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剛,長著一張冷硬的臉,左臉頰一道由眉尾向下延伸到下巴的不規則傷疤,更是嚇人。他沒有石家兄弟的俊朗出色,全身上下都是男性化強硬的線條,與石無忌同年,是石家總管冷自揚的獨生子。
當年石家慘遭洗劫滅門,冷自揚夫婦冒死將四位公子小姐救出火海,藏在地道中。冷夫人更為了搶救甫三個月大的小小姐而喪命。
冷家四代以來為報救命之恩而立誓世代守護石氏一門,至死方休。石家待冷家如兄弟,不為奴仆,更使得冷家忠誠以對。在大批食客做鳥獸散后,冷自揚帶四位主人到北方,養大了他們,并且歸還了鮮為人知的鉅大產業——兩座金礦、一座銀礦,及三座煤礦。這是石家一直保留的祖產,家大業大,也就不曾開采。因此沒人知道北方數座石家所屬的平凡荒山竟是寶礦豐富的金山銀山。利用這些剩余祖產,石無忌才得以順利在數年間經營“傲龍堡”成為北六省商界霸主。冷自揚卻從不居功,仍以總管自居,輔助石無忌。堅持主仆分野。第五代的冷剛在他訓練下成為石無忌的影子,致力于復仇。
“如何?”石無忌進入書房,坐定后看著冷剛。石無痕、石無介眼中顯出緊張。
冷剛少言沉靜,全然沒有喜怒哀樂的臉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他卻是可以為朋友出生入死,即使是喪命也不會眨一眼的漢子。他拿出一本帳冊交予石無忌。
“他的暗帳。”
石無忌交給無痕。無介迫不及待湊身觀看。
“消息呢?”
“他反悔了。”冷剛指蘇光平。
這倒是意外!嫁幻兒過來利多于弊,何須反悔?
“三天后他會籍探親之名來北方。柯正明會隨行。”
“柯必威的兒子?不是一直在京中攀附權貴嗎?”石無忌深思良久。
“半年前,柯正明曾輕薄餅夫人。”看來冷剛監視蘇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石無忌雙眸冷得可以結冰,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不管他來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會讓他好過!”沒有人可以輕薄他的女人,即使在未成夫妻前也一樣 “他結交了不少江湖混混”意思十分明白。
石無忌聳眉。
“蘇光平為何反悔?”
“柯正明曾畫出夫人肖相獻給當今最有權勢的趙平七王爺。就是想用美人計成為七王爺的心腹,進而接近皇上當個高官。”
“而蘇光平不知道?”
“是的!而七王爺非常中意夫人,要柯正明將夫人帶至京城。柯必威找蘇光平商量,想藉七王的力量一石二鳥,消滅勢力龐大的石家,謀取財產。用官方力量想定石家謀反罪名。再獻上夫人,則一生衣食無虞,財大權大。”
石無痕神色凝重的看著大哥,而無介早跳了起來。
“好歹毒!咱們先下手為強,殺他個片甲不留!”
但石無忌卻笑了!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看著冷剛。“他們發現了嗎?”
“只是猜測。”
“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愿錯放一個?夠狠!他們比我所想的要聰明多了。還要幻兒偷帳冊嗎?”
“要。這是蘇光平的私心,想要獨吞石家暗里的生意。”
石無忌看向無痕。
“好好研究這本暗帳。著手扯他后腿,我要他未回南方前先破產。”
“知道了。”石無痕應允,起身回房研究。
之后,石無介也給遣走了。
石無忌沉吟良久,問:
“三年來,你暗中觀察蘇家,對幻兒的看法如何?”
“懦弱、倍受欺凌,最不具威脅性。”
“所以你建議我選她當妻子最為恰當?”
“是。”
他的幻兒從來就不是懦弱膽小之人。她甚至敢挑戰他的權威,別人想欺負她,她也不會讓別人好過。冷剛觀人一向精確實在,但那確實不是他所知道的幻兒。這中間有詭異,他一直有所感覺,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蘇光平讓女兒讀書嗎?”他問。
“沒。蘇光平自身沒學識,也沒請過西席教子女識字。他連自己名字也寫不全。”
石無忌楞了下,道:
“跟我來。”莫非幻兒是冒充的?冷剛所說的一點也不符合他所知道的幻兒。這一團混亂弄得他不由自主的心急!一切都那么怪異。
幻兒給傭人匆匆忙忙帶到前廳。心下沒好氣得很。無瑕剛才滿腹心事來找她,她正要安慰她,卻給石無忌召了來。她非常的不高興。無瑕從來沒這模樣,同生為女人的她看無瑕難過,心也擰疼了起來,恨不得為她摘下星星博她一笑。可是此刻卻得匆匆丟下她,火燒屁股的來“覲見”丈夫。她不高興絕對是必然的。由于太生氣了,進入前廳時忘了跨過高高的門檻,結果整個人只好往前仆倒了。這次石無忌可救不了她,離太遠了,趕過來時正好可以扶起她。
“難道沒有人向你報告這門檻有謀財害命之嫌嗎?再摔幾次我鐵定成白癡。”她恨恨的踢了下高高的木板。
“疼不疼?”他擔心的問,扶她到首座。
“不疼。”幸好門內著長毛波斯地氈。“找我來有什么事?”她眼光一轉,看到右方坐著一個左頰有著一道血紅性感傷疤男子。不出色,但有型且充滿男性氣概。她好奇的走近他,就要伸手摸他傷痕,但身后石無忌立刻抓回她,而冷剛的臉則別向一遏。她不依的看著石無忌。“我只是想摸摸看那是不是真的而已。那有人傷疤紅得那么均勻好看的?”
現在石無忌不僅要懷疑她的真實身分,還要確定她是否有特異于人的審美觀。打從冷剛有那一道疤起,沒有人敢正視他原本就嚇人的臉,甚至還有女傭為此嚇昏。石氏兄妹從不覺得難看,只是感到愧疚。直至目前說好看的,只有幻兒了。
“幻兒!你不會以為丈夫會忍受得了妻子碰別的男人吧?”他警告的看她,押她坐回位置上。
“當然——好吧。”古今皆同。如果做丈夫的夠在意妻子的話,就忍受不了。
“他是冷剛,我的兄弟,自小一塊長大。”他介紹。
“你好,我是蘇幻兒。”她輕快的打招呼,似乎還想證明那傷是否為真的,所以眼光直在那疤上打轉。
石無忌不是味道的扳過她的小臉。
“不生氣了?”剛才明明看到她怒氣沖天,怎么才摔個跤,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好本事!
他會以這么輕松自若的口氣對她,想必視冷剛為自家人,在傭人面前他都是冷硬無情的,在冷剛面前卻不會。她經無忌提醒才道:
“無瑕在房中等我,一副難過模樣。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不然她向來溫婉安靜,從沒有像今天這種落寞的模樣。如果沒事我回房了,看看她怎么了,需要大夫我再跟你說。”就要站起,冷不防捕捉到冷剛酷漢表情中的一抹關切。一時之間也不大明白,沒多想就拋諸腦后對丈夫一笑就退回后院了。
“怎樣?”直到幻兒走得夠遠,石無忌問。
“一模一樣的面孔,卻是南轅北轍的性子。”冷剛不可思議的說著。想了下道:“出嫁前一天,她自縊未成。”
這又能代表什么?不算是線索吧?誰能提供答案?石無忌微微苦笑。無論如何,他的心只為眼前的幻兒跳動。溫柔懦弱的典型千金小姐,是他曾經認為會中意此刻卻敬謝不敏的。幻兒多好!獨一無二,最合他脾胃——這樣就行了。目前只能如此而已,等其他事了結完再來慢慢探查這奇怪事件。搖了搖頭,對冷剛道:
“一起回去吧。你三年沒回傲龍堡了,冷叔十分想念你。”
冷剛沒有說話,但神色復雜。石無忌啜了口茶,眼光定在窗外那一大片藍天白云,心思沉靜。對冷剛,他該說該做的都做了,如果他不接受,石無忌也無法子了。世間無限里,卻只情字最傷人。
回到房中,卻見無瑕哭成淚人兒。幻兒忙坐在一迸,直問:“怎么了?怎么了?倒是說呀!”
無瑕是典型的大家閨秀,舉止有禮有分寸,這般失態前所未見哪!幻兒探探她額,摸摸她手,沒什么事呀!悲從中來是什么道理呢?需要發吧?她想。只好等她哭完再說吧!美人哭也是一種藝術,所謂的梨花帶淚大概就是這么一回事。幻兒老會忘了自己并不比無瑕差,卻老是被無瑕的容貌所吸引。好看呀!哭得楚楚可憐,另一種教人心疼的美。
幻兒這樣癡看,教無瑕不好意思再放縱情緒了。
“嫂嫂!”她羞赧低語。
“有什么話說出來會好過一些。悶在心底會短命哦!”她端給無瑕一杯茶。
無瑕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千頭萬緒沒個頭。幻兒是唯一可以信任并且可以傾訴的對象,才教她失態了。
“他…他不喜歡我。”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幻兒雙手橫胸,有些深思。不知怎的,她竟然把冷剛與無瑕想到一塊兒,剛才她與無忌提起無瑕,冷剛就有些怪異。而這廂的無瑕,早不失常,晚不失常,卻在今天莫名的哭得一塌糊涂。不會吧…冷剛與無瑕?
“冷剛?你喜歡他是吧?”幻兒柔聲問著。
無瑕毫不遮掩的點頭,這番堅定讓幻兒明白這情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是青梅竹馬就合理了。冷剛是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但要了解他不簡單,要長期相處才體會得出他的好。
無瑕握住她的手。
“嫂嫂,我長得不堪嗎?他為什么不喜歡我?”
“別亂說,你長得天仙絕色,沒人比得上。我想他是自慚形穢的可能性較大。無忌知道你的心事嗎?你與冷剛的感情如何?”她問。
“大哥…不知道。而冷叔…說主仆不能逾越本分。冷剛…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怎會知道呢?未出嫁的姑娘不能想這些的,我只是一廂情愿。”
是了。她老用二十世紀的心態去看這年代,偏差太大。這時代女方有意也不可明說,只能靜坐閨房讓人上門提親。冷剛又沒表示什么。女方又怎好厚顏訴情衷呢?石無忌又怎么會不清楚?至于冷剛的父親那關才是主要原因。不好搞哪!
迸代門第觀念深重,要打破傳統還得看眾人成不成全。不過她猜測無瑕不是自作多情。只消一個神色,她大致看出冷剛情有所鍾。事情就這么膠著住,結局非常清楚,男方將會抱憾終生;女方嫁人成怨婦。不行!這事她管定了,天生好管閑事的細胞又抬頭了。一樁樁的事攬在自個兒身上,也不管擔待不擔待得了。話說回來,像無瑕這種柔順不會替自己爭取幸福的人,將來隨便找個人嫁了不是很凄慘?何況心又早有所屬。反正她閑來沒事權充一下月老也不錯,替她與冷剛穿針引線,有情,就結合了;無情,也有個了斷。首先必先要了解他們之間曾有怎樣的糾葛。
“怎么會喜歡他?總有個因果吧?”
無瑕一雙翦水雙眸變得迷蒙!眼光看向遠方,彷佛到許多許多年前的景象…一會兒,悠悠開口:
“小時候,冷剛打我有記憶就一直在身邊。他不大理我,不與我說話,只是默默跟著我。是冷叔要他保護我的。因為三個哥哥都忙著練武,被冷叔送到雪山,不在家中。所以,冷剛對我而言像是大哥,又像是父親。”
“十歲那年,冷叔帶我與冷剛到雪山看哥哥,半途卻被狼群攻擊。好多的狼,成百成千的圍住馬車。冷叔與車夫都全力應付,而冷剛抱緊我。一手握繩策馬狂奔。有些大狼企圖跳上車咬人。大概看我人小沒反抗能力,一直攻擊我。他…臉上的疤就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被狼爪抓傷…那時冷剛放棄馬車全力護我,被三只大狼撞出馬車外,滾落十來丈的巖谷中…未落地前仍以身體為墊使我免受撞擊,…可是他的背卻面目全非了!有一塊尖峭的凸石幾乎使他喪命,穿透他右肩,整個背部插入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尖石…”
無瑕再度落淚,神色一片自責與痛楚,緊抓住幻兒的手,哽咽道:“冷叔是用拔的才拔出那塊穿透他肩膀的巖石。趕到山上求醫,哥哥的師父們都說他沒救了,死定了!幸好,幸好當時有一個來雪山找靈藥的奇人路過,帶走了他,花了一年的時間治愈他。三年前,他曾經回傲龍堡一次。三哥說他已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物。傳承那奇人的卓絕醫術,并且有一流的武功…我好高興他回來了。那年正是我十五歲及笄,剛受完成年禮,有很多人上門提親。我希望我能當他的新娘,希望他會向大哥開口提親,可是,他沒有,住了三天又消失了,那三天又對我避不見面。消失后就沒再回過堡中…他不愿待在有我的地方。大嫂,我喜歡他呀!不是愧疚,不是報恩,我心中只有他呀!為什么他要避著我!即使他不要我,我能看到他也就滿足了…他今天來牧場,我不敢去看他,怕他又要消失…我好難過,嫂嫂——”
哎!這可憐的小可人兒。生在這種時代就是這么悲哀。女孩子不能吐露自己的情意,不能表達自己的意見。凡事全憑父兄做主,婚姻就這么訂下了;再者,憑媒妁之言,胡亂牽線,那有當事者吭聲的份?
幻兒對冷剛深感佩服。冷剛這么保護無瑕,那有對她無情的道理。她心中轉了幾轉。
“別哭了,無瑕,冷剛一定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才逃開你。”
無瑕搖頭。
“不,他一定憎恨我才躲著我。我害他破了相,害他幾乎喪命…”無瑕自怨自艾的數落自己。
幻兒打斷她的話。
“絕對不是。我問你,冷剛的父親就是冷叔,他是個怎么樣的人?他只是個總管,為什么你們對他那么尊敬?為什么無忌他們跑到雪山練功?放你一人。”她還不了解石家的過往。此刻她當然不是在替蘇光平打探些什么,而是她發現冷剛的父親必是阻止冷剛的最大阻力;反正她也對冷叔這個人好奇。
幸好無瑕也不認為幻兒在打探什么。輕道:
“我出生三個月,爹娘就死了,冷叔一手帶大我們。經營我們石家的產業,在大哥能獨當一面后全部移交給大哥,而自己退回總管職位。我原本想拜他做義父,但冷叔不肯,他很嚴守主仆之分。他與我爹是一同長大的好友、生死之交,世代一直是石家的總管。將來冷剛也會是。冷家的祖訓是守護石家,世世代代,直到滅絕。”
這種祖訓太不合理了!那有要自己子孫世代為奴,不得翻身的祖先?這當然很讓人感動,冷家世代忠貞不阿,放眼古今中外,倒還真是少見。能如此忠貞,一定是某一代石家有大恩于冷家。可是祖訓訂得嚴苛,世代下來,主仆分得如此明確,那就麻煩了。就像現在眼前這一對,弄不好就成了牛郎織女,完蛋啦!
無瑕喝了口茶又道:
“我們石家,曾經給土匪洗劫滅門,才送哥哥們上雪山學藝。”她沒心思多談。
那么蘇光平鐵定脫不了干系。這事無瑕了解必定不多,以后再問無忌好了。
幻兒柳眉一挑。
“無瑕,想不想見見冷剛?順便讓我觀察他是否對你有情?”
“想呀!可是他會躲著我。”
幻兒詭異的笑了。
“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你馬上生病?”
無瑕一楞,笑出來。哦!老天,只有嫂嫂才想得出。可是她向來很少生病,頂多自昨天開始食不下,身子虛了些而已。
“反正你馬上躺著,裝病就行了,其他的我來負責。躺好!我去叫人了。”幻兒拉無瑕上床,蓋好被子,即往外走去。倒要看看那醫術卓絕的冷剛如何診斷法。
在書房找著了石無忌與冷剛,故意不看冷剛,裝出一臉憂愁的對丈夫道:
“無瑕病了!你快找醫生來替她看看。她昨天就沒吃東西,臉色很不好呢!”就要拉無忌走。
石無忌神色凝重,看向冷剛。
“他就是現成的大夫。走吧!”
幻兒捕捉住冷剛憂心的神色!炳!她猜對了。
一行人到房中。無瑕見到冷剛就流下淚了,忙躲開眼,怕一片深情潰堤而出,而冷剛站在床沿,遲疑不前,楞楞的盯著比三年前更加美麗、更加出落得有如天仙一般的無瑕。
幻兒暗中扯了扯丈夫衣袖,輕輕揶揄:
“哇!好厲害,用眼睛就可以看出無瑕生什么病呢!”
石無忌橫她一眼,走上前,把無瑕的手交給冷剛。冷剛微微一顫,馬上收攝心神,認真把脈,一會兒立即松開手。“小姐身子較虛,我開幾帖補品每日服兩次即可。”
沒有多言,就要與石無忌一同出去。幻兒一把拉下無瑕,無瑕痛叫出聲,整個人跌下床。
兩個男人迅速轉身,就見到無瑕袖子滲出的血跡。冷剛飛奔過來,拉高無瑕的衣袖,她撞傷了手肘,晶瑩雪白的手臂,幾處擦破皮。冷剛眼中的焦急擔心顯而易見。幻兒暗自吐吐舌,正巧迎上丈夫警告的眼光。他眼角余光看到幻兒做的好事。
“有沒有怎樣?”冷剛終于對她開口。
幻兒正巧在冷剛身后,拼命打手勢,指著頭疼、手疼的暗號。
無瑕心虛的低頭。
“我頭好暈,手也疼。”
“冷剛,你好好替無瑕檢查看看,我們去向總管拿傷藥。”幻兒交代完,馬上拉著丈夫的手走出去,一直走到花園,就被石無忌由身后抱起,雙腳騰空,她忙摟住他脖子。石無忌放她坐在涼亭的石桌上,盯著地問:
“你在做什么?”
“他們很相配呀!”她抬高下巴。“你反對嗎?”
石無忌笑了笑,釋然了。她想玩,就讓她去玩,這事他已做到無能為力的地步,也許幻兒可以。他輕按了一下她的俏鼻。“你做做看,回房我們再談。該用晚膳了,看來大伙兒一起用飯妥當些。”他想到她下午的挑逗,邪氣一笑。他不會忘記——要如何“疼惜”她,只是時間挪后而已。
幻兒此刻心思全在無瑕身上,沒注意到丈夫得意的神色,猶天真的計劃別人的好事。
幻兒再度回房時,冷剛已經走了,她好奇問道:
“你們有沒有談什么?”
“我…不知道該談什么…”無瑕挫敗的說著。
幻兒坐在她面前。
“決定非他不嫁?”
無瑕堅定的點頭。
這就好辦了,她握住無瑕小手道:
“我認為癡癡等命運之神眷顧是最愚蠢的行為。我們女人的幸福終其一生就系在一個男人身上,你是要與一個不相干的男人結成夫妻,還是要靠自己努力嫁給心上人?想必你也了解冷剛,太含蓄就完了,打死他也不敢想要娶你,雖然他可能已經愛你十七年了。哎呀!真不曉得你怎么會看上那塊楞木頭。冷得像冰塊,全身上下沒一絲柔情,又長得不好看…”她故意愈說愈糟。
無瑕可受不了。
“他——他才不是!他不擅詞令,可是他是個很好的人,他不會用浮華的行為表示對別人的關切。但只要他人有難,他卻一馬當先。而且,他也沒有長得不好看,那道疤使他看起來更像男子漢。”無瑕激烈的反駁,在看到幻兒促狹的眼光后倏止,臉蛋迅速臊紅不已,窘道:“大嫂,你——你壞死了!”不依的靠入幻兒懷中。
“他這么好,你可要好好把握。”
無瑕在她懷中點頭。一會兒,傭人來請吃飯。她拉起無瑕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笑道:
“冷剛這個人倒有兩句話可形容他: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己。明天上馬車我教你識字,就先學這兩句吧。”
無瑕欣喜的點頭。可是幻兒又壞壞的加了一句:“讓冷剛來教就正合你意了!”說完提起裙就跑。
“嫂嫂!你好壞!”無瑕掄起小拳頭追了過去。
銀鈴般的笑聲一路飄來前廳。
跑得臉色紅撲撲的兩個天仙般美人同時出現,實在令人驚。幻兒找到丈夫身影忙躲到身后,笑得無力。
“救命哪!無瑕追殺我!”
石無痕拉過妹妹坐在他身邊,正巧間隔著冷剛。
“依大嫂的能力,無瑕那里是您的對手?”
“是呀!大嫂不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無介也瞎起哄。
幻兒給他們兄弟倆一個大白眼,冷笑。
“要與你們一般見識不就降低我的格調,與你們同流合污了?”耍嘴皮子她從不落人后。
“用餐吧。”石無忌帶妻子入座,招呼傭人上菜,表示唇槍舌劍到此為止。
一碗泛著香味的面條擺在她與無忌之間。其他人沒這一道菜。她好奇的看總管李清。
“為什么?”
李清恭敬道:
“這是牧場每對新婚夫婦都得吃的。名叫“天長地久”,上好面條,與陳年梅花酒加水果酒熬成,獨家秘方,夫妻一同吃了,會長長久久,永不分開。討個吉利。”
“是呀,要一同吃。”無介起哄。
幻兒皺眉。“這名字不好。”
“怎么個不好?”無痕不明白。大家也不明白。
幻兒吊胃口的搖頭晃腦,久久才道:
“這句“天長地久”完整念起來,是這樣的:“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還會好嗎?改個名字吧,我與無忌要快樂過一生,可不想成怨偶。”
眾人失笑出來,真虧她說得出這種殺風景的話。
“不愛吃是吧?硬找個名目推托。”石無忌真是了解她。
“不是不愛吃,只是不愿給他們當戲看,又沒有錢收。”她橫了無介一眼,然后在丈夫耳邊低語:“我們回房吃。”石無忌點頭輕笑。
任眾人拉長耳朵也聽不清,無介叫了出來:
“有話應該光明磊落說出來,大家一起聽。”
幻兒得意洋洋的斜睨石無介。
“叫你多看書你不要,孔子不是說:非禮勿聽嗎?沒知識。這叫耳語,也叫私語。代表不宜宣揚,我還以為只有三姑六婆才有探人隱私的僻好。我說,無介,你確定你閣下沒弄錯性別?”話完,再也忍不住大笑出來。
除了石無介一張臉哭笑不得外,其他人都笑歪了,連一向七情不動的冷剛竟然也笑了!
“嫂嫂,我那兒招惹你了?就是有也不致于罪該萬死吧?”無介苦笑。
幻兒竟然還有話說:“沒那么嚴重!相反的,我覺得你很偉大。”
“怎么說?”無介不信。
“你提供本身當我們的開胃菜呀!你不明白嗎?以前老萊子七老八十還在彩衣娛親,列入二十四孝;你更偉大了,繼老萊子之后不惜犧牲形象造福親人。與老萊子齊名,能不偉大嗎?等你死了,我會撰寫第二十五孝為你歌功頌德。”話完雙手合十。
“呸呸呸!不吉利,我還想活一百歲。”
“那你就多保重。千萬切記,明哲保身。”她好心的提醒他。無介不敢多言,安靜吃飯。
一頓飯倒也平安度過,沒有風波。
用完飯,男人們轉移陣地到書房。無瑕吃了藥早早回房休息去!幻兒只好也回房了。
浸在浴池中好一會兒,才起身披上一件真絲睡衣,反正也不打算出去了,衣衫不整也沒人會看見,在小花廳晾著半干的長發,等無忌回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欲睡起來。
石無忌回房就是見到全身蜷曲在躺椅上的幻兒,像個孩子似的無邪睡臉。微光下映出她那一雙修長均勻的美腿,可是教人心魂俱失,目眩神迷!他微笑抱起她。幻兒若有所覺,揉了揉臉,賴在他溫暖懷中。
“怎么去那么久!”
“我不知道你會等我。”他吻了她一下,抱她回內房,輕放在軟床上,自己也躺在一側。幻兒恢復一些精神。
“無瑕嫁冷剛好不好?”
“不妥。”他拉過薄被蓋住兩人,并且拉她入懷。
“為什么?”
“不是門當戶對的問題,是冷剛與冷叔不肯。無瑕那丫頭的心思我不是不懂。但冷剛行蹤不定,居無定所,假如強迫他娶無瑕,他自是不會拒絕,但他要如何安頓無瑕?冷叔寧死也不肯拿取石家一分一毫的贈與。三年前他回來時,我就曾提過,并且也考慮好他的未來。我總不能讓無瑕嫁去吃苦,冷剛也不舍得。可是他的心結太深,加上冷叔反對。冷剛第三天就走了,偶有書信往返卻不露面,也許冷剛根本無意于無瑕。”
幻兒反駁:
“才不是無意!是兩情相悅卻苦于世俗眼光。你明知道卻又坐視不管方可惡。你不管,我來管!他們是天生一對。”
無忌這邊的確不是問題,接下來好辦多了…幻兒握住床單下不安份的手,低喘道:
“你安份些行不行?我正在想要如何幫助無瑕呢!”
石無忌翻身壓住她,邪笑。
“先想想如何幫助你的丈夫吧!你不會以為我忘了下午的約定吧!”
話完,便肆無忌憚,以唇封緘,沒讓幻兒有開口的余地,雙雙陷入狂熱愛欲中,無需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