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謹親自送她出門,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攙著她,到了垂花門前,又低低的囑咐:“到了安王府也別緊張,安王和安王妃都是極好的人,為人也熱忱。]他們府上和我們府上一般無二,你上臺階的時候當心些,仔細地上的霜。”
說著,又叫阿羅呈上了一個朱紅色的雕花盒子,“這里面裝著些酸棗糕,桂花糕,你若是餓了,便吃一些墊墊肚子。只是不要隨意讓人去買街上的吃食,那東西不潔凈。你和安王妃說完了話,到時候安王妃自然會留飯,你有身子的人,許多東西吃不得,也別逞強,和安王妃直說便罷…”絮絮叨叨的,大有促膝長談之勢。
沈紫言不由納悶的撫額,心里暗自嘀咕,從前怎么沒發現這廝有這種習慣。絮叨起來就沒完沒了的。眼看著身邊幾個丫鬈都垂下頭,強忍著笑意。沈紫言不由輕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你再說下去,就耽擱了時候了。
“都仔細服侍著!”杜懷謹轉頭對丫裂婆子們吩咐了一句,才轉過臉對沈紫言笑道:“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沈紫言點了點頭,轉身吩咐秋水:“你在屋子里候著,替我做幾樣物事。”自墨書走后,沈紫言的貼身小衣,多半都由秋水接手來做。
秋水笑著應了。
杜懷崖卻偏偏跳出來問道:“做什么?若是當真喜歡,不如讓府上的繡娘們做。”大庭廣眾的,沈紫言哪里好說讓秋水替自己做褻衣,也就隨意笑了笑,“不過是幾塊尿布,讓秋水做了得了。”
杜懷謹眼中一亮,初為人父,有許多地方不明。聽了沈紫言的話,煞有其事的說道:“我進宮去問皇上要些好布匹來。”不過是做尿布,福王府精致名貴的布匹不知凡幾,哪里用得著進宮。
可杜懷謹正在興頭上,沈紫言也不忍拂了他的興致。
更何況,實在不想再和他聒噪下去了…
也就微微領首,不再多說,一轉身上了馬車。杜懷謹一直看著她的馬車消失在視線里,才轉身離開。眼角余光瞥見秋水,悄悄的問:“做一塊尿布要多久?”秋水微微一愣,強忍著笑意說道:“月末小半個時辰。”杜懷謹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以什么布匹為好?”
秋水忙笑道:“只用些柔軟光滑的布匹,便不差離了。]”杜懷崖胡亂點了點頭,雙手負在身后,走了進去。秋水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微閃。一同出來的隨風就湊到她身邊,抿著嘴輕笑,“三少爺對我們家小姐,可真是沒的說了。”
秋水斜了她一眼,然而喜悅卻不可抑止的洋溢在眼底眉梢。
或許真應了杜懷崖所說,沈紫言才坐上馬車不久,便隱隱覺得有些餓意。這些日子一日比一日嗜睡,一日比一日胃口好。沈紫言吃了幾塊桂花糕,便覺睡意襲來,歪著頭,靠在車壁上,沉沉睡去。
在馬車里服侍的白蕊見機忙替她蓋上了一層猩猩氈子。
沈紫言在夢里睡得不安穩,蹙了蹙眉頭。
直到有雙輕柔的手不停的推她的肩膀,“夫人,安王府到了。”沈紫言朦朦龍龍的醒來,揮了揉眼睛,茫然的問:“怎么了?”白蕊笑道:“夫人,我們到安王府了!”沈紫言怔忸了一陣才回過神來,忙在婆子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就見垂花門前四五個媽媽模樣的人候在那里了。
“您可算來了!”為首的一個媽媽梳著圓髻,屈膝行了禮,笑瞇瞇的說道:“我們王妃可等了好一陣了。”沈紫言剛剛下馬車,猶有些站立不穩,好容易在白蕊的扶持下才穩住了身形,也就笑道:“出門的時候耽擱了一陣。”然而想到杜懷謹溫聲細語的囑咐,心里一暖。
那媽媽就領著她進了門,上了抄手游廊,一面走一面提醒:“這里路滑,您當心些。”沈紫言就隨口問道:“你們郡主在做什么呢?”那媽媽和善的笑道:“郡主這些日子都跟著王妃學管家,也要做女紅,忙得了不得。”
看起來安王妃為了杜月如,是耗費了不少的心思。
一路上和幾位媽媽說著話,不多時便到了安王妃的住處。也不待人通傳,那媽媽就領著她進了院子。看樣子,這媽媽是安王妃身邊得力的媽媽了。有兩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在臺階下,見了她們來,忙迎了上來。
那位媽媽親自為她撩起了簾子,沈紫言就看著安王妃坐在鋪著白虎皮的繡墩上,旁邊歪著一女子,桃紅色的小襖,肌膚是賽雪欺霜的白皙。只見她滿頭烏鴉鴉的青絲上插著兩支金管,如蓮藉一般的手臂上裁著一串南海珍珠。
看這模樣,倒和幾年前的杜月如有幾分相似。
沈紫言已經不用懷疑,在安王府內,能如此安之若素的歪在安王妃身邊的人,除了郡主杜月如,還能有誰?也真真是女大十八變,乍一眼看去,如今的杜月如早已褪去了兒時的青澀,變成了明眸皓齒的大姑娘了。
沈紫言忙上前去給安王妃行禮,一旁的杜月如見了她,露出了幾分好奇之色。安王妃笑呵呵的讓她坐在了暖榻上,又命小丫頭給她送上了手爐,“外面天寒,你可沒凍著吧?”沈紫言笑著搖頭,“雖說天寒,可我出門的時候,穿了厚厚的小襖。”
安王妃笑著打量了她一眼,轉頭斥道:“見了你沈姐姐,還不來拜見!”杜月如眼里有一閃而過的洗然之色,雀躍的笑道:“你就是云姐姐的三嫂嫂,我們見過的!”沈紫言笑著點頭,“正是在水云的及并禮上。”
杜月如皎潔的小臉上滿是笑意。
安王妃看了她一眼,嘆息道:“你可別笑話,我們家這孩子,真真和你們府上的水云是兩姐妹,一個模樣…”沈紫言抿嘴笑道:“小孩子正該如此,我可就喜歡這種性子的。”安王妃又看了自家女兒一眼,“你回房去做女紅,我和你沈姐姐說說話兒。”
杜月如倒也溫順,笑著應了一聲,臨出門時又對著沈紫言回眸一笑:“沈姐姐你和母親說完了話,我也尋著你玩兒。”安王妃瞪了她一眼,杜月如才收了笑,訕訕然下去了。
安王妃見著她離開,示意那媽媽關了門,才又問道:“令尊如何說?”并沒有問起柳氏的意思。看樣子對沈家的情況也十分了解。
“家父倒是十分愿意的。”沈紫言笑了笑,“現在就差您一雙媒人鞋了。”
“想不到如此順利。”得到了雙方父母的許可,這樁婚事也就不離十了。安王妃心里十分歡喜,“到時候用金線給你挑一雙!”沈紫言掩袖輕笑,“那我可就等著您的好消息了。”一語雙關。
安王妃也是利落之人,爽朗的笑道:“開了年,我們月如也有十四歲了。這門親事若是能定下來,也算是了卻了我的心愿。”沈紫言卻微微有些為難起來,開春以后,是沈青鈺科考的日子,總不能為著這事,耽擱了他的前程。
想了想,沈紫言就笑道:“我們家青鈺也將近十六要了,開了春以后,還要去應試,只是不知結果如何,可真叫人愁得慌。”既然是說親,安王妃對這些哪里不了解,忙笑道:“可是這樣呢!前幾日安王還在同我說,也不知這次主考官是誰,還要打聽打聽他的喜“”,
沈紫言微微一愣,隨即會心一笑。
安王府可真是做足了功夫!
既然安王府如此心誠,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沈府也要做些什么來表示誠意才好。
沈紫言就笑道:“也不知安王喜好去哪家酒樓,家父一向是好酒之“”,暗示要兩家的家主坐下來好好談了。安王妃抿著嘴直笑,“我們家王爺也是嗜酒的,這金陵城不少酒家都去“”,
二人相談甚歡。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沈紫言眼看著天色昏黃昏黃,忙起身告辭。安王妃苦留不住,只得親自送著她出門,看她上了馬車,才折轉回來。沈紫言坐在馬車里,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沈青鈺的婚事,順利的叫人無法想象。
剛一下車,就見秋水守在垂花門前,見了她歸來,急急忙忙的迎了上來,“小姐,您可算回來了!”沈紫言一面扶著她的手腕進門,一面問道:“出了何事?”秋水低聲說道:“大姑奶奶來了有好一會了。”
沈紫言微怔。
自己有喜的消息傳出以后,第一個來看望的反倒是柳氏,而沈紫諾那邊,始終沒有什么消息。時間太久,沈紫言幾乎都忘卻了沈紫諾的事情。聽得她來,忙問:“可有說些什么?”“倒是沒有說什么。”秋水搖了搖頭,“只是看著臉色不大好。”
看樣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念及此,沈紫言也就加快了腳步,惹得秋水連連低呼:“小姐,您慢些走!”沈紫言笑了笑,依言放慢了步子。秋水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您不知道,您走以后,三少爺特地囑咐我們幾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好生照看著您。”
沈紫言方才的沉悶也就消去了些,笑著打趣道:“這樣說來,若不是三少爺個囑,你們是不會上心的了。”“看您說的。”秋水嗔道:“明明是一句極好的話,到了您嘴里,就不成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