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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粉墨(四)

  林媽媽圓潤的面上堆滿了笑,“郡主出嫁是遲早的事情,看三夫人的樣子,或許真如郡主所說,是雙生子也未可知…”福王妃含笑點頭,隨即隱隱露出幾分憂色,“畢竟是頭胎,身子一向不好,若真是雙生子,卻也是喜憂參半…”

  女人生子,和死亡不過是隔著一層薄紗。福王妃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林媽媽就說道:“當日為大夫人接生的幾個產婆,我看著都是不錯的,不如再去尋幾個有經驗的婆子,到了三夫人生產的時候,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你說的不錯。”福王妃面色微凜,“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不光光是瑾兒,就是我,心里也不安生。”想了想,說道:“你和趙管事說一聲,讓他去市井上探尋探尋,看有沒有可靠的婆子,宮里的幾位接生的媽媽雖好,可有些時候,民間也是臥虎藏龍。”

  林媽媽忙應了一聲。

  福王妃突然沉默了下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片刻,才緩緩問:“王爺,這些日子在做什么?”林媽媽面上的笑意就淺了些,低聲答道:“這些日子一直在書房里,偶爾和三少爺說說話,甚少出門。”

  福王妃暗暗嘆了一口氣,眼里漸漸泛起了水光,“自瑜兒過世以后,他心里就憋著一口氣,總是不痛快…”不管怎么說,福王對杜懷瑜的一頓打,給了他重重的一擊,或間接或直接的導致了他的死亡。

  林媽媽心中唏噓不已,忙岔開了話頭:“三少爺回來以后,王爺立刻就召見了他,看起來該是有什么事情才是。”福王妃微微頷首,“他們爺倆總是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林媽媽就說道:“您若是有心知道,不如讓三夫人去問問三少爺?”

  福王妃搖了搖頭,目光微閃,“既然瞞著我,想來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不過瑾兒雖瞞著我,可不見得會瞞著紫言…”林媽媽微微一愣。福王妃又綻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們小倆口之間,似乎沒有什么話是不能說的…”

  還未等林媽媽接話,福王妃已笑道:“再將單子拿過來我看看,云兒的陪嫁,我得好好計量計量才是。”林媽媽忙遞上了手里的賬冊,“您看我們在蘇州還有三千畝的莊子,年年收成都不錯,在西面雖有不少田莊,可那里土地不好,也只能種些花生罷了。”

  “都賣了吧。”福王妃回答的很爽朗,“也趁著這機會,好好整整陳年舊賬,將那些沒有什么收益的田莊,也都賣了,若是還有那不錯的莊子,也花錢盤下來。還有繡坊,油坊,商鋪這些,也都好好盤點盤點…”

  福王妃在金陵這些年,積下了不少資產。林媽媽默默聽著,忍不住問:“王妃,您這是要…”福王妃眉梢微挑,端著茶盞,淡淡說道:“我也漸漸上了年紀,是時候放手了…”“您…”林媽媽目瞪口呆,“您還是精力正好的時候…”

  福王妃笑著搖頭,“立世子的折子,王爺已經呈上去了,用不了多久,瑾兒就是我們府上的世子了。到時候我收下的東西,自然是要全部交給他,瑾兒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如何處置。紫言雖然年輕,可也行事穩妥,日后身為宗婦,遲早也要擔此大任。”

  這樣說來,福王妃是打算將內院大權,全部交給沈紫言了。

  內院權力交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是林媽媽沒有想到,福王妃這么早就要交付大權了。從前一直以為是大夫人挑起擔子,悉心培養,想不到事到如今,這擔子竟會落在福王妃唯一親自挑選的兒媳身上。

  真真是天意弄人。

  福王妃想著,心里也是感慨萬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好像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一般。瑾兒長到十五歲,一直不肯松口娶妻,偏偏在慈濟寺遇見了紫言,又偏偏一眼就看中了,她嫁進門來,又偏偏得了瑾兒的喜歡,這金陵城變了不知多少,那小倆口卻還是從從容容,這日子不知道多讓人稱羨…”

  林媽媽忙陪笑道:“那也是您一開始眼光好,萬里挑一,就看中了三夫人,不然,哪里來的今日?”福王妃笑了笑,嘆道:“今時不比往日,一年又一年,我也漸漸精力不濟,出了這些事情,我已經心力交瘁,也想有個人能分擔分擔。等到紫言生產后,過上半年,我便將慢慢將這后院的事物,交與她打理吧。”

  林媽媽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說。

  福王妃微微一笑,“說起來也真是巧合,我記得當初墨書和你家侄兒的親事,還是我說起的。看著樣子,墨書多半就是紫言屋子里的管事媽媽了,你侄兒日后也得了恩典,放出去做個掌柜,也算是光耀了。”

  林媽媽連連自謙了一番,笑著嗔道:“您如何就篤定,這墨書定然會做了管事媽媽呢?”福王妃抿著嘴笑,過了片刻,才說道:“我瞧著墨書倒有你年輕時候的幾分風采…”林媽媽掌不住笑了,“您可真是折殺奴婢了。”

  福王妃笑著搖頭,端了茶盞。

  姚非魚卻是尋著由頭,不住的和沈紫言搭訕。初時沈紫言還能應答上幾句,漸漸就露出了幾分不耐之色。沈紫言身邊的人,從來不曾有誰,這樣絮絮叨叨的。她本就是喜好清凈之人,而杜懷瑾也是不喜人多言,是以這院子里,人人都學會了慎言慎行,多說少做。

  姚非魚似乎渾然不覺,猶自滔滔不絕的說著些客套話,過了片刻,突然神色一黯,說道:“我小時候,家徒四壁,父母沒有活路了,就將我送給了親戚家養活…”這可真是自揭傷疤。可是沈紫言對于她的過去,沒有半點興趣。

  姚非魚眼眶微紅,楚楚可憐的說道:“夫人出身大戶人家,想來是沒有經歷過這種生活…”沈紫言揉了揉眉心,胡亂嗯了一聲。姚非魚眼里已有了盈盈水光,“那時候只求有一口飯吃,便別無所求了。”

  沈紫言實在有些費解,她長篇大論的在自己面前哭艱難,難道是指望自己生出一番惻隱之心?可是先暫且不說她的話真真假假,根本無法叫人信服。就是她的過去屬實,那也的確是可憐,可這并不能成為接納她的理由。

  從她進府開始,就被刻上了大皇子的烙印,這一點,沈紫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尤其是現如今和大皇子的關系如此敏感,一不小心,可能就被反咬一口。

  “夫人,少爺回來了!”沈紫言正依依呀呀的敷衍著,就聽見外間小丫鬟來報。

  話音剛落,杜懷瑾已大步走了進來,衣帶飄揚,帶著幾分風風火火,見了沈紫言,眼中一亮,“紫言,我跟你說…”話未說完,被沈紫言一聲咳嗽打斷,“才將將回府,也乏了吧。”說著,便欲起身斟茶,卻被杜懷瑾按住了肩膀,“別亂動,我來。”

  一句話的功夫,杜懷瑾順手拿了案幾上的茶盅,斟了兩盞茶,一盞端在了手心,另一盞就信手推給了沈紫言,用手輕輕拭了拭杯面的溫度,才柔聲說道:“吃茶。”姚非魚愣在了當場。

  這屋子里的人早已見多不怪,習以為常,反而是姚非魚,第一次見到杜懷瑾親自替夫人斟茶,嚇了一大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紫言眼角余光見得分明,不動聲色的端著茶盞,淺淺抿了一口。

  杜懷瑾順勢就坐在了沈紫言身邊,下意識的雙手就撫上了她的肚子。秋水幾個見機都忙退了下去,姚非魚趁機上前一步,深深看了杜懷瑾一眼。偏偏杜懷瑾眼里心間都唯有沈紫言一人,哪里容得下旁人,姚非魚直直盯著他看了好一陣,也未引起什么注意。

  “少爺!”姚非魚落落大方的上前幾步,半跪著問安。杜懷瑾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微微一愣,茫然的看了沈紫言一眼,“這是新來的丫鬟?”沈紫言嘴里含著的茶水差點噴出口來,難以置信的瞅著杜懷瑾,確認他不是玩笑,才慢悠悠放下茶盞,輕咳了一聲,“這是姚姑娘,三少爺想來是眼花了,連人也認不清了。”語氣里有著幾分玩笑的意味。

  杜懷瑾怔了一怔,上下打量了姚非魚一眼,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我和夫人有話要說。”姚非魚眼里閃過一道不甘之意,而后半蹲著身子,對沈紫言笑道:“夫人,您身邊也沒有一個服侍的,我服侍您吃茶。”說著,便欲伸手去端茶盞。

  “不用了。”沈紫言趕在她前面端起了茶盞,“你先下去吧。”姚非魚磨磨蹭蹭的,過了好一陣才出了門。杜懷瑾望著她的背影,薄唇抿成了一條線,眼里閃爍著若有似無的冷意。

  沈紫言轉過頭,支著下巴,笑吟吟的看著他,“你當真是不記得了?”

大家手里若是有閑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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