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被請進了附近一間民宅。他們的人一個也沒跑脫,全都被關在了這間民宅里,理由是要查清楚了才放人。歐信舍,崔元,車夫還有那個被砍傷了腿的小廝關在一處;她則和小竹、金霞鎖在了這個房間里。
夏瑞熙覺得這個早晨特別黑,特別冷,太陽出來得特別遲。
小竹靠在金霞的肩頭上瑟瑟發抖,金霞看著夏瑞熙小心地問:“四夫人,我們一定會沒事的吧?”
夏瑞熙很想望著金霞笑,安慰金霞說沒事,但是她笑不出來。她幾乎已經有點絕望了,就算是歐青謹死里逃生,趕回來,只怕也來不及了吧?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她這個原本已經死了的人,占了夏二的身子,替夏二享了幾年的福,占盡了好事,現在老天爺要她還回去了,她必須為夏二原來的作為買單。
死?她沒想過,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死。她只想著她的達兒,不滿一歲的孩子,如果沒有了父親,再沒有了母親,會怎樣?
她只希望不要牽連到歐信舍,不要牽連到其他人。希望歐青原和吳氏會善待達兒,把他撫養長大。至于她自己,到哪步說哪步的話。
門上掛著的鎖被人打開,兩個粗壯的婦人探進頭來,惡狠狠地對著兩個丫頭喊:“出來!”
小竹尖叫一聲撲到夏瑞熙的腳下,緊緊抱住她的腿,拼命搖晃著小腦袋:“我不去,我不去!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好怕,奴婢不想挨板子,奴婢是冤枉的。”
金霞只是絞著衣角,看看夏瑞熙,又看看那兩個壯婦,輕輕喚了聲:“夫人…”
“兩位大嫂,孩子們膽小,叫她們出去是做什么?可不可以透點話?”夏瑞熙解下腰間的荷包遞給金霞,示意她拿去賄賂那兩個婦人。
金霞如今要聰慧了些,顫抖著手從里面取出兩塊碎銀來要塞給那兩個婦人,被高壯些的那個黑面婦人將荷包一把奪了過去,哼哼道:“例行搜身問話,沒什么大事!沒事一會子就送回來!夫人這里稍后也要問話的。”
夏瑞熙心里明白了,這是在為某些人清場子,由不得苦笑:“金霞,你來牽著小竹去吧。沒事兒,問什么就好生回答。我在這里等你們。”
金霞牽著還在抽泣的小竹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那兩個壯婦離開,門又被落了鎖。夏瑞熙站起身來,整整衣裙,摸摸頭上那支銀釵,端正坐好,靜靜等待。
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又被關上。
“收好。”夏瑞熙剛剛被搶走的荷包被人輕輕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她抬起眼來看看面前肅立的男子:“難為你找了這樣一個好借口,我爹怎樣了?”打著這樣的幌子在劉力子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弄走,是想好后手了吧?
趙明韜一身黑甲,抱著頭盔立在她面前看著她:“他沒什么大礙,藥勁過去就好了。我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
“我不明白,為什么?”夏瑞熙很苦惱,她和從前的夏二根本就是兩個人好不好,“我們根本不可能。你大概以為不害死我爹,不傷害達兒就算是沒有結下生死仇怨?至于其他人都算不得什么?”
從他向她下手,向夏家下手,向歐家下手,向歐青謹下手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是站在兩條平行線上的。
“不然要我怎么辦?我不是歐青謹,我的運氣沒有他好。”趙明韜的聲音很沙啞,“我也不明白。”
“你不過就是一個粗野丫頭而已,除了笨,除了騎術和笑得好看點以外,別的你一竅不通。”
“我覺得,我和你說那個人是不同的兩個人。首先,我一點也不懂騎術;其次,我不笨;再次,我懂的東西不少。你緬懷的是過去,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我不是從前的夏瑞熙,保證你一定會很失望。”
趙明韜皺著眉頭看著她:“我也不是從前的趙明韜。你放心,你從前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畢竟都是我的錯。假如你舍不得達兒,我愿意把他當做我的親生兒子看待。”
雞同鴨講,她總不能告訴他,他念念不忘的初戀情人夏二其實早就香消玉殞了吧?她要是說了,他肯定還以為她在瞎編,在矯情。
夏瑞熙垂下眼:“達兒有他自己的父親。”
趙明韜換了個話題:“歐青謹的事,我很遺憾。也許,我可以幫你尋個熟人去找找。”
何必呢?這樣做作,演給誰看?提起歐青謹,夏瑞熙恨不得撕了他。“不用,他能回來自然會回來。”她換了一副歡快的神氣:“你不知道吧?那個時候我們在萬佛寺,我求的簽好極了。就憑這個,他也一定會平安于無。你瞧,目前來看,那簽可是極準的。”
“回來?求簽?”趙明韜冷笑了一聲,向前跨了一步,“歐信舍和叛軍勾結,證據確鑿。”夏瑞熙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哦,知道了。”她微微側開臉,叛軍,叛軍可不就是他么?先叛了偽帝,又打算背叛新帝。
“你不打算為他求情?”
“你愛怎樣就怎樣,我這個人一慣最自私。”
“自私到可以親眼看著我把他的手指一個一個的割下來,你也無動于衷?你就不怕吳氏責怪你,把氣出到達兒的身上?”趙明韜冰冷的手指像一條毒蛇輕輕撫在夏瑞熙的耳朵上。
夏瑞熙咬緊了唇,沒有躲避:“你沒有時間陪我玩這個游戲。你小心點,也許出門就被劉力子的槍刺個透明窟窿也不一定。我聽說,劉力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反復無常的小人。”
“看來你是比從前聰明了些。”趙明韜輕笑了一聲:“劉力子昨天夜里出了城,附近的全縣告急,他必須去支援。算算腳程,他這會兒大概正打得熱鬧。”
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安排的吧?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天。夏瑞熙有種脫力的感覺,她爭不過,但是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趙明韜把頭盔放在桌上,伸出手,固定住她的肩頭,慢慢低下頭去,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不等他有進一步的動作,她猛地站起:“你放了歐信舍吧?”
趙明韜的手只是在她肩頭輕輕一按,她就皺著眉頭跌坐下去。趙明韜捏住她的耳垂,使勁一掐,疼得她“嘶”地一聲吸了口涼氣,惱道:“你干什么?”死變態,王八蛋。
趙明韜涼涼地說:“這個地方是最不疼的。我不是他,不會對你百依百順,溫柔小心。相信蓓蓓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我不想那樣對你。”
夏瑞熙沉默不語,就算他不提醒她,她也很明白,這是一只禽獸。
趙明韜突然俯下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輕笑著起身:“時間還很多,我要做的事情不少,就不陪你了。過了今夜,我再好好陪你。不要耍花樣哦?假如你給我一具尸體,我就讓歐夏兩家陪你一起去。”
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夏瑞熙用袖子擦了擦嘴,輕蔑地問:“你這次又是投靠了誰?前主已經節節敗退,再不成氣候,你也沒臉再去投靠,是誰呢?難不成是你覺得誰也靠不上,不如靠自己?”
趙明韜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抱起頭盔走了出去。
夏瑞熙虛脫地倒在椅子上,這次是時間不夠,所以他放過了她。那么下一次呢?她的手再次撫上頭上那只珠釵。
趙明韜走后不久,小竹和金霞就被送了回來。還好,兩個人衣衫都整整齊齊的,只是眼珠子都變木了,基本不會怎么轉動,特別是小竹的。
金霞好歹是見過點風浪的,只有小竹這孩子怪可憐,她娘一手好廚藝,就算是被賣,也能讓主家連著她一起買。到了夏瑞熙家里,又從來沒人苛待過她,身邊還有老娘噓寒問暖。突然見著了這樣的事,只怕是被嚇壞了。
夏瑞熙嘆了口氣,對著小竹招招手:“過來。”
小竹走到她面前,輕聲抽噎起來。
“好孩子,不要哭。沒事的。他們是沖著我來的,等過些時候,我想法子送你們出去。”現在人是送不走的,趙明韜一定生恐他們出去泄了他的底。
不多時,有人送來豐盛的早餐,但是誰也吃不下去。
中午,傍晚,只要是要吃的喝的,外面的人有求必應。
天黑盡以后,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接著門被人打開,李鉞全身都是血,黑著臉冷著聲音說:“請夫人立刻跟我們走。”
小竹見了外面那群全身都是血的男人,腿都嚇軟了,半天邁不動腿,李鉞嫌她累贅,拔出劍就要去刺她。
“你如果殺了她,我不會聽你的安排。我知道你有的是法子,但如果我不配合,你的麻煩也不少。”夏瑞熙立在門口,并不阻止,只是淡然說出這一番話。
李鉞瞪了她一眼,轉而讓人把小竹敲昏,扔到車上不提。
火把的照耀下,夏瑞熙看見了不遠處的歐信舍和崔元,卻沒有看見那個腿受了傷的小廝和車夫。
一上了馬車,夏瑞熙就被禁止靠近車窗和車門處,她只感覺得到馬車跑得很急,卻哪里卻是不知道。她想,趙明韜一定又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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