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與李青山同時望向彼此,一樣的身形與容貌,卻沒有人會誤將他們當做一個人,那是截然不同的寒冰與烈火。
亦不同于當初未曾分化的那個李青山,歸墟黑水與地獄酷刑,在他們身上留下了鮮明的烙印,產生不可調和的巨大分歧。
冷漠或是狂烈,沉默亦或怒吼,接受…還是復仇!
眼神交鋒,火花四射。
一個微微獰笑,殺機大熾;一個默默扣住三座大山。
玄武斗場中氣氛驟變,仿佛回到了慘烈的魔域戰場,再沒有哪個真傳弟子敢將這當做玩笑。
晁天驕勃然大怒:“混蛋,你說誰是賤人?等等,元神!?”
“嘿,誰答應就是說誰嘍!”
李青山按捺殺機,轉而望向晁天驕,心中卻在沉吟:“那不是‘我’的眼神,這么說來,終要一戰!”
卻不曾發覺,從地獄歸來的他,眼神亦陰沉了許多。一領殘袍隨風烈烈,渾似魔梟巨孽。
真傳弟子們一下炸開了鍋:“元神!”
李青山入門不過三十載,從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登堂弟子,先后凝煉陰神陽神,成為萬象宗的大師兄。這對于他們這等修行者來說,不過是幾次閉關的功夫。
這已經夠不可思議了,現在竟又更進一步,渡過了六次天劫,簡直是挑戰他們的認知,覺得腦子都混亂了。
“是了,若非元神修士,豈能有這等氣勢,與晁師姐分庭抗禮!可是,這怎么可能?難道他是某位大能轉世,難道人間道也有天命之子?”
即便是晁天驕亦覺得不可思議,沉聲問道:“你是誰?”
憑她的眼力,立即看出了兩個李青山之間的巨大差異。隱隱猜出,李青山的陽神失控了,不知遇到了什么機緣,竟然渡過了六次天劫,修成了元神。
這樣的事情在修行道并不罕見,而后果往往是災難性的。
她這個問題就至關重要,如果這個元神李青松,使用了另一個名字,那么就意味著要和原來自己一刀兩斷,也就有共存的可能。
但如果他的回答仍是“李青山”,那么一場生死搏殺就不可避免。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世上不可能也不可能存在兩個“李青山”。
這混蛋小子,當年毫不猶豫的犧牲陽神來騙老娘,現在可算是遭了報應了!
她有些糾結,不知該站在哪一邊了。如果坐視不理的話,下面那個李青山必死無疑。
地上的李青山,聞聲自語:“我是誰?”
天上的李青山卻笑了,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我是你大爺!”
晁天驕眼角一抽,忽然大笑:“好,太好了!本來約好這次是生死決斗,可我‘玩’了這么多年,還真沒法痛下殺手,現在不用頭痛了。”
徐徐拔出一柄銀色長刀來,刀身上星辰閃耀,排列成玄武七宿,光芒如水銀瀉地,冷冽肅殺之氣,似秋風掃落葉,一陣寒過一陣。
天上的李青山從容負手漫步:“雖說是‘攘外必先安內’,但今日若不先教訓教訓你這娘們,難消我心頭之恨!”
這些年來被“欺負”的種種,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恨的咬牙切齒。他知道另一個自己在觀察著他,也知道晁天驕不是能輕松拿下的對手,如果不能獲勝,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但他就是要讓“自己”瞧瞧,誰才是真正的李青山。
寒芒一閃!晁天驕搶先出招。
李青山被凌空斬成兩半,一分為二,嘲笑道:“就這樣?”
“我看你能分幾次!”
晁天驕一聲冷笑,舞動長刀,緩慢之極,化剛為柔。
刀鋒蕩開一輪輪銀色暈光,皎潔如月。光華無所不至,無所不包,層層疊疊,瞬息間,凝結了不知多少記酷烈肅殺的玄武刀罡。
李青山濃眉一挑:“這娘們在九天之上真不是白混的!”
眾人眼睜睜望著,李青山被一層層削開,每一片都薄的透明,能清楚的看到血脈骨骼,在天上輕飄飄的散開。
晁天驕心中沒有絲毫得意,她心知肚明,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刀斬中他,而是他主動分割了元神。
層層疊疊的李青山,每一個切面都浮現出一張嘲笑的臉,從最小的指尖切面,到最大的胸腔切面,一起說道:“好刀法,但是并沒有什么卵用!”
這樣詭異的場景,令人目瞪口呆,簡直是做噩夢都夢不到。
“沒用嗎?那再試試這個!”
晁天驕神情凜然,高舉長刀,光華倒流,一輪輪凝于刀鋒上,越來越亮,轉瞬間便耀眼的令人不能直視,將整個玄武斗場染成一片銀色世界。
銀輝之下,每一片切面都變得凝滯起來,失去了輕飄飄的悠哉。
李青山頓覺壓力山大,寒意迅速浸透元神,仿佛又回到了地獄道的冰川上,但這股寒意遠比地獄酷刑更具有破壞性。
這樣無差別的攻勢,任何變化技巧都失去作用,變成了純粹力量對耗。
而晁天驕乃是人仙,他卻沒有肉身,在某種意義上說只是個鬼仙。不僅被能力克制,連力量也不占優勢。
這樣下去,敗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有切片又重新拼合在一起,卻沒有構成人形,像是在慌亂之間搞錯了次序,變成了一個每一部分都是由人組成,卻又全然非人的“怪物”。
而且像是為了勉強拼合在一起,每一部分都在肆意生長,長出無數肢體,愈發的怪異扭曲,不可名狀。
所有真傳弟子,精神都受到了猛烈沖擊,越想要分辨清楚就越是痛苦迷亂,想要移開視線,卻又做不到,被牢牢的吸住了。
不可名狀的怪物身上,有著無數張面孔上,做著無數種不同的表情:嬉笑、憤怒、恐懼、嘲弄、愧疚…有著無數種情緒變化,令他們也無法自控,幾乎要走火入魔。
晁天驕的刀鋒都有一絲顫動,銀輝也變得黯淡。
那不可名狀的怪物,身上有著無數張嘴巴,向她發出不可名狀的聲音,腦袋中一片嗡鳴。
李青山忽然從后面輕輕摟住她,微笑耳語:“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