道息吊著一口氣,跟著以光靈之術凝結催化,隨便換一個人,很難在這種傷勢下存活。
那股由內而外、造成無數創傷的強大力量,連輕疾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不過沈洛年卻頗有些懷疑,當時與磨齒者碰那一下,本該必死無疑,正因為從體內炸出一股莫名力量,抵御了沖擊,自己才沒當場被撞成一灘肉泥,也因為這兩股力量都十分龐大,以自己這強度不足的肉身為介質相互沖突,當然渾身是傷,如今還能保持人形,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那股力道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竟連輕疾都不知道。沈洛年想了想,閉上眼睛,寧定心神,進入冥思狀態,與精靈建立起聯系。
經過百年冥思,沈洛年與精靈在神識上確實建立了深切的聯系,但思緒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感受,精靈的思緒場景一直都光怪陸離難以理解,經過這百年的溝通,精靈差不多已經能大概了解沈洛年的思緒,但對于精靈的神識意念,沈洛年卻還是迷迷糊糊,到現在也只能作簡單的問答,否則也不會花了百年時間,才弄懂怎么從假死狀態中清醒。
此時沈洛年正透過思緒送出疑問,很快地,一股肯定意念回饋到沈洛年腦海。
果然是精靈干的?這算是某種魔法嗎?當時自己很快就昏迷了,倒沒注意到有沒有大量消耗掉精智力…但這次的疑問,精靈傳回的訊息卻有點兒復雜,不像是肯定,卻也不似否定。
說不定只是精靈舍不得自己死掉,所以出手幫了點小忙?畢竟對這種存活在仙界的生命來說,磨齒者可能也算不上什么。
而隨著沈洛年的思緒變化,精靈的回饋又和之前相同,并非肯定,卻也不否定。
到底是怎么樣?沈洛年想不清楚,也只好先不想了,但趁著這時沒事,他倒是把心神放在那占卜魔法上了。
雖說沈洛年腦筋不算太靈光,平時也頗懶得思考,總還稱不上蠢笨,此時別無他事,仔細思索之后,倒也有些心得。
這次的經驗,讓沈洛年發現,占卜魔法似乎不該這么用,當時以「最安全的登陸方位」來占卜,但所謂的「最安全」,卻不知魔法怎么判斷的?是最少人受傷?還是最少人死亡?而所謂的傷亡人數又是以什么為基準?若計算時連犬戎族、牛頭人也算進去,這次自己可當真是吃大虧了。
而且當時眾人的行為基本上都是根據占卜的結果而運作,會不會因此改變了未來也很難說,以后這種事還是別靠這招處理。占卜魔法最好用的地方,恐怕是賭博吧?這么說來,小惡女以后豈非不用去財氣大街借錢了?
沈洛年正覺好笑,心念一轉,又暗自搖頭…當光靈解除限制,自己重新引入炁息時,據說根源魔法就會失效,那時恐怕還沒回到歲安城呢,又如何幫小惡女弄錢?當時焰華曾說需要十來日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這幾日了吧?
想到這兒,沈洛年念頭一轉,那丫頭是不是又該作夢了?自己躺著不能動,不知她要如何解決?
不過隊伍中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洪治平、粱乃均、蔣杰幾個男性,這三人應該都不會逗引狄韻才是,若只是十來天,頂多有點不舒服,該還忍得住吧?嘖嘖,還好亨利沒跟著回來,否則那金發帥哥恐怕逃不出小惡女的魔爪。
沈洛年正有點無良地胡思亂想時,突然有股異樣的感受。他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欣喜——卻是周圍正有一股股炁息迅速地往自己體內凝聚,看來光靈終于確認了麒麟胎血,解除了光靈之術的限制。
當初狄純只不過在沈洛年按摩復健的過程中被道息浸染了數月,修煉的速度已令眾人稱羨。百余年后,引仙者之一的狄純仍能保持青春,與當年這份機緣不無關系。
而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本身受道息浸體的時間更遠遠超過狄純,不久前的魔法締約三關,又窮盡己身魔力做了一次調整增益,雖然從未修煉,體質卻十分適合炁息凝聚,當炁息開始涌入,很快地越聚越多,并開始依照沈洛年的心念,在小腹丹田處凝成炁海,于體內各經脈緩行。
沈洛年雖然當初幫賴一心整理出了基本的經脈路線,卻沒有研究過怎樣的運行方式可以幫助修煉或者戰斗,他如今將炁息凝聚于經脈之中,除了可以將炁息收于體內,避免引人注意之外,另一個好處就是藉著炁息運作,刺激全身血脈運行、細胞生長,并能增強體質,雖然這遠不如道息和光靈之術的療效,但未經凝聚增生的道息仿佛涓涓細流,幫助有限,更與體內新納入的炁息沖突;光靈之術則有著每日定量上限,無法整天運行治療,所以此時能催動炁息運轉,對身體復元也十分有幫助。
當下沈洛年一面引炁培元,一面以神念控制運行、凝聚,每當感到疲乏,則改施冥思之法,恢復精智力,讓炁息自行運轉納聚,倒也過得頗為充實。
至于使炁息與本命結合,另行培育道息之事,也只是麒麟讓艾露傳下的一句話而已,實際上到底該怎么做沈洛年毫無概念,不過所謂的「與本命結合」,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又困難又遙遠,且先擱在一旁,他日有空再慢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