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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風動

  自夏瑞蓓出嫁以來,夏家的事情少了許多。

  夏老爺不再管鋪子,也不打算另起爐灶,夏夫人也只管管家里的小帳。沒孩子可操心,夏老夫人開始迷糊,呈現出老年癡呆的癥狀,沒什么精力鬧騰,只要丫頭們伺候好一日三餐就行;王氏呢rb來害怕夏瑞蓓和越明韜,二來沒了老夫人撐腰,加之知道夏老爺也沒從前有錢,來鬧騰的次數也明顯少了。

  既然再沒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夏老爺夫婦便日日地喝茶看書聊天打發日子,說是要把從前分離的日子重新補齊,想夏瑞昸得緊了,就把木斐托人帶回來的信左看一遍右看一遍,從中獲得些許安慰。

  夏瑞熙和歐青謹到了,老兩口自是十分歡喜。麗娘忙著安排晚飯,夏老爺拖歐青謹去喝茶下棋,夏夫人則拉夏瑞熙去瞧她給未來外孫做的小衣服和小被子。

  歐青謹瞧著夏老爺雖然臉上帶笑,清閑了許多,精神卻是越來越不好,人不見胖,反而越來越消瘦了。說來說去,他還是沒有想通,夏瑞蓓的事情,給他的打擊太大。

  歐青謹也就不再提夏瑞蓓的事,轉而委婉地說起業內幾個有名的掌柜和帳房先生的為人來。

  夏老爺眼皮跳了跳,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開,歐青謹便知道不好再問,也就是不得這個話題。

  離開夏家,歐青謹就和夏瑞熙說:“岳父連薦人都不肯。我這里倒是有個合適的人,你去和三妹說,這幾個人名聲不錯,但實際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她自家去瞧著辦。她的事情咱們管不了,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正說著,馬車就停下來,團兒道:“是姨夫人府上的人。”

  歐青謹探頭,只見芳兒帶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立在街邊對著馬車行禮。也不知在這里等二人多久了,由此可見夏瑞蓓的心有多急。

  夏瑞熙和歐青謹剛回到歐家,就有歐二老爺身邊的歐墨在門口等著了,說是老爺在書房等四少。

  歐青謹回到錦繡園,臉色很不好,悶悶地抽了一本書坐在燈下看起來。

  夏瑞熙一問,原來是被歐二老爺罵了,說他荒廢了學業。其實當時歐二老爺還連帶著對夏瑞熙也頗有微詞,意思是夏瑞熙鼓動得歐青謹一門心思只想賺錢的。歐家書香傳家,還是要以讀書做學問為主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又說當初歐青英,不管多么忙,每天夜里都在關在書房里夜讀的,要歐青謹向歐青英學習,不要以為自己有點名氣就滿足了。

  歐青謹此時想法已經徹底改變,打心底認為自己沒什么不對的,飯都吃不飽,還讀什么書,如果沒飯吃了,他肯定是要拿書去換米吃的,才不管他什么有辱斯文還是沒有辱斯文呢。只不過他不敢說出來,歐二老爺都是六十幾歲的人了,沒必要惹得老人家生氣。

  但他還是忍不住替夏瑞熙辨白了幾句,說夏瑞熙是最支持他讀書的,為了不耽擱他耽擱他讀書練字,身子這樣沉重,還堅持著幫他分擔管帳,夜里還幫他磨墨。又例舉夏瑞熙為了支持歐信漾出門求學,給歐信漾做四季衣裳的事情,還有把陪嫁的好紙、墨、筆拿出來給歐信舍兄弟倆用,再沒有比她更支持家中子弟讀書的了。

  歐二老爺聽了,心里也就高興起來,但被兒子這樣說,又覺得臉上掛不住,便沉著臉大聲呵斥了歐青謹幾句。要歐青謹每天用不得低于兩個時辰的時間來讀書練字,接著就把他趕出書房。

  歐青謹撅著嘴向夏瑞熙抱怨:“爹罵我也就算了,可是他怎么能不分青紅皂白扯上你呢?”說完他又有些后悔,不該把這話告訴夏瑞熙。

  雖然夏瑞熙一聽就知道肯定是白氏去搗的鬼,但是她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白氏可笑。歐二老爺或是歐二夫人,都并沒有說過要把鋪子和莊子交給歐青謹管的話,歐青謹本來也只是暫時代勞而已。

  歐家不比那些人丁興旺,家大業大,兄弟親人間要靠互相殘殺上位的大商家,歐家的重點還是放在子弟讀書上面。不過幾個小鋪子,小莊子,歐青英管了那么多年,從未出過錯。哪里有突然就把他換了的道理?白氏想管就讓她去管好了,自家的稀飯都沒吹冷,就想著去爭權奪利?真是可笑至極。

  夏瑞熙便微笑著勸歐青謹:“你還不知道爹嗎?他左右都是為了咱們好,他年紀大了,別惹他生氣。讀書呢,如果有時間還是不要落下,要是將來機會合適,一手拿官印,一手摟銀子,樣樣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也好么?退一萬步講,做不得官,就算是人家提起你,也是說那個儒雅天下無雙的大老板,而不是那個充滿銅臭氣的書生。”

  一席話把歐青謹哄得高興起來,腦子里算賬,一手拿官印,一手摟銀子,天底下的好事都占盡了?還不如一手摟老婆,一手摟孩子來得更輕松更舒服呢。我就做那個儒雅天下無雙的大老板,銀子也不要圖多,夠用就行,咱們一家人到處去玩玩。你不是想去海對面嗎?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呀,也寫本手札,就用你的名字,叫《瑞熙東游記》,你口授,我來給你寫字,如何?”

  夏瑞熙心里受用至極,假意嗔道:“這么沒出息正好和我配一對。什么《瑞熙東游記》,難聽死了,還敢嫌我的字寫得不好。”歐青謹就笑著把她抱上床:“咱們摸摸小東西在干嘛呀?”他其實猜到歐二老爺突然這樣罵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不過他不在乎,白氏真那么想要管家里的鋪子,就由得他們去折騰好了。他才不想干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左右他是最小的,天就算塌下來也輪不到他頂著。

  日子不咸不淡地過去,夏瑞蓓再沒來叫苦或是求助。只聽說她七月的時候,曾讓人送了一匣子銀票去夏家。夏老爺讓人把匣子扔了出去。

  八月初,夏瑞熙的肚子已經很大,身子也很笨重的時候,離家將近兩個月的歐青英穿著普通的布衣,帶著一張馬車,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歐家大門口。

  馬車扯直進了內院,下人們從馬車上小心翼翼地抬下病得皮包骨頭,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歐大少來。

  歐大少去時高頭大馬,衣衫光鮮,仆從幾十人,回來憔悴不堪,身邊只剩下一個老仆并幾兩碎銀。原來他在途中遇到一伙為事的饑民,身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馬匹財物盡都被奪了個干干凈凈。

  好在老仆經驗豐富,事先在草叢里藏了一包銀兩。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大少卻因為受了寒的驚嚇,一病不起,無奈之下,老仆只好陪著他尋了個便宜的客棧住了下來養病。老仆日日都去打聽有沒有去西京的旅客,幫帶信回家派人去接。

  也不知是大少時運不濟還是世道太亂,尋了好些人,都沒把這個信帶到。如果不是歐青英去尋大少,他還不知要在那個破舊的小客棧里拖到哪一天呢。

  歐二夫人和吳氏心疼得直掉淚,飛快地命傳大夫,拉著歐青英問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氏見著了歐青英,心里歡喜,卻有點不敢靠邊過去,只是推兒子和女兒去親近,自己則忙得腳都不沾地,一會兒安排接風宴,一會兒安排歐青英換洗,一會兒讓人去庫房支上好的補品熬給歐大少吃。

  歐青英也并不是太反感白氏的殷勤,甚至于還給了她一枝金鑲珍珠點翠簪,說是自己難得出門,給她帶的禮物。

  白氏嘴里不說什么,眼睛卻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夏瑞熙瞧著,只覺得她可憐。白氏不管怎么鬧,怎么爭,也不過是為了得到丈夫的一個回眸,一個微笑罷了。可她和歐青英不是站在一個水平線上的,人又不夠聰明,又有一顆爭強好勝,不甘人后的心,永遠都只能仰望歐青英的背影。

  相比較大少的身體情況和遭遇,他帶回來的消息更讓人心驚膽戰。皇帝的病好了,可是精神很不濟,一天總有一大半的時間在昏睡之中,又遲遲不表態立儲。

  京里的情況實在太亂,以睿王的皇長子為首的兩派人馬,互相傾軋得厲害,斗得不亦樂乎。而那位皇十四子,剛剛過繼給貴妃娘娘,也險些被身邊一個跟了她十幾年的宮女用簪子刺死。

  外面的情況更亂,這場旱災持續時間之長,涉及范圍之廣,百年不遇。饑民易子而食,四處暴亂,各州府衙生怕錯了隊,既要應付兩派之爭,又要忙于鎮壓暴民,弄得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歐家的男人們敏感地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那天夜里,歐家其他幾房的掌舵人和接班人,歐青英和歐青謹,還包括躺在病床上歐大少和幾乎當個透明人的歐二少,都被歐二老爺請進了歐家老爺宅那很久不曾打開的大廳。

  放下茶點后,下人們都被遣出,每個人都被嚴厲的告知,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靠近大廳,若有所違,亂棍打死。歐家很少有下達如此嚴命的時候,女人們都驚慌失措,胡亂猜測起來。

  大廳里燈火通明,除了呼吸聲和發言人低沉慎重的聲音,其他一點雜音都聽不到,有的只是沉重的氣氛和對家族未來命運的擔憂和害怕。每個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彼此的驚恐和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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