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年確實需要休息,這兩日連番奔波戰斗,他的精智力也所剩無幾。他回到人群附近,找了個平穩的地面,躺下冥思休息,在這種高度定靜的狀態下,精智力會恢復得比較快,只要約莫三個小時的時間,消耗的精智力當就補足。
就這么過了幾個小時,入定中的沈洛年突然聽到身旁傳來有點兒吵雜的聲音,似乎眾人亂了起來,畢竟這時候病人不少,沈洛年還是有點擔心,很快地收了心念,從冥思中出定,還沒睜開眼,就聽到有人一面喊著自己,一面奔了過來。
“沈凡、沈凡!快起來!”
這大驚小怪的聲音是于丹翠吧?沈洛年睜開眼睛,果然見到那帶著一蓬掃把般馬尾的于丹翠,正擠在自己面前,不過神情卻是又驚又喜,不像出了什么事。
既然沒出事,沈洛年就懶得過問,又閉上眼說:“別吵,我要睡覺。”
“還睡!大魔導師醒了!”
于丹翠開心地說:“精神很好喔。”
怎么可能?沈洛年一怔,飄身彈起,向著杜勒斯那兒掠去,果然見到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都已經圍了過去,而安荑托扶杜勒斯斜坐著,一面正遞送著茶水,至于李允生、姜希鳳、余憲馨等人,則在蔣杰等人休息的那一端看護,一面關切地望著這兒。
見沈洛年接近,眾人自然而然讓開了一條路。沈洛年二話不說,捏著杜勒斯的脈門,一面聽耳中輕疾低聲說明,過了片刻,沈洛年望向杜勒斯,卻見他也正平靜地看著自己,沈洛年微微一怔,開口說:“大魔導師,這是精靈…”
“是。”
杜勒斯截斷了沈洛年的話,微微一笑說:“畢竟我這百多年還算努力,和精靈溝通得不錯。”
沈洛年吁了一口氣,站起退開說:“好吧。”
“杜勒斯叔叔,你好多了嗎?”
狄韻湊近低聲說。
杜勒斯沒回答這句話,只問:“司令怎么說?”
“司令要我們在這兒等消息。”
狄韻說:“叔叔要我們聯系司令開會嗎?”
“不用。”
杜勒斯緩緩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眾人,思忖片刻之后才說:“清嬿。”
“是。”
黃清嬿湊近了些。
“除非司令另有指示,這次魔法島求援的任務,改由你統籌指揮。”
杜勒斯說。
黃清嬿一愣,還不明白杜勒斯為什么突然這么說,他已經轉向張如鴻說:“如鴻。”
“是。”
張如鴻難得臉色凝重,她走近兩步說:“大魔導師,你現在應該多休息。”
“聽我說。”
杜勒斯搖搖頭說:“我身上的闇神之鏡暫時由你佩戴使用,回噩盡島后,再交給司令定奪。”
“社勒斯叔叔!”
狄韻大驚,蹲跪在杜勒斯身旁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能取下闇神之鏡?”
“小韻。”
杜勒斯伸手輕撫著狄韻的頭,從懷中取出一串鑰匙遞過說:“這是那扇門的鑰匙,你以前一直想去玩,我一直不準…”
“叔叔你自己帶我進去啊,為什么要給我這個?”
狄韻慌張地說,不肯接鑰匙。
杜勒斯搖搖頭,把鑰匙塞入狄韻手中,一面說:“我沒什么可以留給你的,飛絮日后也由你照顧吧。”
怎么一副交代遺言的模樣?狄韻驚慌地望著沈洛年求援,卻見沈洛年只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狄韻又回頭望著杜勒斯,見他神清目明,一點也不似將死的模樣,又不禁懷疑自己多心,正無所適從的時候,杜勒斯又說:“安荑。”
“干爹。”
安荑的驚慌程度不下于狄韻,不過她過去一向冷靜自持度日,一時之間,臉上倒是看不出變化。
“我一直沒好好照顧你們。”
杜勒斯嘆了一口氣說:“對你和雪莉,我心中常常感到歉疚…若不是我帶你們回來,你們倆不會這么辛苦…”
“干爹。”
安荑忙說:“我和雪莉一直都很感激干爹帶我們回來。”
“不,你們不了解…”
杜勒斯頓了頓,嘆息說:“總之擎天塔上我屋里的東西就送給你們兩人,就算日后你們不想幫小韻、離開軍旅,生活上也不致于有什么困擾。”
“我們當然會一直幫著韻小姐。”
安荑低聲說:“干爹,您再睡一下吧?”
杜勒斯搖頭笑了笑,目光掃過眾人說:“我還有點話對小韻說。”
這話一說,眾人對望了望,紛紛退到遠處。沈洛年跟著眾人退出了一段距離,遠遠望去,見杜勒斯和狄韻又說了一陣子話之后,狄韻突然站起,帶著疑惑的表情,掠向沈洛年說:“叔叔說要跟你說話。”
沈洛年正要過去,狄韻猛一抓沈洛年,低聲說:“到底怎么回事?叔叔看來很好啊。”
“等會兒再說。”
沈洛年搖搖頭,掠到躺著的杜勒斯身旁,蹲下說:“還有多久?”
“快了。”
杜勒斯說:“沈大哥,很高興在這最后的時候,能見到你…我常常想起百年前被犬戎族困在山洞,您出現救人的那一幕,當時我真的很仰慕你。”
“我只是剛好碰上。”
沈洛年說。
杜勒斯又說:“我雖然也創了一些還算有用的魔法咒語,但是以你念咒語的速度,很難找到使用的時機,此時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告訴你,但你若有興趣,可以問小韻,我已經交給了她…”
“算了吧。”
沈洛年搖頭說:“我打起架來每次都忘了念魔法,學會了恐怕也沒用。”
“也罷!”
杜勒斯頓了頓,嘆口氣說:“我一直把純姊和小韻當成自己親人…純姊善良又沒什么心機,容易被人騙,小韻卻又想太多,從小就容易鉆牛角尖,我一直很擔心她們兩個…你能幫我照看著她們嗎?”
媽啦!死人最大嗎?這算哪招?沈洛年張大嘴說:“別叫我干這么困難的任務成不成?我才不懂得怎么照顧別人。”
杜勒斯苦笑了笑說:“雖然不知道小韻的父親是誰,但純姊從來沒忘記你。這百年來,她常常一提到你就哭了出來,而且純姊天生麗質、清純脫俗,加上修煉有素,此時正是最美的時候,我相信若你愿意,她一定…”
“夠了。”
沈洛年無力地說:“這種時候你還想做媒?我才不敢當那小惡女的老爸,我們不每天吵架才奇怪。”
杜勒斯見沈洛年一口否決,卻也不知該怎么說下去。兩人沉默了片刻,杜勒斯才嘆一口氣說:“沈大哥,你還記得基蒂嗎?”
“基蒂?”
當時月影團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嗎?長怎樣倒是有點忘了,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有印象。”
“魔法島如今是她在統治。”
杜勒斯說。
“嗄?你本來不是說魔法仙人嗎?”
沈洛年詫異地說。
“幾位仙人確實是最高指導者,但島上的一般事項就都是基蒂在管理,她受仙人指點近百年,如今魔法造詣已遠勝于我。”
杜勒斯頓了頓說:“當初因為我決定留在噩盡島,和基蒂有了點誤會,我幾次去魔法島,她都不愿見我,也不肯和歲安城建立起正式的聯系…我本希望有生之年能化解這個誤會,看來是辦不到了,只希望她得到消息后,能原諒我當初的選擇。”
還好沒叫自己幫忙化解誤會!根據過去的經驗——多口就會多事,沈洛年當下閉緊嘴巴,只嗯了兩聲。
“但小韻長得實在太像當年的純姊,若是基蒂看到,說不定又會激起怒意…”
杜勒斯說到這兒,似乎有三分尷尬,頓了頓說:“這件事情我不便告訴小韻,你們若到了魔法島,可得小心應付。”
怎么聽起來很像是某種爭風吃醋的故事?媽的,魔法島和噩盡島百年來互不聯系,居然是為了這種事?沈洛年想笑又不大好意思笑,只能板著臉說:“那干嘛還要叫韻丫頭去?”
“小韻實在是少見的魔法天才,無論是天生魔力或對魔法咒語的體悟力,都是萬中選一,可是想成為未來的司令,不能放棄威力強大的道咒之術,所以她一直沒法專注于修煉魔法…”
說到這兒,杜勒斯看著沈洛年說:“若能化解我們與魔法島之間的誤會,讓小韻學會強大的‘根源魔法’,對她未來大有幫助。當然,若沈大哥也能學會,一定更是如虎添翼。”
沈洛年搖頭說:“現在犬戎族八成已經在四面八方團團圍住了,能不能回噩盡島都不知道,怎么去魔法島?”
“司令會有辦法的。”
杜勒斯說:“其他狀況還難說,為了小韻她們三人,司令應該不會再保留那最后的手段。”
“什么意思?”
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難道葉瑋珊他們有辦法殺過來救人嗎?這又和之前杜勒斯的說法不大一樣。
“晚些沈大哥應該就知道了。”
杜勒斯微微閉上了雙目說道:“我時間快到了,請大家過來吧。”
“精靈要撤了?”
沈洛年一面問,一面回頭對眾人招手。
眾人奔來的同時,杜勒斯緩緩點頭說:“我預支的精智力,只能支持這么久了…”
看杜勒斯又閉上了眼睛,狄韻和安荑一左一右地撲上,抓著杜勒斯的手喊道:“叔叔?”
“干爹?”
杜勒斯再度睜開眼,但剛剛的神采已經消失,只聽他緩緩說:“到了魔法島,把我的…骨灰,交給魔法島…月影團長基蒂,請…請她隨意處理。”
說到最后,杜勒斯越來越沒精神,聲音也越來越低。
“叔叔,你胡說什么?”
狄韻眼眶紅了,大聲喊。
“沈大…沈…”
杜勒斯這一瞬間,精力似乎突然被抽干了,他那對有點灰濁的眼珠,茫然望著空中,口中喃喃地說:“純姊…她們母女,拜托…拜…拜…”
自己不答應,這老天才似乎不甘愿?媽的,隨便說說讓他安心吧。沈洛年皺緊眉頭說:“知道了,你去吧。”
沈洛年話聲一落,杜勒斯最后一口氣吐了出來,雙目合起,再也沒了聲息。
“叔叔!”
狄韻這一剎那顧不得過去的形象,慌張地大喊,而另一邊,安荑卻是渾身一僵,撲通一聲往后摔,昏了過去。
這下大伙兒不禁手忙腳亂,于丹翠救治安荑的同時,狄韻哭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嗚咽地說:“快救叔叔!你快救叔叔!”
沈洛年對生死看得本淡,本來還沒什么特別的感觸,但看狄韻那股難過的氣味,也不禁心中發酸,搖搖頭說:“他死了。”
“騙人!騙人!”
狄韻捏著拳頭,用力捶打著沈洛年胸口。
這么用力會痛耶,臭丫頭果然變成瘋婆子。沈洛年嘆一口氣,抓住狄韻的手,還不知該說什么,卻見狄韻哇地一聲,撲到自己懷中放聲大哭,這小惡女不哭則已,哭起來比她娘還猛。沈洛年松開手,讓她靠著自己胸膛,一面輕拍狄韻背心,一面望著其他人,卻見黃清嬿、張如鴻等人已經默默地蹲跪默禱,黃清嬿臉上還掛下了兩行清淚,另一面也正紅著眼的于丹翠剛把安荑救醒,怎料安荑看清眼前的模樣,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
沈洛年正頭痛,突然耳中聽到輕疾的一連串提點,他怔了怔,開口說:“丹翠,讓安荑睡一陣子。”
于丹翠一怔,停下手,不再想辦法弄醒安荑。
“丫頭。”
沈洛年低聲說:“哭夠了沒?”
“沒有!你渾蛋!你渾蛋!為什么不救叔叔?把叔叔還我!”
狄韻還趴在沈洛年胸前,右手一勾,連續幾拳往沈洛年肚子亂打。
“唔…”
沈洛年悶哼一聲,忍痛說:“你得注意安荑。”
狄韻一怔抬起頭,抽咽地說:“安…安荑怎么了?”
那張小臉上,鼻涕眼淚已經混成了一片。
“她一向壓抑著心中情緒,這次壓不住,很傷身,若不好好調養開解,會出事的。”
沈洛年說:“還是你不想管她,要自己先哭個痛快?”
狄韻聽到這兒,忍不住又哭了出來,她一面哭一面說:“我該怎么辦?”
“把她帶開,等她醒了之后,先讓她慢慢接受,最后再看能不能誘導她哭出來,把這情緒發泄掉。”
沈洛年頓了頓說:“如果你自己先哭個不停,那可不成,等她哭了之后再一起抱頭痛哭,那還可以。”
狄韻心思轉到安荑身上,那股悲痛稍降,遲疑地說:“這…這樣嗎?”
“話說回來,你哭起來比你媽難看多了,一點都不含蓄。”
沈洛年說。
狄韻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又是幾拳捶了過去,直到沈洛年叫痛,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偎在沈洛年胸懷臂彎中。狄韻臉微微一紅,猛一把將沈洛年推開,這才抹了抹臉,走去安荑身旁,和于丹翠左右攙扶著,把安荑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走到杜勒斯遺體旁,探手入袍,取出那久違的“闇神之鏡”遞給張如鴻。
張如鴻沒伸手,遲疑了兩秒說:“先向司令報告吧?”
“拿去吧。”
沈洛年塞了過去:“眼前你拿著最有用。”
張如鴻拿在手中,還有點遲疑,黃清嬿抹干淚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說:“我相信司令會同意的,我這就向司令報告大魔導師的…遺言。”
看著這一片愁云慘霧,沈洛年實在受不了,他搖搖頭轉身要往外走,卻聽身后張如鴻喊了一聲:“沈凡,你去哪兒?”
“找些木材回來。”
沈洛年說完,飄然而去。
木材?張如鴻一愣,隨即醒悟,杜勒斯既然交代了把骨灰帶去魔法島,當然得先進行火化。望著杜勒斯的遺體,張如鴻想起自己那情同姊妹的高可茜與黃詩舜,她們連火化還鄉的機會可都沒有,就這么草草埋在這犬戎族盤據的東方大陸森林中,想起兩人的音容笑貌,她忍不住仰天緊閉上眼睛,隨著一聲長嘆,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滲出,順著臉頰緩緩滑下。
□清晨,干木堆起的高臺,火焰熊熊燃起,火鼠在火焰中上下跳動,吞噬著火焰,吞噬著木料,也吞噬著其中的杜勒斯遺骸。
火堆周圍是一大片巖地,除周圍十余公尺內的巖石被溢出火鼠烤得漆黑外,倒不用擔心讓這火焰蔓延開去。狄韻、安荑、李允生、姜希鳳、余憲馨等人,站在火鼠范圍之外,遠遠望著火堆,送杜勒斯最后一程,但張如鴻、沈洛年、于丹翠、黃清嬿卻不在其中。
原來天還未亮的時候,最先被催動妖化的蔣杰已經起了反應,雖然還沒蘇醒,卻不斷地呻吟,梁乃均、洪治平也是全身發熱,仿佛發燒一樣地難過。
返祖既然開始,沈洛年、于丹翠當然不能離開眾人休息的疏林,必須觀察著三人的狀態,隨時準備應變,而因為只有兩日的安全時間,火化之事也不能拖延太久,當下眾人只好分成兩面行事。
疏林中,眼看著蔣杰難過的模樣,張如鴻忍了許久,終于耐不住地走近說:“沈凡,阿杰沒事嗎?”
“很好。”
剛檢查完蔣杰的沈洛年說。
“很好?”
張如鴻一愣。
“腦袋應該沒壞。”
沈洛年說:“整個感覺也都不錯。”
原來如此,張如鴻看著蔣杰,見他原本白凈秀麗的臉蛋漲得通紅,心下不忍,走近握著蔣杰的手,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輕聲地安慰著。
又過了好片刻,蔣杰的呼吸漸漸穩定下來,臉上的紅潮退去,沈洛年略作檢查后,又看了看也陷入半昏迷的梁乃均、洪治平兩人,起身說:“應該沒什么問題了。”
“沒問題了嗎?”
張如鴻抬頭說:“那阿杰怎么還沒醒?”
“本來應該緩慢變化的過程,被逼得在幾個小時內完成,體力耗費很大,休息夠就會醒了。”
沈洛年指指另外兩人說:“他們也一樣,最慢天黑前應該會醒。”
一直關注著洪治平的黃清嬿,這時走近兩步低聲說:“我以為形貌會有改變?”
“確實有這可能。”
沈洛年說:“但看來他們三個平常都能維持原形。”
“和引仙者一樣嗎?打斗的時候變形?”
黃清嬿說。
“不一定。”
沈洛年轉述著輕疾的解釋,緩緩說:“有些比較深入的妖化方式,只是內在深層的改變,不一定會改變外型,比如換靈…這個你們不清楚,換個例子好了,比如說你們那幾個引仙的爺爺奶奶,修煉到那種程度,變不變形已經是次要的了。”
“他們會和十圣一樣強?”
張如鴻吃了一驚。
“不是這個意思。”
沈洛年搖頭說:“我指的是妖化程度相似,但道行還是看個人。十圣百年修煉當然不同,只不過阿杰他們妖化程度若這么深入,日后修煉速度當比一般引仙者快些。”
“那就是好事。”
張如鴻露出笑容說:“不知道以后會不會打不過阿杰。”
張如鴻已經夠厲害了,若是打不過蔣杰,這對情侶也太可怕,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黃清嬿接口說:“收殮大魔導師的遺骨,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了,沈凡,他們清醒之后,馬上可以移動嗎?”
“頂多衰弱了點,要動應該可以。”
沈洛年點頭。
“那就太好了。”
黃清嬿微笑說:“那么我們今晚就往東方移動。”
張如鴻目光轉過:“不怕麟犼生氣?”
“司令說,麟犼雖然脾氣古怪,但妖族多半重視諾言,我們這兩天應該還算是客人。”
黃清嬿說:“麟犼空域禺彊族不敢接近,我們東移百里外出境,比較有機會擺脫追兵。”
“司令有沒有說犬戎族的高手和赤濤該怎么應付?”
張如鴻瞄了沈洛年一眼笑說:“這兩天我們存不了多少炁息,而且我們隊伍中只有沈凡有能力纏住犬戎族的支族族長。”
沈洛年搖手:“那次只是運氣好。”
“所以我沒說你打得過啊。”
張如鴻笑說:“你的攻防技巧雖然生澀,但你逃命和閃躲能力可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他們還真奈何不了你。”
這話不知道算不算稱贊,沈洛年苦笑了笑,只聽黃清嬿說:“司令說,等我們從東面離開麟犼地境之后,我祖母會和我們會合,領我們去魔法島。”
“睿奶奶要來?”
張如鴻一吐舌頭說:“她好兇呢。”
聽張如鴻這么說,黃清嬿有點兒尷尬地說:“她老人家只是比較嚴肅,別跟她開玩笑就好了。”
吳配睿要來嗎?上次遠遠看過去,她整個人的氣味和當年改變不少,沒想到在小輩眼中,她變成個老古板了?這實在太難想象,沈洛年這一瞬間,不禁有點兒懷念當年那總愛打探八卦的調皮馬尾丫頭。
張如鴻又說:“睿奶奶就算一個人行動方便,避得開犬戎族,不怕路上被赤濤攔住嗎?”
“鷹王張爺爺會先引開赤濤。”
黃清嬿說。
“睿奶奶和我爺爺都離開歲安城?”
張如鴻意外地說:“十圣離開這么多位,不怕犬戎族得到消息、派出大軍嗎?”
黃清嬿似乎也有點不解,她輕蹙眉頭說:“司令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她應該有把握才這么做。”
“咦?”
沈洛年突然轉頭往外望說:“有三只麟犼跑到火堆附近呢。”
黃清嬿與張如鴻一怔,同時透出憂心的氣息,正打算往外奔,卻聽沈洛年補充說:“啊,好像都是小麟犼,可能來看熱鬧的。”
麟犼通常不會特別內斂妖炁,那幾道妖炁都比當年的焰丹弱,應該是更幼小的麟犼。
“小麟犼?”
張如鴻笑說:“倒沒看過麟犼幼獸的模樣,還是去看看吧。”
當下往林外彈射出去。
“沈凡,他們沒問題嗎?”
黃清嬿指了指洪治平等人。
“放心。”
沈洛年說:“你去吧。”
“多虧有你在。”
黃清嬿燦然一笑,追著張如鴻飄了出去。
沈洛年愣了愣,呆了半晌,才苦笑搖了搖頭。這種笑容也太犯規了,狄韻的笑容是那種孩子般的甜,雖會引發他人的保護、疼愛欲望,卻少了占有的情緒,黃清嬿這種笑卻帶著種成熟幸福的甜蜜感,讓人忍不住希望她只對著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還好自己躺了百年后,不像當年這么容易對人心動,縱然對黃清嬿有好感,也能抑制在一定的范圍內…不過她知不知道這樣亂笑很容易出毛病?莫非是從少根筋外祖父那兒染來的壞習慣?
黃清嬿倒不是不明白自己笑容的影響力,不過她確實也是真心感謝沈洛年,才不自禁地露出那樣的笑容,否則她若是有意為之,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反而感受不到那股笑容的魅力。
但她轉身前,看著沈洛年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笑得過分了,她轉過身暗暗自責,加快速度,向焚燒杜勒斯遺體的巖臺飄去。
還沒接近,果然看到巖臺上方飄浮著三只麟犼,這三只麟犼最大的長度只有昨日見到的一半,小了不少,和一般的中型馬匹差不多,看她們并排擠在一起,三對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一面嚷個不停,果然有點孩子的味道,應該是小麟犼沒錯。
不過她們用的語言倒聽不懂,黃清嬿啟動了輕疾的翻譯功能,跟著張如鴻飄到狄韻等人身旁,低聲問:“她們來有說什么嗎?”
狄韻沒開口,只微微搖了搖頭,眼睛仍望著火堆。
“清嬿小姐。”
李允生見狀低聲接口說:“她們只在上面看著,沒對我們說話。”
黃清嬿倒也不怪狄韻,她知道,對狄韻來說,杜勒斯從小照看著她長大,就像父親一般,她只過一日就能忍住淚,已經不容易了,自然懶得注意這些身外之事。
黃清嬿和張如鴻對望一眼,往麟犼那方走了兩步,黃清嬿才抬頭說:“幾位好。”
三只麟犼愣了愣,沒人回話,過了幾秒,為首的麟犼轉頭說:“這兩個人也不怕我們。”
“大姊說這種比怕我們的那種厲害。”
第二只說:“二姊,可不可以咬咬看?”
“可以嗎,三姊?”
最后一只約莫只有人高,比前兩只又小了一號,她有點雀躍地提激起妖炁說:“我去咬!”
“老四!大姊說不行啦。”
最前面那只被稱作二姊的麟犼回頭說:“會挨罵的。”
“大姊又不知道我們來了。”
興奮的老四,身上紅色妖炁還在騰動。
二姊正想回話,突然一愣說:“糟糕,大姊來了!”
“笨蛋老四!”
中間那只三姊低聲嚷:“沒事提什么炁啊?”
“不提炁怎么咬?”
老四一面收斂一面咕囔地說。
“都是你們兩個亂來啦。”
二姊忍不住抱怨。
“都是老四啦!”
老三喊。
“又是我的錯?你說要咬的。”
老四委屈地叫。
三人正吵著,一道赤焰妖炁光影由遠而近、劃過天際,飛到三麟犼之前,那道光影還沒凝停,柔美卻又帶著怒氣的聲音已傳了出來:“三個小鬼!在這兒干嘛?”
這聲音卻是人類語言。
黃清嬿與張如鴻目光望去,卻不禁有些意外,那道光影凝定下來之后,顯現的卻不是麟犼,而是一個看似帶著南洋血統,年約十五、六歲,擁有健康古銅色肌膚、充滿陽光氣息的鳳目美貌少女。那少女背著柄又長又寬的巨劍,一大蓬帶著波浪的黑發束在腦后,丹紅色夾克配上合身短褲,露出一雙有著漂亮膚色的長腿,正叉腰飄浮在三個小麟犼面前。
“大姊。”
三只小麟犼擠著身子往后退了些,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
“我不是說過不能過來嗎?你們偷偷跑過來干什么?”
那大姊見沒人敢回話,又飄近說:“剛剛誰散出妖炁的?老四嗎?”
“三姊說要咬咬看的。”
老四一面往后退一面縮著腦袋說。
“我只是說說啦!”
三姊忙說。
“老四沒有真咬啦,大姊。”
二姊也跟著解釋。
“這些人類算客人你們忘了嗎?咬什么咬?幾個小鬼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
大姊哼了一聲,伸手輕敲了老四那顆挺大的龍頭一下,這才說:“你想壞了祖姥的規矩嗎?”
“大姊,既然是客人怎么不能和他們說話?”
二姊又問。
“人類很弱!麟犼不和人類做朋友!”
大姊挺胸說。
“咬咬看才知道弱不弱啊…”
老四不甘愿地低聲說。
“還頂嘴,就是你話最多!回去了!”
大姊又敲了老四一下,她剛一扭身,目光掃過疏林區,她突然一怔,瞪大眼睛往下望,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大姊?”
三只小麟犼訝異地隨著大姊的目光望去,卻見林緣那兒站著一個身穿紅袍、不帶炁息的人類,正微笑望著這兒,她們望望這兒、望望那兒,不明白大姊為什么呆住了,又喊了一聲:“大姊!”
那人類少女模樣的麟犼大姊回過神來,停了片刻才板起臉,看著小麟犼們說:“還不回去?我要揍人了!”
一面透出了股強大的赤焰妖炁。
小麟犼們一驚,放出妖炁向著高原深處急飛,頭也不敢回。那少女看著小麟犼們遠去,眼睛轉了轉,突然露出喜色,收了妖炁,扭頭向著疏林那兒撲去。
黃清嬿等人目光隨著轉去,這才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站在林緣,而那少女外型的麟犼,竟是高速對著他飛去。
這麟犼和沈凡有仇嗎?眾人心中同時轉過這個念頭,卻見那麟犼沖到沈洛年面前,居然一把抓著沈洛年的手,笑咪咪地嚷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好像交情很好耶?”
已經提起銀槍、準備應變的張如鴻張大嘴說:“沈凡認識麟犼族的妖仙?他怎不早說?我們說不定比較容易入境。”
“也許這小妖仙干涉不了長輩的決定?”
黃清嬿想著沈洛年昨天說過的話,沉吟說:“雖然聽說能變化體型外貌的就是妖仙,但這少女的妖炁似乎并不到妖仙的程度,反而不如昨天見到的那些…”
黃清嬿這么一說,狄韻猛然想起山口鎮的窮奇山芷與畢方羽霽,也是那種妖炁明顯稍低旳妖仙,這渾蛋老頭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認識好幾個這種仿佛孩子般的仙獸族妖仙?
□那有如南洋美少女般的麟犼,當然就是許久不見的焰丹。
沈洛年本來并沒打算出來看熱鬧,突然感受到仿佛焰丹的炁息,忍不住出來偷瞧,而焰丹不像焰潮、焰裂或壺谷族長當初和沈洛年只有一面之緣,他們當年可相處了好幾個月,加上妖族又不全然靠外觀辨認對方,無論是炁息和氣味都可以協助辨認,兩方眼神這么一對上,焰丹馬上認出沈洛年,當然驚喜地沖了過去。
焰丹一撲過來,馬上抓著沈洛年的手欣喜地嚷:“沈洛年!你不是在歲安城嗎?我還在想要去找你呢!你怎么來了?”
“小丹。”
沈洛年對遠處黃清嬿等人揮了揮手,表示不用擔心,這才笑問:“小芷和小霽告訴你的?”
“對啊。”
焰丹頓了頓說:“啊,小芷還說現在要改叫你‘剩飯’…為什么啊?”
“沈凡!不是剩飯。”
沈洛年皺眉苦笑說:“小芷說話怎么還是不清不楚?”
“她很少說話呀,通常都是小霽在說。”
焰丹笑望著沈洛年說:“你跑哪兒去了?我幾次去噩盡島都找不到你,又不知道你的輕疾名稱…對了,小芷她們也說忘了問。”
山芷那小草包忘記很正常,羽霽應該是故意不提的吧?沈洛年雖然覺得好笑,還是把新名稱告訴了焰丹。
“其實沒有其他人在的話,叫哪個名字都無所謂,這只是化名。對了,你怎么變這么多啊?”
沈洛年上下看著焰丹說:“小芷她們就還像個小娃兒,你倒是長大了不少?”
焰丹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們麟犼成年的歲數比較早,和她們不同。”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笑說:“你是大姊?剛剛好威風啊,看你罵人,還真是挺有姊姊的款呢。”
“當然啦!她們亂來,兩個奶奶都會要我負責呢。”
焰丹昂首挺胸說:“何況她們一起上也打不過我,誰敢不聽話?”
“不過你罵她們整天只知道打架…”
沈洛年說:“可是我怎么記得你比她們嚴重多了?”
焰丹歪著頭說:“有嗎?”
“沒有嗎?”
沈洛年搖頭說:“不然當初怎么會跟著我跑?”
焰丹想了想,露出笑容說:“那是小時候嘛,而且那些小鬼頭,不兇不聽話的。”
沈洛年笑了笑,換過話題說:“昨天我有看到你們祖姥焰華。”
“祖姥很厲害喔,我的功夫都她教的,這把劍本來是袓姥的。”
焰丹頓了頓,突然轉念說:“我聽說若不是祖姥一時心血來潮讓你們進來,你們就危險了,怎么回事啊?洛年你又在救這些很弱的人類啦?懷真姊姊呢?”
若不是找懷真,又怎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說起來太復雜,總之我要和他們去東方一趟,路上遇到犬戎族,就一路打過來了。”
“東方?哪邊?好玩嗎?”
焰丹目光一亮說:“我也去!”
雖然說外表看起來成熟了些,其實內在也沒長大多少吧…沈洛年暗暗好笑,不過魔法島不適合讓她跟去。他搖頭說:“你媽媽不會準你去吧?”
焰丹眉頭一皺,嘟起嘴說:“媽媽一定不肯的。”
沈洛年正想笑,突然抬起頭說:“咦,那幾個小麟犼又往這兒飛來了。”
“那些欠罵的小鬼!”
焰丹頓足說:“一定是來找我的,我得走了。”
“去吧。”
沈洛年點頭。
“我會再來找你的。”
焰丹一笑,松開沈洛年的手,扭頭飄起,往外飛了出去。
這一回頭,腦后的蓬松馬尾甩了過來,只見上方綁著一圈草繩,仿佛是當年自己在河邊幫她綁上的模樣,這孩子當年連衣服都不懂怎么穿呢…沈洛年想起百年前的往事,一時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