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透過繁密的樹葉,艱難的投下一道道銀色光束,灑落在樹梢庭院中。
一身華服的澄海候正背著手在月下徘回,眉頭時而皺起,時而松懈,神情一會兒輕松,一會兒凝重。
口中始終念著一個名字:“李青山!”
自從李青山來了之后,他就常覺得心神不寧。一開始是憤怒仇恨,想要找機會讓他吃個大虧,現在則是驚懼不安,巴不得一輩子別再見到他。
此子稟性兇惡,睚眥必報,不可隨意招惹。不過野人山是什么地方,南疆有數的兇險之地,根據屬下傳來的消息,整座城池被夷為平地,除了八大洞主外,其他所有魔修被斬盡殺絕,一個也沒能逃出來。
而野人山的主峰被法陣重重籠罩,一切訊息都得不到回復,于是也弄不清楚,這一戰的結果如何?到底是李青山喪命野人山,亦或是…不,這絕不可能!
野人山八大洞主,沒有一個是弱者,大洞主于無風更是二次天劫巔峰的劍修,昔年南海劍閣的天才弟子,憑借手中法寶白虹劍斬殺無數強敵,名聲響亮,猶在他這個澄海候之上,就算是三次天劫的修士,也未必能夠將其擊殺。
“是的,這絕不可能!既然李青山沒有回來,那是否是說…他已經死了?”這個推斷讓澄海候的心情振奮了一下。
“侯爺,好久不見了。”
靜謐的庭院中,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那聲音飄忽不定,忽而像是從深邃遙遠的地方傳來,忽而像是在耳畔低吟輕語。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澄海候心中一凜,靈光涌動,翻手拿出山河印,心中暗驚:“侯府被法陣所籠罩,怎么有人能無聲無息的潛入進來,而且這么接近,我還沒有發現。”
驀然回首,只見月華如水。黑暗如潮,不見人影,亦感覺不到絲毫氣息。
“三洞主?”澄海候遲疑問道,仍凝視著眼前黑暗,戒備絲毫沒有松懈。
“你聽出來了。”一個影子的輪廓從黑暗中透出來。漸漸化為人形,那是一個身材修長的蒙面男子,雙耳尖而長,裸露出的肌膚呈現墨藍顏色。
“想來在這南疆,除了三洞主外,有哪個人能無聲無息的潛入我的府邸。”
澄海候笑道,神情松懈下來。氣息依然凝結,蓄勢待發。
在群魔窟八大洞主中,最強的自然是大洞主于無風,但是最危險的卻是這第三洞主。無人知其姓名,只有一個外號,叫做‘鬼影子’,其人出身夜游人族。不知何故叛出族群,投身野人山中。善于潛伏刺殺,是南疆最恐怖的刺客。
“侯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野人山一戰,出手的到底是不是白鷹統領李青山?”
鬼影子幽幽問道,幾個月之前,他正潛伏在密林間,準備進行一場刺殺,忽然感到大難臨頭,危機之深,唯有昔日逃出“深影城”那一戰可以比擬。
血手拍下,血誓發動!
雖然于無風和天肥郎君在做的事情,他也一直在做,努力淡化與血誓書的聯系,但修為不及二人,眼看大難臨頭,還是憑著夜游人的天賦能力才逃過一劫,沒有被一掌拍死。
經過了一段時間修養,傷勢恢復了七七八八,身為刺客卻差點被這樣干掉,簡直是莫大的羞辱,他可以包羞忍辱,但想要弄明白的,就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是誰煉化了血誓書,想要致他于死地。
傷勢沒有完全恢復,還不敢到野人山去,無論煉化血誓書的是誰,都不絕對不可小覷,便找到澄海候府來打探。
“這個…我也不好說,他要做什么,又不會通知我,我也好久沒見過他了,不過有人親眼看到他和那個叫做小安的女子,去往野人山的方向。”澄海候籌措言語。
“李青山,小安。”鬼影子將這兩個名字念了一遍,似要牢牢刻在心里,“我還活著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不然我還會來找你的。”
鬼影子說著,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漸漸將他吞沒,變成一團模糊的暗影。
澄海候眉頭一皺,憑他的身份修為,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威脅,不過眼前這個,確實有這個資格。而且能夠給李青山增添一個致命的對手,總歸是一件不錯的事,雖然他很可能已經死了。
鬼影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第二天清晨,有人發現鷹狼衛所中,所有白狼衛士,全都安詳的死去,仿佛還在睡著,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殺。
日月如梭,山中歲月,匆匆而過。
李青山手中的魔心,終于只剩下最后一顆。
叛魔劍形態大變,僅剩下四尺多長,狹長的劍鋒變得十分寬厚,生生從一柄奇型長劍,變成一柄巨劍,浮動著一層黑色魔光,鋒芒內斂,更顯沉凝。
劍鍔處的血肉已經完全凝固,中間魔眼轉動著,已經頗具靈性,但是離真正的魔寶,仍差著一步。
“幾十顆魔帥的上等魔心喂下去,需要力量已是足夠了,所差的只是最后一搏了!”
李青山手掐劍訣,一指叛魔劍,叛魔劍從膝蓋上跳起來,倒轉過劍鋒,猛地刺向他的胸膛。
“人劍合一!”
劍鋒一寸寸貫入李青山的胸膛,只剩下的劍柄,卻并未透體而過。
“我這人劍合一,還真夠難看的!”李青山自嘲道,握住劍柄,用力一壓,劍柄也沒入胸膛,留下一個閃動著幽光的巨大傷口。
傷口很快收攏愈合,但是魔光卻從李青山的體內透出,將他的身軀都染成幽黑顏色。
李青山凝神靜氣,催動叛魔劍,踏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
許久之后,幽黑退去,恢復正常的膚色,他微微一笑:“成了!”
然而話音未落,鏘然一聲,一道劍鋒從他肩頭透出,一眨眼功夫,數十道從他體內透出,讓他整個人變得像是刺猬一樣。
昔日李青山從鎮魔塔中那魔將手中奪來此劍,那魔將最后就是變成如此模樣,實力大增,付出的代價卻是被劍所吞噬,從劍的主人變成的劍的祭品。
那一道道劍鋒顫動著,發出奇異的嗡鳴聲,上面竟睜開一只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李青山,透出殘忍貪婪的光芒。
在李青山手中一直溫順的像是小狗的叛魔劍,吞噬了幾十個魔心,成為魔寶之后,終于變成了怪獸,要連李青山的魔心也一柄吞噬。
“區區一件魔寶而已,想要反噬我,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罷了,這也是你的能,那就給你反噬好了,收!”
李青山眸中魔光一閃,一道道劍鋒收入體內。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只只眼睛凝視著李青山魔心,一股股幽黑的力量籠罩過來,欲要侵蝕吞噬。
李青山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放開胸懷,任憑叛魔劍吞下魔心,他魔心中所蘊含的力量,自然無法與那幾十顆魔心相比,很快就被吞沒。
“鎮魔!”
李青山低喝一聲,《鎮魔圖錄》全力運轉起來,被吞沒的魔心大放光芒,浸染叛魔劍的力量。
莫說這幾十顆魔心,就算這幾十顆魔心的主人全部復活過來,他也能將之全部鎮壓擊殺,更別說,這些魔心都是經他的手融入叛魔劍中,帶著他的力量印記。
“到底不過是一把劍,雖然剛得了些靈性,但還談不上什么智慧,只知道憑能行事。當初我同你約定,若是我不夠強,而被你吞噬,絕無怨言,所以給你取名為‘叛’,現在你反叛不成,也只有一個下場。”
李青山體內傳出一聲劍鳴,充滿了恐懼哀求,但是很快低沉下去,終于消亡,剛剛孕育出的靈性,被直接鎮壓泯滅。
宛如十萬大軍叛亂,一紙圣旨投下,大軍立刻臨陣倒戈,擊殺了叛軍首領,將首級獻于階前。
森然魔氣再一次凝結,化為甲胄,展現出全新的魔帥姿態。
李青山召出一面靈龜玄甲當做鏡子照了照,只見玄黑色魔甲籠罩全身,線條凌厲利落,越發顯得身姿雄健,四肢修長,整個人都是鋒芒畢露。
弧形面甲只剩下一半,額心之處凝結出仿佛眼睛的結晶體。而且不只是額心,還有肩膀、胸口、膝蓋、乃至于背后,有著許許多多的結晶體,蘊含著不同的色澤,仿佛正是那數十顆魔心,同時又是幾十只魔眼,可以凝視周身四面八方,窺見一切破綻。
“樣子還不錯,不過好像跟設想的不太一樣啊!這算是劍種嗎?”
李青山沉吟道,他想用人劍合一的方式將叛魔劍催化為魔寶,也確實算出成功了,但卻沒料到叛魔劍會忽然反叛,被他毫不留情的鎮壓,在失去靈性之后與他融為一體,魔心中隱見一柄小劍懸浮著。
雖在意料之外,他對于結果倒是十分滿意,叛魔劍的力量已經完全融入他的體內,求助于外物,總比不上自身的強大,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將魔龍劍也一并融入體內。不過魔龍劍并沒有反噬劍主的能,也不會與劍主相融,倒是有些遺憾。
李青山散去魔化,摸摸額頭,那里多了一個仿佛眼睛的小小印記。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接近一年多的苦修,雖然在境界上沒有什么突破,但是力量上卻有了不小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