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的手,慢慢撫上了鬢角。]
于是盤郁在心頭的心酸騰騰上升,大滴的淚,凝成玲瓏的粒,如青草上的白露,沒有微風的吹拂,就那樣靜靜的,墜下。碎成了滿地梨花,點點滴滴都是凄涼意。一縷寒冷如纖細的紅線,從她指尖,直入心中。
“紫扣“”,杜懷崖細細的凝視她,聲音漸漸變得低沉,“我對不起你…”事到如今,一切言語都顯得太過蒼白。沈紫言驀地抬眼看他,視線從他的額頭,到眼睫,再到嘴唇。似乎要在一刻間,將他牢牢的記住。
“什么時候走?”沈紫言輕輕靠上他的肩。
“不出意外,就在這幾日。”杜懷謹的胳膊圈得更緊了些,吐息噴在沈紫言脖頸上,帶著微微的癢意。懷里的身子掩飾不住的一僵,許久后才慢慢放松,緊接著便是聲悠遠的長嘆,滿是無奈,“我知道了。”
二人只是依偎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想去想別的事情。
直到斜刺刺的昏黃光線照射進來,沈紫言才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活動了下僵直的身子,靜靜的立在窗前,“我們去娘那里坐坐吧。”背后傳來低低的嘆息。
杜懷崖微微領首,“好。”沈紫言也不回頭看他,自顧自的出了內室。一眼望去,蒼茫大地上是厚厚的積雪。而扯絮般的天空,已有了片刻的寧靜,無風無雪亦無雨。杜懷謹就扶著她的胳膊,二人沉默的走到了福王妃的院子。
在院子門前,可見昏黃的燈光反射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陰影。沈紫言心里已是百轉千回,這事,該如何同福王妃說起?對于一個痛失長子不久的母親來說,還有什么,比她的幼子要上戰場更殘酷?
杜懷崖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茬,在院子外沉默了良久,才輕聲說道:“進去吧。”沈紫言胡亂點了點頭,在他的攙扶下,走了進去。屋子里瓔落幾個,都立在外面,氣氛顯得壓抑而沉默。
沈紫言微微一愣。
就見林媽媽走了出來,深深看了杜懷謹一眼,說道:“三嚴爺,王妃正等著您呢。”杜懷謹面色微凝,點點頭,撩開簾子,和沈紫言一同走了進去。只見福王妃坐在榻上,神色哀威。]而福王坐在東面的椅子上,手里捧著一盞茶。
想來二人在他們來之前是說過話了,不出意料,多半就是杜懷謹的事情。福王妃一抬頭見了杜懷謹,眼淚就簌簌的落了下來,“謹兒“”聲音無助而凄惶。杜懷謹就跪在了福王妃面前,““”,福王妃掏出帕子,捂住嘴唇,低低抽泣了起
福王已別開臉去,眼里分明有隱忍的閃爍。
杜懷謹垂著頭,聲音也有些哽咽:“孩兒不孝…”福王妃心里更是痛苦,忍不住放聲大哭,“我大楚朝人才濟濟,為何突然讓你去?”福王就斜了她一眼,“方才我不是和你說得清清楚楚?皇上剛剛登基,根基不穩,親信不多…”
這下福王妃更是大哭,“你從前的手下,哪一個不是立下了赫赫戰功?我們謹兒還未及及冠之年,你就這樣狠心讓他去西北那等苦寒之地?”福王蹙了蹙眉,“我當年上戰場,也不過十六歲!”
“你是你,謹兒是崖兒!”福王妃悲痛得難以自抑,雙肩不住抖動,“可憐我年過四十,膝下也唯有這一個兒子,這要是有什么好歹…”說著,又看了看沈紫言,“紫言腹中還有將近四個月的孩子…”
沈紫言心里一陣苦澀,垂下頭,迅速的眨了眨眼睛,將涌上的淚意,生生逼了回去。
福王妃低聲哭了一陣,這才漸漸平靜下來。林媽媽忙端著銅盆服侍福王妃凈面,又用熱毛中替她敷眼睛。杜懷崖就趁機說道:“娘,我也不過是在軍中指揮部下作戰,不必自己動手的。”
沈紫言看了他一眼。
這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軍人可不比文人。許多軍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哪怕來的是皇帝的兒子,也不見得就會心服口服。而軍中最重視的,還是統帥的能力。若是開戰之時,統帥畏畏縮縮躲在后方,只會叫人瞧不起。
杜懷謹那樣驕傲的人,哪里真會做出這等事。年紀輕輕,想要統率萬人之軍,只會比旁人付出的更多,才能得到認可。所謂士氣,可不是一兩天就能養成的。然而毀滅,卻不過是一夕之間的事情。
福王妃抬眼,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用哄我…”說著,又掌不住哭了起來。杜懷謹好說歹說,好容易才叫福王妃的哭聲靜止了下來。福王就朝著杜懷崖使了個眼色,“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還沒用晚膳吧?”
杜懷謹見機,忙答道:“正是呢,這一問,倒覺有十分餓意了。福王妃雖然心痛,可到底心疼兒子,一連迭命人上菜。沈紫言和福王妃一桌,杜懷謹和福王一桌,四個人靜靜的用完了晚膳。福王妃突然望著杜懷謹,長長的嘆息:“我知道你從小就是拗性子,這次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你又做好了打算,我也不攔著你。只是你可得答應我,無論如何,都得好好的回“”,
想不到轉變的這樣快。
沈紫言暗自嘆息。福王妃所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緩沖罷了。
杜懷謹鄭重的應了。
坐了片刻,二人便起身告辭。出了院子時,沈紫言看著月光下二人被拉成的影子,默然半晌。許久許久,才低低問:“要去多久?”“少則三四個月,多則一年多。”杜懷謹無奈的嘆息,“希望能趕在孩子出世前回來。”
沈紫言偏過頭,看了他片刻,突然低低說道:“我乏了。”杜懷謹一怔,立刻就蹲下了身子,“我背你。”沈紫言沒有片刻猶豫,爬上了他的后背,伸出雙臂緊緊攬住他的脖子,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一陣陣暖意。
在這寒冷的夜里,沈紫言埋頭在他后背上,大滴的淚,浸透了他的外袍。
杜懷崖有意放慢了腳步,這一段路,走得比往日不知慢了多少。沈紫言暗暗的想,若是永遠沒有盡頭,該多好。只是可惜,路途再遠,走得太慢,也終有到達的時候。更何況,杜懷謹也擔心在外間太久,會凍著她。
杜懷崖徑直在滿屋子人異樣的眼光中,背著她進了內室。輕輕將她放在炕上,默然無語。
“三郎。”沈紫言突然直撲入他懷中,“抱著我。”杜懷謹一怔,立刻將她緊緊抱住。而他的唇,帶著些許暖意,就那樣傾下。沈紫言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衣角,迫使他離自己更近,而兩人間,再也沒有一絲空隙。
杜懷謹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雙手不可遏制的在她瘦削的背上,上上下下的摩挲。沈紫言忽然覺得無法言喻的哀婉,將她團團籠罩。若這真是最后一夜,那么,就當作是她,在盛宴之后,最后的放縱。
絕望而又芯傷,沈紫言幾乎要落下淚來。
杜懷崖滾燙的呼戲吹拂著她的面頰,讓她心里溢滿了酸楚和歡喜,用盡力氣回應他的吻。
纏綿而決絕。
杜懷崖終于按捺不住,伸手探入了她的衣襟,微冷的手,觸到她溫熱的皮膚,一陣戰栗。沈紫言卻沒角片刻猶豫,順勢解開了他的衣帶,沒有矜持也沒有羞澀,徑直咬上了他的脖子,留下一個月牙形的淺淺的印記,“杜懷謹,不管在哪里,我都要你記住我。”
“此生此世,至死不渝。”杜懷崖溫熱的氣息將她渾身籠罩,讓她禁不住弓起身子,索求更多的親近。杜懷謹一把拉開被褥,將二人團團包裹。而后,一拂手,她的衣衫,夾雜著他的褻衣,就此平平穩穩的落在了不遠處的屏風上。
緩緩在她體內進出,杜懷謹的唇一遍遍的掠過她的面頰,嘴角,唇瓣。
只覺如波濤般的快感,幾乎將他淹沒。
而他低沉的聲音,一聲聲的呢喃。卻是紫言二字,不過是她的名字。
三日后,風送來的氣息,有些濕潤的味道。一抬頭,漫天都是蕭瑟的冬雨。沈紫言看了眼門外的雨簾,親手尋出一柄青綢布傘,望著層層疊疊的腳印,笑靨如花,“早些回來,我為你留著門。”宛若是尋常的出門,而他在日落前,會無聲無息的推開門,出現在她視野里。
杜懷謹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額前,被他隨意的拂開,凌亂的垂在一邊。他輕笑了笑,接過她手里的傘,“我知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等我回來。”說完這句,將視線艱難的從她臉上挪開,“我走了。”垂下眼,轉過身去,天青色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這綿綿冬雨中。
沈紫言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遠去,心里一陣恐慌,再也按捺不住,張口欲喊,就見杜懷謹急匆匆的奔跑了過來。青綢布傘遮去漫天冷雨,溫醇的聲音就在耳邊,“紫言,我喜歡你。”再也沒有別話,又是一陣匆匆的腳步。
而他的身影,終于漸漸消失。
沈紫言立在屋檐下,任由飄零的冬雨,淋濕了半邊身子。而蒼白的面上,猶自殘留著滾燙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