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卿尋思,付青衿將話說到這一步,又做出這樣大的讓步,若是再不配合,就太不合情理。(瘋'狂')
他回過頭來,向著百家眾人道:“大家可有異議?”
一片沉默,面面相覷。
這時誰若是提出質疑,恐怕就真的有了嫌疑,事關藏劍宮一位長老之死,誰敢沾染在身上。
“付道友,請你問吧。我相信,我百家中不會有與此事相關的人,若是真的有,我們也覺得不會護短,必讓他給藏劍宮一個交代。”
“大人處事公道,青衿亦是佩服。”付青衿一拱手,踱步到百家眾人所坐的那個半圓,目光掃視一圈,無論誰被他看到,都是心中一緊。
最終,付青衿的目光落在李青山的臉上,微微一笑。
李青山心中亦緊張起來,這廝滿嘴好話,沒想到第一個問的就是自己,他若真的開口詢問,自己無論是回答還是不回答,都會露出破綻來。
接下來該怎么辦,承認自己撿到了須彌指環?但這么說就是說謊,就會被獬豸角分辨出來,付青衿定然會追問到底。
亦或直接從這里沖殺出去,這更是糟糕,付青衿要強留,施展出青墟幻境來。若不變化妖魔真身,根本沖不出去,若是變化真身,這近百筑基修士,豈是吃干飯的。
付青衿悄無聲息的布下天羅地網,一旦收攏,便將李青山陷入絕境。
種種心思一轉而過。還好李青山演員的自我修養,已經很有些功底,微微蹙眉道:“付道友莫非是懷疑在下?”
“不是…”付青衿話音未落,會場便響起一片哄笑,因為他手中的獬豸之角,竟也亮了起來。
“獬豸之角,果然名不虛傳。”李青山笑道。
獬豸神獸,秉心公正。只知是非,無分敵我。
付青衿微微苦笑,摸了摸鼻子,朗聲道:“我十分欣賞你的膽色與機變,所以極不希望那個人是你,想最后再問你。”
獬豸之角,毫無動靜。證明他這番話并非虛假。
“隨便你。”李青山滿不在乎的說著,心中舒了口氣。心情又有些復雜。等到揭露身份,付青衿又會怎么說——“沒想到是你”嗎?他又該怎么回答呢?——“對不起,我是警察!”
別開玩笑了。
暫時逃過一劫,危機卻遠沒有結束,只是暫且押后了,李青山激烈思索,到底有什么辦法。才能騙過獬豸之角?牛魔、虎魔、靈龜?似乎都不行。
付青衿又踱了幾步,來到邋遢道人周通面前。深深一揖:“請前輩答我!”
付青衿也曾向周通詢問過,但周通作為清河府最接近金丹境界的人物。性格又是隨心所欲無所顧忌,怎么會鳥付青衿。
但當此情境,周通也不能不做回答,認真的道:“你他娘的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小子!”
獬豸之角,光華大亮,哄笑聲再起,周通道:“原來真的管用!”
付青衿道:“請前輩繼續賜教!”
“老道看見你就打心眼里高興!”獬豸角再亮。
“付青衿英明仁義…誅妖盟光明正大…藏劍宮千秋萬代…”
獬豸角閃爍個不停,周通干脆用反話破口大罵起來。百家中人笑了幾次,見門派眾人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笑聲也漸漸平息下來。
唯有付青衿笑容不變:“前輩若要過嘴癮,晚輩可以抽出時間,聽前輩說上三天三夜,但莫要忘了,此刻地底下,妖魔大軍已經開始集結,用不了多久,上百城池都會變得地獄血海。”
周通的罵聲戛然而止,無咯他再怎么隨心所欲,但總還是個人,在大義的約束下,也不能在任性妄為,深深望了付青衿一眼:“我沒見過什么飛龍長老,更別說什么飛龍劍了。”
獬豸之角上的光芒,終于消散黯淡,付青衿再一拱手:“多謝前輩。”然后走向下一個嫌疑對象。
李青山臉上也帶著淡淡笑意,心中卻極為緊張:“必須在問到我之前,破壞這場會盟!”
“他們在樓會盟?我去見識一下!”地底深處,李青山的鏡像分身,同夜流蘇交代了一聲,張開風神羽翼,飛出地底,沖天而起,接連加速,破開幾輪白色氣浪,向著清河府疾飛而來。
但付青衿接下來的問詢,忽然變得順利起來,連周通這等人物,都得老實配合,他們更無謂去惹藏劍宮,就算不愿直言那天在哪里做了什么,只要說一聲沒見過飛龍劍,差不多就能過關了。
獬豸之角辯謊的能力,讓問詢變得再簡單不過。
鏡像分身還只飛了一半距離,嫌疑人就問了大半,只剩下三個嫌疑人沒問。也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
李青山握緊拳頭,忽有一只素手抓住他的拳頭,細膩而溫暖,是如心的手。
因為桌板的遮蔽,他這下意識的動作,瞞過旁人的視線,卻瞞不過身旁的如心。
李青山心中一凜,轉頭望去,如心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跟其他所有人一樣,關注著付青衿聞訊的結果,眼角余光,卻投來一絲關切。
連綿成片的建筑出現在地平線盡頭,清河府在望,李青山的鏡像分身,凝視著那片城郭,反而放慢了速度,收斂了氣息,悄無聲息的靠近。
已經太遲了…
付青衿問過倒數第二個嫌疑人,只剩下李青山一個。
李青山身上的嫌疑大增,百道熾熱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
花承贊微微緊張,韓鐵衣眉頭緊鎖,劉川風更是瞠目結舌,這些年中,李青山在百家經院中,所結交的,所認識的人,都投來擔憂與關切的目光,還有無法消釋的疑竇。
這時候再來破壞會盟,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李青山已做好了最壞打算,鏡像分身是用來接應,只為制造出沖殺出去的一線生機。
“但愿我的判斷是錯的。”付青衿凝望李青山,隱隱發青的眸子,清明如水。
獬豸之角亮起微弱的光芒,李青山笑道:“此言不盡不實,你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
表現的一派坦然,但這一關是無法憑著演技渡過,對決開始。
付青衿左手緊握,延長而彎曲的獬豸之角,豎于二人之間。
恍惚間,頭頂獨角的獬豸神獸,就蹲伏在他們二人之間,像是威嚴的法官,準備做出最終的裁決。敵友,成敗,甚至生死,都在這一言之間。
付青衿的右手,毫不掩飾的按住青墟劍。
李青山顯得極為輕松,甚至沒有站起來,一抬手做出“請”的姿態。
終于,付青衿又問出那個問過無數次的問題,那一天,那一刻,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李青山笑了一笑,嘴唇開合,在開口的瞬間,腦海中忽然一片混沌。
“我忘了!”
付青衿愣了一下,修士們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這個答案,無疑無法讓任何人滿意。
每個修士,在筑基之后,開辟識海,雖然不說過目不忘,但是思維記憶卻遠比常人要清晰的多,要回想什么事,還是想的起來的。
再說就算是凡人,也不至于連這么短時間的事都回憶不起來,總要有點印象,他竟坦然說忘了。
如果是平常的聞訊,基本可以確定李青山的嫌疑了。然而,付青衿望向手中的獬豸之角,獬豸角安安靜靜并不示警。這就意味著李青山的忘,并非是托詞,而是真的忘了。
李青山攤手道:“幾個月前的事,誰還記得,大概是在修行吧!”
付青衿怎肯就此罷休,目光如劍,凝視了李青山的雙眸,追問道:“那飛龍劍呢?你見過飛龍劍嗎?不要含糊其辭,只用見過或沒見過來回答我就夠了。”
我見過!
李青山本能的這么肯定,他不但見過飛龍劍,還清楚的知道它的樣式大小。
然后當他回溯記憶的時候,他的眼眸中忽有一絲迷茫閃過,那金光閃閃的飛龍劍,化為一團光霧彌散。
回憶告訴他的,是相反的答案,他非但沒有見過飛龍劍,連“飛龍劍”這三個字,都是頭一回聽說——明明付青衿方才已經向別的修行者問了很多次了。
李青山只能如是回答:“沒見過。”
獬豸之角,沒有亮起光芒,那只獬豸神獸,似乎已經判定了李青山的清白,證明他與飛龍長老一事毫無關系。
付青衿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失望還是放心。
“難道我的推斷是錯的?拿到須彌指環的并非清河府的筑基修士,而且來自于其他地方,亦或者是那些夜游人。但夜游人又怎么會專門跑到地面上來開啟須彌指環呢?”
不過世上之事,本就存在一切可能。
線索中斷!付青衿亦不得不承認,在變幻莫測的世間萬物面前,人的智慧是弱小無力的,除非是擁有天機長老那樣的卜算之術,才能把握住一絲命運的軌跡。
柳長卿舒了口氣,微笑道:“付道友,可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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