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沈洛年當真是精智力完全耗盡,睡了好幾個小時,才在一片昏黑中突然驚醒,翻身坐起。
「沈凡?」
身旁傳來蔣杰的聲音:「天還沒亮,不睡了嗎?」
沈洛年揉揉眼睛,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大片石板上,周圍的墻壁也都是扁平的石板疊成,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石板屋?
一樣躺在這屋中的,還有蔣杰和洪治平兩人,此時除蔣杰外,洪治平也被吵醒,正起身對著沈洛年微微點頭。
「怎么…」
沈洛年愣了愣,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遲疑地說:「我昏倒了?我的魔力不夠嗎?」
「不是這樣。」
蔣杰微笑輕聲說:「他們說你進入第三階段了,完成后昏倒是正常的。」
「嗄?」
沈洛年聽到自己進入第三階段,也吃了一驚。
「沈凡。」
洪治平淡淡地說:「韻小姐交代,不管什么時候,你醒了就馬上找她。」
「是的。」
蔣杰跟著說:「快去吧,韻小姐她們就住在隔壁屋子,說不定已經聽到了。」
「喔?好。」
因為黃清嬿的關系,洪治平似乎也挺討厭自己,不過看來還沒有李允生那么過分,至少不會弄什么詭計。話說回來,李允生這幾天怎么不見了?還沒找他算賬呢。
大概因為住的是男性,這剛疊起的石板屋連片門板都沒有,沈洛年順著月光往外走,首先看到趴在地上休息的羅鏡,跟著就是正分站兩端巡視的梁乃均與姜希鳳。三人看到沈洛年,都聚了過來,梁乃均首先說:「沈兄大喜,聽聞今日沈兄勇闖三關,以弱冠之齡達到魔法使的極高境界,不只是前所未有,更是…」
「等一下!」
羅鏡趴下打呵欠的同時,姜希鳳沒好氣地白了梁乃均一眼說:「我先去請韻小姐,你再慢慢說。」
「這是理所當然,姜小姐請便。」
梁乃均從善如流,頓了頓之后重新講起:「自魔法仙人在這海角天涯創立魔法島之后,這孤立在遠方的世外島嶼,便無時無刻不以培育出能突破三階締約的魔法使為目標,但隨著浪濤翻騰、光陰流逝,轉眼數十載春秋,數百名才智之士付出的努力皆屬徒勞,這沒有人能突破的…」
「梁統校。」
卻是狄韻已經走出屋外,正微笑著說:「可以讓我先和沈凡談談嗎?晚些兒再讓沈凡聽你說,好嗎?」
梁乃均一愣,也只能點頭說:「當然、當然。」
晚些兒我才不聽他說!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走向狄韻說道:「聽他們說,我已經邁入了第三關?」
狄韻微微點了點頭,一面說:「你自己不知道嗎?」
同時對沈洛年打了一個眼色,帶著他往面海的那方向走。
這附近新搭建了許多類似的石板屋,面對著北方的海岸線呈半圓形往外散,從這一面往這新村落望去,此時雖是深夜,仍有些魔法島居民正忙碌地整理新家,在道路間來來去去,不少人遙望到沈洛年與狄韻的身影,還特別停下腳步行禮,看來頗為感激。
狄韻一面帶著甜笑遠遠地揮手回禮,一面低聲說:「你不但救了魔法島,度過了第三關的事又傳了出去,有不少未出嫁的女孩,都想認識一下你這位大英雄呢。」
「喔?」
沈洛年翻白眼說:「妳叫我出來,不會只為了說這種事吧?」
「我可不是個不體恤下屬的上司啊。」
狄韻眨眨眼說:「聽亨利說這兒風氣挺開放,你只要別招惹已婚婦女,想輕松一下倒也無所謂,我不會讓清嬿知道的。」
「他跟妳說這干嘛?」
沈洛年板著臉說:「要妳也開放一下嗎?我要跟妳媽說妳認識了壞朋友!」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狄韻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可是紳士,誰像你這種無賴?怎么樣,有興趣在這島上玩玩嗎?那我就想辦法多留兩天,否則我們可能明天就離開燕島了。」
「再說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
沈洛年皺眉說。
「好心沒好報,那就來談公事。」
狄韻哼聲說:「臭老頭,你有沒有學到根源魔法?」
「不知道。」
沈洛年皺眉說。
「怎會不知道?」
狄韻說:「難道沒有幻象和特殊的魔法符文、音節出現嗎?」
「有是有…」
沈洛年說:「但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怎么說?」
狄韻問。
「我眼前出現了很多個門。」
沈洛年皺眉說:「然后就出現了聲音,那聲音是…塔庫?是了,應該沒錯。」
「別亂念。」
狄韻微微一驚說:「萬一啟動了呢?」
「不是這樣,那必須專心在心中默誦,口中亂念沒用的。」
沈洛年搖搖頭說:「總之聲音出現之后,門就都不見了,只剩一扇。」
「然后呢?」
狄韻問。
「然后就沒了,之后就一堆炁息在我身體內外鉆來鉆去。」
沈洛年說。
「門?聽起來也有點像是某種空間魔法?」
狄韻側著頭說:「莫非你可以開很多通道?」
「不知道。」
沈洛年說:「要試試看嗎?」
「明天仙人會跟我們解釋,之后再測試吧。」
狄韻頓了頓,突然搖頭說:「說實在話,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度過第三關,你知道亨利有多吃驚嗎?我若是跟他說你兩個月前才剛學會風移咒,不知道他會怎么反應。」
「告訴他啊。」
沈洛年聳肩說:「嚇死他不是挺好?」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叉腰說:「亨利跟你有仇啊?每句話都針對著他。」
「就跟妳說我討厭帥哥,尤其是愛笑的那一種。」
沈洛年說:「每個女人都喜歡帥哥,又不能切開來大家分,麻煩死了。」
「亨利哪有多愛笑?」
狄韻皺眉說:「頂多是禮貌的微笑吧,他身旁也沒有別的女人。」
沈洛年說的其實是當年的賴一心,但他也懶得解釋,搖頭說:「好吧,就算他沒這么討厭…明天回去的話,他怎辦?」
狄韻臉一紅,目光轉了轉說:「什么怎辦?」
「就這么讓妳走啊?」
沈洛年挑眉說:「那家伙有沒有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
「喂!渾蛋!」
狄韻忍不住對著沈洛年踢了一腳。
不過沈洛年現在可學乖了,一面閃一面說:「不然以后可沒這么容易見到吧?他舍得嗎?」
「關我什么事?讓他自己想辦法。」
狄韻微微揚起那張小臉蛋,帶著三分得意地說。
看樣子早就想出辦法了吧?只是這丫頭嘴硬不說而已。沈洛年也懶得追問,只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
「還有一件事。」
狄韻臉色一正說:「你覺得…要不要跟他們討締約魔法的法門?」
不是歲安城那兒沒法使用嗎?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呆說:「我來使用嗎?」
「廢話!」
狄韻忍不住好笑地說:「誰教你莫名其妙地突破第三階段,突然成為有資格施法的人,害我們為此傷透腦筋。」
「不要吧。」
沈洛年忙說:「我可懶得整天幫人締約。」
「當然不會整天。」
狄韻說:「就算是現在,每年也才收數十名魔法使新生,頂多花一點時間。」
「可是…」
沈洛年說:「妳不是說這辦法對歲安城未必是好事?」
狄韻那雙逐漸由甜轉媚的雙眸望向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想出原因了嗎?」
「沒有。」
沈洛年搖頭。
「果然是笨蛋,真想不透你的魔力哪兒來的。」
狄韻搖頭說:「因為整體而言,能成功三次締約的人數比率實在太低,而單以魔法島二次締約來看,雖有八成以上會獲傳根源魔法,卻大部分都是偶化魔法或食物魔法,實用度不如原先想像。這種方式一方面不能使用輕疾,體能和自我保護的能力也不如煉鱗引仙,只要沒獲得好的根源魔法,戰斗力還不如歲安城的魔法使…我們著重的是戰場實用,和魔法島一生努力想成為仙人的做法畢竟不同,倒是可以考慮讓少數人測試就是了。」
「偶化魔法是啥?」
沈洛年沒聽過這名詞,插口問。
「把無生命物件精化成仆役的魔法。」
狄韻說:「潛意識中期待著伴侶或有控制欲的人,很容易學會這種根源魔法。這系出現的機率還大于食物,其中一種變化應用,就是可以傳訊的魔法卷軸,但只有三次締約的魔法仙人才能掌握這種復雜的變化,一般二次締約只能做最簡單的應用,比如弄個會自動掃地的掃把之類的…」
「會掃地的掃把?」
沈洛年有興趣地說:「好像不錯。」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沒理會他,只沉吟著說:「算了,先想辦法弄到手,要不要施行再由司令來判斷,就怕他們不肯給…臭老頭,人家已經開始懷疑你的歲數了,到時候和仙人說話時小心點,別壞事。」
「我閉嘴躲起來吧,妳們去處理就好…」
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皺眉說:「唉呦!半個月以后,我可能沒辦法幫人締約了。」
「為什么?你又哪兒不對勁了?」
狄韻皺眉問。
「很難解釋。」
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真是莫名其妙!狄韻明知道破口大罵也沒效果,這時也懶得多費唇舌。她瞪著沈洛年半天之后,決定暫時不管此事,說不定這臭老頭又在胡說八道也不一定…狄韻翻翻白眼,目光一轉說:「經歷了三次締約,你身體有什么感覺嗎?」
沈洛年身子動了動說:「沒什么感覺。」
「據說體質會大幅度仙化。」
狄韻上下看著沈洛年說:「看不出來。」
「精神似乎有比較好些。」
沈洛年伸了伸懶腰說∶「不過我很久沒睡這么久了,精神好也是應該的。」
「那就這樣吧。」
狄韻說:「要不要我找清嬿來跟你聊聊?她剛好也醒了,應該一樣有話想跟你說,你們這幾天都沒機會說話吧?」
「別無聊了。」
沈洛年說:「妳回去睡覺吧,我睡很飽,在這兒晃晃,至少要等那梁光頭下哨我才回去。」
想到梁乃均,狄韻也有點兒好笑。她望著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說:「你是真心不想找清嬿啊?她哪兒不好?」
「關妳屁事。」
沈洛年翻白眼說:「妳以后也少胡鬧。」
狄韻想想,突然一驚說:「你可不準打我媽主意!」
「我和妳媽沒關系!」
沈洛年瞪回去說:「臭丫頭!要說幾次妳才信?」
「不然…是那個什么真嗎?」
狄韻挑眉說:「難道清嬿還不如那女人?我才不信。」
「別問了,其實清嬿小姐對我也沒那個意思。」
想到懷真,沈洛年一陣心亂,皺眉說:「跟著妳這么東奔西走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去龍宮。」
狄韻沉默了片刻,找個地方坐下說:「我也不想睡了,聊聊吧…欸,老頭,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
沈洛年在一旁坐下。
「如果我主動跟亨利說,叫我小韻就好,會不會感覺很隨便啊?」
狄韻輕側著頭說:「他老是很恭敬地喊我韻小姐,好像疏遠了點。」
「我比較習慣叫兇丫頭或臭丫頭。」
沈洛年頓了頓說:「黑心丫頭也很貼切。」
「我又不是問你喜歡怎么叫!沒禮貌的臭老頭!渾蛋!可惡!」
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
「嘖。」
沈洛年想了想說:「妳不也都叫他亨利先生嗎?」
狄韻嘟起嘴說:「他又沒讓我直接喊他亨利,我怎能自己改?」
「怎么叫都無所謂。」
沈洛年不耐煩地說:「我作保證,他愛死妳了啦,別擔心。」
這也能保證?狄韻噗哧一笑,歪著頭看著沈洛年說:「說說你那個真吧,是怎樣的人?」
「關妳屁事?不說!」
沈洛年搖頭。
「快說啦,少賣關子!」
狄韻推了沈洛年兩把,見他不為所動,突然說:「跟你說,去龍宮的日子和人選已經決定了喔。」
「真的?什么時候?我們能去嗎?」
沈洛年大吃一驚。
「先告訴我那個真的事情。」
狄韻得意地說。
媽的,這奸詐丫頭比她娘難應付多了…沈洛年遲疑了片刻,終于嘆一口氣,選了些與他人無關的往事,在這片草地上、星空下,和狄韻隨口聊了起來。
□下午,眾人經過一個新設的空間通道,到了另一座陌生小島。這島上什么都沒有,倒是準備了艘中型舢板,眾人就乘著這艘舢板,向著西方出海,往東大陸東岸移動。
據說是為了安全起見,魔法仙人不想透露燕島的所在,所以才讓眾人從這陌生島嶼返回,而這空間通道不久后會自動消失,暫時歲安城任何人都找不到燕島的位置。
但兩方也不是就這么斷了聯系,因為估計回大陸之后,可能又會被犬戎族追擊,為安全起見,李允生、余憲馨、姜希鳳等三人,被安排暫時留在燕島,日后可以先藉著三人的輕疾,讓燕島和歲安城保持聯系,尤其李允生更是暫時受命為歲安城駐燕島專使,在其他人派任之前,將會一直留駐在燕島,負責和歲安城聯系。
其實論戰斗能力的話,安荑與于丹翠也該留下,但于丹翠學會了可能有用的根源魔法,安荑則是每隔數日必須由狄韻協助做夢,更不能留下,只不知道狄韻找了什么理由,把她一起帶了回來。
其實以李允生魔法使的攻擊手角色,留在隊伍中未必不行,但是狄韻這么安排,李允生卻也不敢吭聲。沈洛年心底有數,狄韻是為了偽證的事幫自己出氣,而李允生八成也是怕了自己,這幾天本就一直躲著,這時當然更不敢隨隊伍回返,只不知道這流放般的派駐究竟要多長的時間。
至于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馬,也一樣留在燕島,暫時拜托余憲馨與姜希鳳照顧。
雖然飛絮很適合魔法使在戰場上使用,但在沒有其他馬匹的隊伍中,單帶著一匹馬反而有些礙手礙腳,減少了可以選擇的路線,加上狄韻本身是專修輕決的發散型變體者,真要逃命時速度并不會比飛絮慢,所以準備等風聲過了之后,才另派隊伍將它送回歲安城。
那舢板雖然不大,還勉強擠得下九人一獸,只不過大伙兒坐下之后都不敢亂動,免得把船弄得東搖西晃,聽說這兒離陸地不遠,應該很快就可以上岸,不用忍受太久。
舢板無舵,此時洪治平在船后負責搖櫓,正運足了勁推動,每搖一下船就蕩出老遠,他一面搖著,一面控制著方向往西,反正東大陸老大一塊,總不至于錯過。
眼見船上無事,狄韻伸肘撞了撞沈洛年,低聲說:「研究得怎樣?」
「什么怎樣?」
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占卜魔法嗎?」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你剛才不是說寡土仙人沒說清楚?現在想通了沒有?」
原來今晨寡土和眾人會面,知道沈洛年的幻境細節后,竟說這根源魔法屬「占卜系」…據說學會「占卜系」根源魔法的人非常少見,實用度也不高,所以寡土也不很清楚運用方式,只簡略說明一下于丹翠的部分便離開了,沈洛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該怎么使用。
「我可以提問嗎?」
沈洛年正搖頭時,黃清嬿卻微笑靠了過來。其實這舢板不大,她早已聽得清楚,這時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她正笑著說:「我對這方面也很有興趣呢,既然每種根源魔法都和潛意識有關,卻不知占卜魔法代表著什么?」
「代表沈凡對未來充滿期望嗎?還是充滿不安?」
站在另一側的張如鴻也笑著插嘴說。
「寡土說…」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正找著什么人或物…占卜魔法,是為了解決這種問題而出現的。」
這話一說,黃清嬿和狄韻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搞得當事人沈洛年反而有些尷尬,轉過頭望著海,沒說什么。
她們兩人雖然了解的角度不同,多少都知道懷真的事,也都沒想到沈洛年心中最牽掛的竟真是此事。聽到這話,兩人心中涌起了不同的感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如鴻不明白此事,但見兩人臉上笑容同時消失,也知道事有蹊蹺。她看了兩女,又望了望沈洛年,輕咳一聲說:「那么現在知道該怎么運用了嗎?」
沈洛年說:「寡土說,只要清楚定下的規則和公平的機率,就可以藉此施咒。」
「什么都可以算嗎?」
張如鴻又問。
「好像是。」
沈洛年說。
聽到這話,三女可都吃了一驚。她們對望了一眼,張如鴻接著開口說:「我隨便舉個例,比如說我的壽命,難道你算得出來?」
「好像可以。」
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有一個問題。」
「什么?」
張如鴻問。
「只要讓與這個結果有關的人知道,就可能改變結果。」
沈洛年回憶著寡土的說法,一面有些迷惑地說道:「他是說…比如我們本就相識,從算出來的那一剎那,就可能使得數字改變。」
「我能活多久,會因為你知道而改變嗎?」
張如鴻好笑地問。
「我也搞不懂啊。」
沈洛年攤手說。
「會不會是這個意思?」
黃清嬿說:「比如說…那數字影響那人的行為越多,改變結果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告訴本人或本人的親人,會被改變的機會就更大,所以通常不會做這種占卜。」
「這樣的話,這個魔法適合用在什么地方?比如…幾率性的問題嗎?或者是天氣?」
狄韻沉吟說道:「看來越是無法影響的事情越準;還有,越接近的事情,因為變數減小,可能也會越準。」
「也就是說…」
黃清嬿接口說:「沈凡若算出十秒后會遇到海怪,我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若是兩小時后,那我們就可以藉著改變航道,躲掉這個危機。」
「挺有道理的!」
張如鴻笑說:「這樣看來,發生過的事情可以算得很精準,畢竟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所以占卜一向是算過去很準,未來卻很難說…很好用啊!讓沈凡當法官吧,免得司令叫我們看卷宗這么累!」
「不行。」
黃清嬿苦笑說:「難道沈凡說某人有罪。就判他有罪嗎?還是要看證據的。」
「至少知道誰有罪就好辦多了,打也要打到他招!」
張如鴻笑說:「除非沈凡騙人。」
讓她們推測果然比自己想清楚多了!本來一頭霧水的沈洛年,這下終于明白了大半內容,他連忙補充說:「寡土還說過,越精細、精準的卜算,消耗的魔力越多;還有,同一個問題,短時間內不能利用改變條件的方式頻繁重復卜問,準確度會不斷降低…這是什么意思?」
狄韻和黃清嬿對視一眼,最后還是黃清嬿柔聲開口說:「代表你不能用切割法占卜尋人或尋物。」
見沈洛年緊皺眉頭,似乎聽不明白,狄韻沒好氣地說:「就是說,你不能把地球分成精細的數億萬個區塊,來占卜目標位置;也不能連續多次占卜,逐漸逼近目標位置。」
這下沈洛年總算懂了,自己不能藉著占卜魔法算出懷真位置就對了…總可以算算她現在在不在龍宮吧?沈洛年心念一動,當下測試著占卜,不料答案出來,竟然是否定的。
這一瞬間,沈洛年整顆心涼了下來。若這占卜魔法不是開玩笑的,懷真根本就不在龍宮,自己豈不是白忙了?
「沈凡,怎么了嗎?」
黃清嬿見沈洛年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沈洛年還沒有回答,狄韻已經先一步淡淡地說:「人不在嗎?也許去了會有線索吧。」
狄韻未必比黃清嬿聰明,但卻很清楚沈洛年一直掛心的事,看他面色不對,馬上猜出他剛剛偷算了什么。
聽到這話,沈洛年這才心頭一松。小惡女說得沒錯,那狐貍就算去見了龍王母,也未必會一直待在龍宮,只要龍王母知道她的去向就好了,而且說不定懷真不在龍宮,卻在什么內宮或外宮呢?雖然龍宮應該算總稱,但自己畢竟沒去過,又怎知那兒是什么狀況?
早上那丫頭說,葉瑋珊這幾日對她們三人透露,因為前些日子的變故,犬戎族短期內將無暇出兵噩盡島,而五年一度的龍宮侍女護送隊過去都是在四月擇日出發,此時已近三月底,回城之后恰好趕上。
不知道為什么,葉瑋珊并沒有宣布哪一個候選人獲選,而是讓三人同時負責這次護送隊的任務。狄韻既然能去,當然不會失信撇開沈洛年,也就是說,他直到今早才終于確定,這次的龍宮護送隊伍中有自己一份。
狄韻望了望正皺眉思考的沈洛年,也不多說什么,轉頭和黃清嬿討論:「如果不能精細切割,那其他學會占卜魔法的人會怎么算呢?」
「恐怕得訂出廣泛而龐大的規則,增加占卜結果能包含的意義,同時擴大誤差。」
黃清嬿說:「這樣一方面值得參考,又不至于太精準,而這不確定性,也會使得破壞結果的機會降低。」
狄韻沉吟說:「難道周易、河洛卜卦之法就是這樣傳下的嗎?以這些理論為基礎,使用占卜魔法,應該會很準確吧?」
「這樣的話,比如說…」
張如鴻呵呵一笑,看著沈洛年說:「我們如今可以算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怎么算?」
沈洛年還是一頭霧水。
「就亂試吧?」
狄韻笑說:「比如…刻個骰子讓你試試?」
「使用工具比較麻煩。」
黃清嬿說:「不如在心中設定好方位編號,接著施術…以你的正面為一,圓周均分十六份,數字依順時針排列如何?」
沈洛年微微點頭,剛剛自己測試若叫作是非題,黃清嬿這建議就是選擇題了。他點頭說:「要算的問題呢?就說現在該往哪兒走,這樣?」
「這樣問太籠統了,就說…」
狄韻側著頭說:「與冰后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登陸方位,如何?」
「好。」
沈洛年面對正西,心中默誦著規則,跟著依照咒語法門施術,果然在下一瞬間,數字在心中浮現,沈洛年一睜眼,指著右前方說:「這兒,三。」
「三?」
狄韻一怔,這樣豈不是往西北走了?奇雅等人應該是在西南啊…
黃清嬿說:「難道剛剛那座小島的緯度更偏南?」
這誰也不知道。狄韻望向黃清嬿,笑著沒說話,畢竟現在是黃清嬿負責隊伍,要不要轉向自然由她決定。
黃清嬿也在思量,如果這占卜精準的話,某些情況倒是挺好用…反正要知道這法術的實用度,也只能測試了。黃清嬿當下微笑說:「試試無妨!洪營副,轉西北。」
「是,清嬿小姐。」
洪治平大櫓一搖,船尾扭過半尺,換了一個方位,對著西北方航行。
「如鴻小姐,我到天上偵查如何,也順便測試一下?」
蔣杰低聲問。
「好啊,一直沒讓你測試飛行。」
張如鴻轉頭說:「清嬿,可以嗎?」
「小心點。」
黃清嬿點頭說:「若看到禺彊族不要逞強。」
蔣杰應是之后,體內妖炁鼓起,那仿佛沒有重量的身形緩緩上浮,跟著他雙手一振,橙黃色妖炁膨脹的一瞬間,仿佛箭矢般地往空中沖,只見他在空中三個轉折,越沖越高,漸漸地只剩下一個小點,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真稱得上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梁乃均贊嘆地說:「蔣營副看似姣好溫順,但…」
「別長篇大論了。」
安荑輕輕地說了一句。
梁乃均一怔,連忙閉嘴。
這兩人的關系似乎一直在變化著?狄韻一向把安荑當自己親姊妹,可不怎么樂意她和這古里古怪的光頭發展關系。她眼睛轉了轉,望著梁乃均說:「梁統校,你有試著提起妖炁嗎?」
「當然,確實比過去強大。」
梁乃均瞄了安荑一眼,果然收斂不少,謹慎地說:「但當我嘗試著把妖炁提升,就有頭痛欲裂的感受,也許我這貧賤之軀,還沒能完全適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頭痛?」
旁聽的黃清嬿,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沈凡知道嗎?」
「不知道。」
沈洛年接口說:「怎沒告訴過我?」
「苦無良機。」
梁乃均呆了呆,才有點困擾地說:「我通常還沒完整傾吐自己心中的想法,對話就已經結束了。」
大家都會忍不住打斷吧?沈洛年想起自己一直都避著梁乃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苦笑說:「上岸幫你檢查一下。」
「洪營副?」
黃清嬿轉頭說:「你呢?有沒有什么異狀。」
「我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正搖櫓的洪治平,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黃清嬿剛放心地點了點頭,卻聽沈洛年皺眉說:「但你有別的問題?」
洪治平一愣,遲疑了半晌才說:「確實…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怎么了?為什么要隱瞞?」
黃清嬿可不大高興了,笑容微斂,看著洪治平。
洪治平沉默了幾秒,終于開口說:「我妖炁催到高處,會…全身透毛。」
黃清嬿聽到這話,反而松了一口氣,過去沈凡就說過,不一定每個人返祖妖化都會保持原來的形貌,看來只是洪治平不適應那個外貌而已?畢竟他原來是個英氣勃勃、氣宇軒昂的青年。黃清嬿當下含笑說:「引仙者也都會變形啊,獵行引仙就是渾身透出獸毛。」
「臉似乎也會變。」
洪治平想想又說:「而且毛比獵行引仙還長。」
「千羽引仙者大半身子都變了呢。」
黃清嬿微笑說道:「若是只有戰斗時變化,影響不大吧。」
洪治平聽黃清嬿這么說,只能露出苦笑點了點頭,但似乎仍有些無法釋然。
總之聽來不像大問題。沈洛年說:「上岸后,也檢查一下。」
「多謝。」
洪治平頓了頓又說:「但我倒沒有什么不適的感覺。」
「嗯?是嗎?」
張如鴻突然自語了幾句,跟著回頭開口說:「阿杰說看得到陸地了。」
「他在那么高才看到的話,那還有一段距離呢。」
黃清嬿說。
「他說沒看到敵蹤,希望能往岸邊偵查。」
張如鴻說。
「一個人去不大安全。」
黃清嬿望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跟著照應一下蔣營副如何?」
反正在這舢板上也是罰站,沈洛年點點頭,口中默誦風移咒,身子輕輕飄起,追著蔣杰去了。
沈洛年和蔣杰會合后,兩人并肩往西北飛,陸地確實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對飛行的人來說,看來也沒有多遠,兩人逐漸加速到一定的程度后,蔣杰發現沈洛年似乎緩了下來,有點訝異地靠近,比了個手勢。
沈洛年知道,若只論最高速度,自己恐怕連返祖前的蔣杰都比不過,何況現在?他搖搖頭說:「飛這樣就好。」
更快得使用風行咒,且別說還沒研究好怎么微調質量,那也太耗魔力,沒必要最好別用。
蔣杰雖然感到意外,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兩人繼續往西北飛,過了沒多久,就到達了陸地上空。
這兒屬于外環大陸的外圈,和內圈不同,并沒有很大量的地殼推擠痕跡,沙灘、礁巖錯落分布,也許因為百年來這兒一直沒有人類的蹤跡,到處都是茂密的植物,大片大片的森林,向著南北兩方伸延,看不出盡頭。
一個月前出海前往魔法島,也是從這樣的岸邊離開,不過當時并沒有飛到高空中瞭望,此時下方這大片充滿生機的綠地,許許多多的鳥獸在其中悠然自在地蹦躍、覓食,響亮悅耳的鳥鳴聲仿佛合奏般地此起彼落。在這濃濃的春意中,正是各種生物最忙碌、躍動的季節。
沈洛年望著下方,不禁冒起了一個念頭——當初四二九大劫搞得人類差點死光,對這世界來說,也不見得是壞事。
「有感覺到什么嗎?」
蔣杰低聲問。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來這兒的目的。他心神往外散開,仔細體會著周圍的狀況,過了片刻才搖頭說:「雖然不能說沒有妖炁…但沒感覺到什么成群的妖族。」
「看來一會兒可以在這邊上岸。」
蔣杰先指著下方的一小片沙灘,跟著往一旁高地指去說:「雖然機會不大,但我們還是到那幾個比較容易埋伏的地方巡視一下。」
哪兒適合埋伏之類的事情,沈洛年可不懂了,便隨著蔣杰移動。兩人搜索了一段時間,確認周圍除了一些普通的鳥獸之外,沒有其他的妖族,當下蔣杰往回傳訊,等候指示。
過了幾秒之后,蔣杰回頭對沈洛年說:「清嬿小姐說,要我們在建議的上岸地點附近,找個掩蔽的地方等他們。」
「就是那邊嗎?」
沈洛年指著沙灘。
「對。」
蔣杰說:「我們下去等吧?」
「走。」
沈洛年點點頭,隨著蔣杰飛落。
這海邊的叢林植物生長得十分茂密,適合環境的喬木、灌木、草本植物擠成一團,想找個可以落足的地方還不怎么容易,兩人最后在沙灘邊緣的林區,撥開了幾株半人高的芭蕉類樹葉,勉強擠出一塊小空地。
落下之后,蔣杰在沈洛年旁輕靠著株矮樹,手中捏著條不知哪兒摘下的細長、堅韌草葉,在那有些纖巧的指尖打轉,一面輕側著頭,仿佛正思索著什么,偶爾偷瞄了沈洛年一眼,又馬上別開目光,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洛年看在眼里,暗暗好笑,蔣杰一舉一動都太女孩子氣了,加上面貌姣好,體態輕盈,難怪會招惹些不大對勁的蜂蝶。說老實話,對于重視視覺感受的男性來說,被他所迷惑也不怎么稀奇。
蔣杰想了片刻,目光又偷偷轉向沈洛年,發現他仍盯著自己,那白凈的臉龐終于泛起一片薄紅,忍不住低下頭,只顧著用手指,捏弄那條草葉。
這是什么習慣啊?難怪張如鴻不敢放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話說回來,看來頗男性化的張如鴻,莫非正是因為他這些女性化的動作而心動?
不過這一個多月來,因為沈洛年表現一向正常,兩人相處時間又不少,蔣杰面對沈洛年時越來越自然,已經不常表現出這般失措害臊的模樣,今日突然又「發作」,沈洛年好笑之余,其實也頗有點意外。
沈洛年仔細看了看蔣杰的氣味,開口說:「如果你想問我什么,就問吧。」
蔣杰一怔,有點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遲疑了好片刻,才終于開口說:「我想問…為什么清嬿小姐有把握能找到我們,這和你有關嗎?」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問題,聽蔣杰這一說,他還想了一陣子,這才點頭說:「不是清嬿小姐,應該是韻小姐能找到我。」
「怎么辦到的?」
蔣杰問完一頓,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說:「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說。」
「她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啦。」
沈洛年好笑地說:「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看蔣杰搖了搖頭,沈洛年當下把影妖的特性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最后才說:「總之我到了哪兒,她都會知道的。」
「因為沒有炁息,所以影妖才可以留在你身上?」
蔣杰問。
「就是這樣。」
沈洛年說:「連藏在哪兒都不知道。」
「原來有這種東西,那么…」
蔣杰突然擔憂地說:「泄露我們和魔法島位置、殺死基蒂團長的那伙人…會不會也安置了影妖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