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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理還亂(一)

  王氏一聽,這是啥意思?讓她賠禮道歉?老夫人先前不也說宣氏做得太過分,要狠狠罵一頓嗎?怎么轉過臉又要她向宣氏賠禮道歉了?她才不干呢!王氏剛想開口卻被老夫人狠狠一眼盯得噤了聲。王氏不服氣,又不敢挑戰老夫人的權威,不由心里暗罵,老虔婆,要不是得靠著你,我鳥你才怪。

  夏夫人笑的甜蜜:“娘,大嫂是大的,就算錯了也是對的,媳婦當不起她賠禮道歉,也不想和她計較。媳婦只是做不下這當家的事了,一則熙熙要出嫁,時間緊迫,事兒太多,媳婦忙不過來;二則當了這么多年家,太累,想歇歇;三則媳婦頭上的罵名沒摘去,難以服眾。既然又沒時間,又沒心情,又沒名聲威望,肯定是當不好這個家的,為了大家都好,媳婦堅辭當家這個差事,還望娘成全,也能讓大嫂一展拳腳。”說著接過麗娘手里的鑰匙匣子,放在老夫人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一個頭,“娘一向慈愛憐憫,肯定會體恤媳婦的苦處的。”

  夏夫人逼得老夫人一點退路都沒有,老夫人恨死了夏夫人,卻不得不趕緊想對策。

  她如今也是兩難,答應夏夫人召集全家人,請家法吧,把這帳算清了,事兒查清了,夏夫人沒問題,王氏就要吃家法。王氏吃家法是小事兒,關鍵是帳還得算清,同時又助長了夏夫人的氣焰,以后就更不好打壓管制,大房就不要再想翻身了。同時她要想劫富救貧,也沒那么方便了。

  她若是不答應吧,夏夫人就要撒手不干。那夏夫人交鑰匙,清點財物,交接管家權力之時,還是會把公中的和二房的財物徹底清算出來。公中有多少錢,老夫人是有數的,那點有限的財物交到王氏手上,只怕等不到她閉眼睛,就要給折騰光了,到時候大房所得更少。大房三個兒子,夏瑞言兩口子鐵板都可以刮下二兩銹來,可以不管他,總之餓不死他。但夏瑞諸是個無用的,夏大伯和夏瑞禮還是兩個混世魔王敗家子,夏瑞禮未成親,還有一個最小的夏瑞薇要出嫁,那點子錢哪里夠糟蹋?

  兩害相較取其輕,還不如順著夏夫人的意思,讓王氏吃點苦頭,把這事糊弄過去,不請家法,不算賬,這家還是得給二房當著。雖然會受點氣,但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若是錢不夠用了,二房還是會補貼出來,她再趁著自己還活著,想法子把夏瑞禮的婚事辦了,夏瑞薇的嫁妝置下,暗地里多補貼補貼大房,給大房另外置點產業,將來她閉了眼,大房也算勉強能過得去了。

  老夫人打好算盤,很快下定了決心:“家還是你當著,剛才我聽清這事的前因后果了。這事兒不用再查,是你大嫂的不對。老大家的,給你弟媳婦兒賠禮道歉。”

  夏瑞熙見王氏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僵著身子不說話,有心要再氣她一氣:“我們犯了錯,都是要挨家法的,那是大伯母的不對,是不是要請家法呢?”見老夫人不應聲,她又說:“娘,您剛才說的那個,什么國無法則亂,家無規則敗,是吧?”

  夏夫人指指她:“你閉嘴,不許插話。”回頭對老夫人道:“雖然是小孩子的一句戲言,但也是實話,做長輩的不給小輩以身作則倒也罷了,關鍵是如果不把帳算清,沒有真憑實據,恐怕大嫂心中還是不舒服,以后還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誤會。若是明兒、后兒又出來說媳婦污了公中的錢,占了子侄的鋪子,拿家中的錢去補貼外人,詛咒我的女兒早死,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折騰。娘,您是明白人,大嫂這樣三天兩頭的鬧,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況媳婦還是一個人呢。今天無論如何要請娘給媳婦個說法,否則媳婦也是不依的。”

  老夫人逼得沒有法子,只好道:“那就依你所言,請家法。王氏妄言亂語,為大不尊,詛咒自家侄女,失了體統規矩,就罰,就罰她跪祠堂,發月錢…”

  老夫人見夏夫人不表態,顯見是不滿意,于是又加了一句:“再讓她當著全家上下給你賠禮道歉?”夏夫人還沒表態,王氏已經忍不住叫道:“娘!你莫要為了一個丫頭片子這樣偏心!她不是咱們家的人,算不得的,將來上墳祭祀的,還是我家的這些兒子呢!”罰點錢爺就算了,要真的再讓她當著全家上下給夏夫人賠禮道歉,不要說在自家兒媳婦面前,就是在那些下人面前,她又如何抬得起頭來?

  夏瑞熙此刻才深深的感到,作為女子在古代的低下地位,她此刻竟然沒有絲毫發言權。女兒竟然算不得人,是外人,被剝奪了上墳祭祀的權力還不算,就是多說兩句話也不行。她輕輕拉了拉夏瑞昸,示意他說兩句。

  夏瑞昸是被夏夫人壓住了不敢出聲,此刻得了暗示,早忍不住:“我二姐怎么不是咱們家的人?莫非她不姓夏嗎?怎么算不得?只有哥哥們才可以上墳祭祀,那我呢?我也不能上墳祭祀嗎?”揪著老夫人一個勁的問:“奶奶,我為什么不能?我難道不是男人?我難道不是夏家的子孫?大伯母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被他纏的無法,直喊頭疼。

  王氏這話端的太欺負人,就是說自家兒子,有什么了不起。夏夫人冷笑道:“是呀,既然如此,還請大嫂自家去養活自家的兒子孫子,莫要來問我要錢買糖漬櫻桃!從今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用各的錢!娘!大嫂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就請娘把家中老小都請來,把事弄清楚,省的她總說您偏心!總這樣欺負人!詛咒自家侄女兒,實在是太惡毒!”

  一說到錢的問題和要她自己出錢養活自家人,王氏忍不住一跳八丈高:“誰問你要錢買糖漬櫻桃了?那錢本來就是我們大家的!我進門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也輪得到你在我面前跳?”她憋得太久,眼界又窄,看不透老夫人的真實目的,只當自己吃了天大的虧,靠不上老夫人了,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對,大嫂,宣氏只知道咱們家敗過,她進門時也還不算富裕。你進門進的早,正好可以和宣氏說說,你進門的時候有些什么,回娘家的時候又有些什么好了。”夏老爺背著手立在門口,把王氏的嘴臉和老夫人的偏心都看了個干干凈凈,再回想到夏夫人先前和他說的那些話,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他若是再不出面,這件事鬧到最后,親人不是親人,自己的兒女妻子也要受多少委屈,索性就來個一了百了。

  夏夫人見夏老爺來了,立刻收起臉上的怒色,拉了夏瑞熙姐弟站到一旁,一副凡事都聽夏老爺安排的溫順模樣,且等他夏家人自己鬧去。畢竟有很多話,兒子說出來不是錯,兒媳婦說出來就是錯。

  王氏見了夏老爺,心中有些發虛,轉眼又瞧著了自家三個兒子也得了信趕來了,膽子一雄,把腰一叉,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進門的時候就有良田千頃,屋舍無數,仆從如云,金銀若干。”

  要真是如此,她哪里能進得了夏家的大門?這也罷了,不和她理這些,夏老爺嘆了口氣:“那咱們家敗了,你回娘家時呢?你還記得當時我們家的房契和地契都被大哥拿去賭了嘛?你要是不記得也不要緊,這件事,族中各位長老肯定都記得。”

  王氏無處抵賴,犟著脖子說:“那又如何?你大哥難道不能用用自家的錢?”

  夏老爺繼續說:“那錢不只是大哥個人的呢。他不光在那個時候把自己的錢都用光了,還把我們的和娘養老的錢都一并用光了。我還想問問他,什么時候把我們的那一份錢給還回來,這也稍后再說。我再問你,當時一家老小無處棲身,我去向你借錢,你怎么回答的?你說小叔子算計嫂子的私房錢,不要臉,是不是?”

  “…”王氏找不到話可答,翻了個白眼,“那你做生意的錢從哪里來的?難道不是賣書得來的?那書難道沒有咱們一半?你休想賴賬!”

  夏老爺嘆了口氣:“話說到這里,你都還要睜著眼睛說瞎話,耍賴耍潑。大哥用了的那些錢和你從娘這里拿去的首飾不知道要買多少書本。你能詛咒自家侄女早死,開口就剝奪了我家瑞昸上墳祭祀的權力,我自問和你這樣的人是說不清的。正好今日大家都到齊了,我便去請族中長老,開祠堂,把這事兒一并說清了。”也不問老夫人的意思,上前跪倒:“娘,兒子今日不孝了。

  兒子明白您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好好過日子的心情,但事到如今,這日子再這樣是過不下了,否則明日就不是親人而是仇人。她今兒能說兒子占子侄的鋪子,詛咒熙熙早死,明日就能詛咒我和瑞昸。”

  夏老夫人閉了閉眼睛:“你待要怎么做?”

  夏老爺道:“兒子已派人去請族中各位長老,把該了斷的都了斷了。”

  夏老夫人怒道:“我還沒死!你們就要分家啦?誰敢分家,我就死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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