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回頭望了一眼那“玄牝之門”,亦邁步向前,選擇了一條道路,懷著決心深入這座“血迷宮。”
每一座血宮,都有數個門徑。他便步步為營,分化出同樣數目的分身,通往不同的血宮。
前方傳來一陣人語聲,李青山愈發小心,緩緩接近,進入一座新的血宮,放眼望去,里面竟有一個魔民聚落。
縱然已有心理準備,他還是睜大了眼睛,難掩詫異之色。
不久前經過的那一座能容納億萬魔民的魔都,比前世所見的任何城市都要龐大,簡直有點后現代主義的科幻色彩。
眼前這一片魔民聚落,則原始的比食人部落還要落后,沒有任何像樣的建筑物,更準確的說,是連一個窩棚都沒有。無論男女老少,渾身上下都沒有一片蔽體之物。
赤著身子,或行或立,或躺或臥,于血肉之上。
數千個魔民,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偌大的空間內,這里到處長滿了菌類,一簇簇鮮紅且飽滿,瑩瑩閃著光亮。
一些魔民正在進行采集工作,其實不能叫“工作”,摘下來就往嘴里塞,吃了幾個就飽了,懶洋洋的躺在那里休息,想來這就是他們食物和水份的來源。
還有一些魔民正在做愛一本讀小說ww.ybd.c做的事,咿咿呀呀的呻吟著,其他人則看也不看,既不覺得羞臊,也不感到誘惑。有的還嫌吵鬧,罵罵咧咧的的躲到角落里面去睡覺。
然而無論是在吃東西的、還是睡覺的、乃至進行交配的,所有魔民臉上都仿佛蒙著一層紗,表情含混不清。
“也許可以找人帶路。”
李青山尋思著,挑了一下看起來最年長的魔民,大自在元神往上一撲。
那個老魔民瘦骨嶙峋,正佝僂著身子,遠遠躲在角落里睡覺。他身上布滿了老人斑、散發著臭味,看起來也是命不久矣。身子微微一僵,卻沒有任何人發覺。
李青山發動搜魂之術,輕而易舉的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結果卻令他失望了。
這老魔民活了足足八十九歲,一輩子兜兜轉轉,確實走過不少血宮,有點“逐水草而居”的意思,一座血宮的菌類被吃光了,便繼續去吃下一座。
然而他這一輩子,除了“吃”就是“日”,偶爾也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緣由,和其他魔民打打架,運氣還算不錯,沒有被打死,其他也就沒有了。
李青山恍然明悟,蒙在他們臉上那一層紗是什么。
那是無知無覺、不思不想的蒙昧之色。那種含混不清的表情,不是人類甚至不是野獸的該有的神情。
外面的魔民至少還要為了生存而競爭,彼此勾心斗角,相互爭殺。特別是最底層的魔民,更是要被拉去打仗,入侵其他世界,必須要懂得服從命令,搞不好就會被酷刑折磨至死。
像是這樣無能無力的老魔民,根本活不到這么大,一旦過了壯年,就肯定被淘汰了,甚至成為其他魔民的食物。
而在這座血宮中,魔民們既不需要參與十二魔神的戰爭,也不受饑餓寒冷的威脅,這里的氣候永遠適宜,這里的食物永遠充足,以他們的味覺來說還相當美味,每天有的吃有的日,不知道有多輕松,簡直堪稱是魔域中的“小極樂世界”。
卻又有本質的不同,極樂世界里都是被佛祖揀選出來的一些善良的人們,亦都經歷過紅塵的磨洗,憂患的煎熬。極樂世界的土地再怎么肥沃,也還要經過一番勞作與守候。
這血宮中的魔民卻僅僅是在一座座血宮中的遷徙,走到哪吃到哪,累了躺倒就睡,上來就干,如同嬰孩一般,從生到死都在母腹之中。
大自在元神離體,那老魔民就無聲無息的死了,臨死那一刻,神情依然是含混不清,仿佛不明白“死”為何物,僅是日常的休息。
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
當然,也依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血肉一陣蠕動,他佝僂的身軀漸漸融入其中,很快就消失不見,然后有更多的菌類生長出來,一簇簇鮮紅奪目,瑩瑩閃光,欣欣向榮。
“這也是一輩子啊!”錢容芷慨嘆道。
李青山忽然感到一陣悚然,周遭血肉劇烈蠕動著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壓抑的透不過氣來。握緊劍柄,欲要一劍斬破。
猛然搖了搖頭,發現血宮依舊寬廣,魔民們輕松的活著,那些咿咿呀呀呻吟的魔民,也都安靜下來,放松身體,閉上眼睛,進入了睡眠。
沒有夢鄉——日無所思,夜無所夢。
李青山掏出酒囊來,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長出了一口氣:“這地方真是恐怖至極。”
其實他并不是不怕死,但更怕的卻是這樣的生,無知無覺,無夢無想。所以才要去斗爭,要去殺伐,也必要經歷重重痛苦打擊,又在重傷后復蘇,從絕望中重生。
“嘶嘶,我聽聞,人在未出生時就已經有了感知和記憶,出生之后雖然不記得了,但其實是深埋在識海中,所以人一生都在追尋這樣安寧舒服的境地。修行者在輪回轉世之時,最怕的便是胎中之謎,不僅是因為嬰兒孱弱的身軀無法承載他們的意識,也許更是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了。”
“哼,瘋言瘋語,你在說你自己嗎?”李青山冷哼一聲:“待到我離開的時候,你如果不想走,我可以把你留在這里,也許九嬰愿意認你做個干女兒。”
“女兒?呵呵。”錢容芷笑嘆道:“這些渾渾噩噩的魔民,其實比世上很多人都要幸運。”
“這么說來,不出生才最幸運嘍?”李青山不以為然。
“是啊,不出生才最幸運。”錢容芷竟點點頭,表示贊同。
“那你為什么不去死呢?”李青山反問道。
“因為我要讓世人都明白這一點。”錢容芷理所當然的道,冰冷蛇眼中竟透出一種堅定與狂熱。
李青山覺得自己真是腦袋進水了,才試圖跟一個瘋子交流。于是不再言語,繼續分身前行。
“你應該質問我…”錢容芷學著李青山的聲音,粗聲粗氣的道:“喂,賤人,你這是自相矛盾,實際上不還是想要求生?!”
李青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卻自問自答道:“我就會回答,嘶嘶,我就是自相矛盾——你也一樣。”
李青山陡然停住腳步,一字一頓的道:“你再敢將我與你相提并論…”
“贖罪,饒命,大人,我再也不敢了,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