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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四章 再也不拿別人東西(上)

  清晨,沈洛年戴著斗笠,倒提著一條近半人高的肥粗大魚,往鄒家的菜田飄去。

  那剛脫離海水的大魚,不時在沈洛年手中大力扭動,但沈洛年單靠著妖化的體魄腕力,一樣把這大魚抓得牢牢的。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滿是牛頭人血漬的綠色外衣,沈洛年曾試著清洗,但那幾日忙于治病,噴灑到身上的血一層疊一層,根本沒處理過,過了數日想用清水沖洗,卻洗不去了,而血漬干凝之后轉為黑褐色,遠遠望去,仿佛一件染上怪異圖樣、色澤的衣服。

  這樣雖然頗難看,但總比血飲袍好多了,沈洛年只好繼續穿著,一面打算和鄒彩緞打個商量,請她再幫自己換幾件衣服。

  但到了菜田,卻沒見到早該到這兒的鄒家父女兩人,沈洛年四面望了望,見其中一區菜蔬有點太高,仿佛收割得太晚,另外又有幾區空著,還未種入菜苗,看樣子這田幾日沒人料理了。

  難道誰生病了嗎?若不是太復雜的疾病,說不定能靠輕疾幫點忙…只希望別被其他人認出來。

  沈洛年思考間,那條大魚又突然啪啦啪啦地扭腰甩動身子,沈洛年索性一巴掌將魚打昏,這才往山下走去。

  到了俗稱臺灣村的第一新村,沈洛年用斗笠掩蓋著面孔,低頭往村內走。村頭那兒,一群不到十歲的娃兒,正聚在一起上課,那老師也不知正在教他們寫字還是畫畫,只見他們每個人拿著一根小木枝,在地上畫來畫去,忙得不亦樂乎。

  繞到了過去住的那條街,沈洛年有點意外,那兒居然變成了一個小市集,有販賣陶甕、泥碗、藤籃之類生活用品的攤販,也有賣魚、賣菜、賣藤粉的,當然也有人賣衣服,正缺衣服的沈洛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到了鄒家,果然前面也擺了架子,但卻空蕩蕩的,并沒有人在做生意,沈洛年見門關著,似乎沒人在家,一時也不知該做何打算。

  「少年仔,你是別村的嗎?」突然有個人嚷:「怎么提條魚晃來晃去?」

  沈洛年轉過頭,這才發現那和自己打招呼的,是斜對角的中年魚販,莫非他怕自己搶他的生意?不過這人挺面生,過去不像住在這間房…沈洛年走過去說:「我來找鄒家的,都沒人在嗎?」

  「朝來他家喔?」魚販搖頭,有些憂心地說:「朝來前天晚上不見了,他們家母女急死了,這兩天都在找人幫忙。」

  「不知道是不是被妖怪抓了。」旁邊一個賣粗草紙的人說:「這兒又不是大城市,能跑到哪兒去?」

  鄒朝來不見了?沈洛年說:「她們母女去哪兒找人幫忙?」

  「下面港務辦事處啊。」魚販關心的還是魚,瞄著沈洛年手說:「你這魚是要賣的嗎?賣我好了?」

  已經不是以物易物了?沈洛年微微一怔說:「現在已經有錢幣了?」

  「你不知道喔?噩幣放出來好幾天了呢,你住哪邊啊?」魚販和賣草紙的人都是一愣。

  「山里面。」沈洛年隨口說:「這魚可以賣多少錢?」反正也不能提著這魚下港口找人,干脆賣掉。

  魚販上下看看說:「是新鮮的?我算你十二元吧。」

  賣草紙的在一旁說:「你娘咧,這呢大條你至少賣三十,欺負人家少年仔。」

  「干!」魚販臉上掛不住,罵說:「我頂多賣二十,不然十五元收可以吧?我也要吃飯啊。」

  「比如說一件衣服多少錢?」沈洛年問。

  「衣服不便宜喔。」賣草紙的說:「最便宜的藤衣也要三元,精致一點的可能賣五元。」

  買得起就好,沈洛年把魚遞過說:「十五賣你吧。」

  「少年仔?」賣草紙的還在嚷:「賣他二十啦。」

  「你別吵啦!」賣魚的似乎怕沈洛年反悔,掏出錢幣,很快地算了十五張約十公分左右的指寬小紙片遞給沈洛年,一面把魚接了過去。

  沈洛年本以為是銅幣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會是紙,在這種天下大亂的環境里面,紙幣未免太不保險了吧…但沈洛年剛接過,就知道自己錯了,那根本不是紙,是一種輕薄堅韌的白色薄片,上面有立體浮凸的漂亮紋路,每張都是「一元噩幣」的面額,除了金額之外,上面還寫著「噩盡島港務辦事處臨時發行」的一行小字。

  沈洛年好奇問:「這是什么東西做的,有價值嗎?」

  「聽說是…妖質做的?」魚販似乎也沒什么把握,搖頭說:「聽說這東西可以變回妖質,要成為變體部隊、引仙部隊就靠這個啦,很有價值的喔,而且很難仿冒。」

  如果錢幣本身就有價值的話,哪倒是不怕發行的組織倒了。沈洛年不再多說,收起錢幣,選了間賣衣服的店面,買件黑色外衣,另外找個無人處換上,這才往港口那兒走去。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對輕疾說:「那鈔票真的是妖質嗎,怎么做的?」

  「將妖質升溫到一千五百度,若迅速冷卻,就會晶化凝固。」輕疾說:「只要將流體妖質加熱后,倒入鑄模并迅速冷卻即可,想恢復原狀,需重新加熱后緩緩冷卻。」

  「他們知道的事情倒是挺多的,連妖質的性質都這么清楚。」沈洛年有點訝異。

  輕疾說:「過去總門做了不少實驗。」

  他們以前勢力這么龐大,也不意外就是了…沈洛年想想突然一驚說:「太高溫會有火妖出現不是嗎?」

  「因為你給的建議,解決了這個問題。」輕疾說:「他們現在挖了幾個息壤洞,并以壓縮土為壁…本來要頗深的地底才能避開火妖,但加上息壤效果,就不用太深了,只要通風設計得好即可,現在的問題反而是優良的燃料不易取得。」

  沈洛年有點驚喜地說:「能用大火的話…可以做的事情應該會變多吧?」

  「理論上可以運用蒸汽機的動力。」輕疾說:「但因為空間不大,發展仍有限,而且就算產生電能也受限于地穴內,除非和能儲存物理能或化學能的特殊精體配合…」

  「什么啊?」沈洛年頭痛地說:「別說一堆我不懂的。」

  輕疾頓了頓說:「總之現階段問題是燃料,這兒并沒有產煤,附近短期內也沒有適合燒炭的木材…暫時只能以干燥的藤木當燃料,火力并不穩定,溫度也不容易升高。」

  反正能生火就是好消息,再問下去自己也聽不懂,沈洛年不再多說,加快腳步往山下奔。

  到了港口,隨便找人一問,很快就找到所謂的「港務辦事處」,那是個在港區東面的大房子,上次來的時候,還只是一片剛挖出來的空地,現在主體的結構已經蓋起,周圍仍在不斷加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蓋好。

  里面似乎有不少變體者在活動,這辦事處…應該是過去道武門總門所組成吧?不過門口站著的警衛倒是普通人,而這辦事處人來人往,似乎十分熱鬧,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沈洛年跟著人潮混了進去,到了一樓西側的大廳,聽著周圍人的言語,這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來辦理產權與身分登記的事情,畢竟當初逃難般地來到這座島,一開始一切從簡,如今漸漸有了規模,這些相關的手續必須辦妥,才能真正擁有自己居住處的產權。

  但這單位應該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沈洛年走回中庭,看了看那同時標示著中英文的指示牌,正遲疑間,突然看到鄒大嫂和七、八個婦人從內進愁眉苦臉地走了出來。

  可找到人了!但鄒大嫂身邊人太多,這樣跑上去似乎不大妥當,沈洛年湊到一旁,聽這些婦人談話,這才知道這些人的丈夫居然都失蹤了,如今通訊不便,她們只好每天早晚各來辦事處一次,探聽有沒有新的消息。

  當真是失蹤的話,倒不用出面和鄒大嫂打招呼了,是不是去山里幫忙找找看?但就如那個賣草紙的人所言,這兒又不是什么大城市,雖然不遠就有高原山巒,卻連樹木都沒有,想失蹤也沒這么容易,而且這兩天鄒姊想必也把鄒叔會去的地方踏遍了…難道自己離開的這七、八天,真有什么妖怪跑來抓人嗎?倒是沒感受到什么妖炁啊。

  沈洛年正沉吟間,忽聽一個中年婦人焦急地低聲說:「萬一就是他們的人做的怎么辦?我們怎么問也問不出來的。」

  鄒大嫂有點害怕地搖頭說:「阿棉嫂,不要說這么大聲。」

  「阿棉說的也對。」另一個婦人憤憤地說:「他們那時候說要找人去西邊工作,沒人要去,過幾天就開始有人失蹤。」

  「妳們還記得杜嫂嗎?」阿棉又說:「她前幾天不是說有人看到她老公被帶去西岸?結果這兩天連她也不見,說不定也被抓走。」

  「會不會她的老公自己回來了?所以她就不來了?」鄒大嫂遲疑地說。

  「杜嫂住哪個村啊?去問問看?」又有人說:「前陣子港口來好幾批船,多了好幾個新村子。」

  「我也沒問。」眾人彼此互望,誰也不知道杜嫂的村子,只好罷了。

  沈洛年看著這些婦人在辦事處門口道別四散,心中卻不禁有點狐疑了。他一轉念,低聲說:「輕疾,這幾天有妖怪來這兒捉人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為什么?」沈洛年說:「上次你就告訴我森林里有云陽。」

  「我可以告訴你一定距離內的種族分布粗略狀況。」輕疾說:「但個體移動、詳細位置、人數分布等隱私性問題,不可詢問。」

  真多規矩…沈洛年不再打輕疾的主意,思考著她們剛剛提起的「西邊工作」,卻不知和西方那個山丘堡壘有沒有關系?那兒確實有一群變體者,但有沒有普通人呢?

  如果真是被妖怪抓去吃的話,現在應該也變骨頭了,想幫也幫不上忙,倒是可以去西邊那個山丘看看…

  但如果真在那兒,代表那些變體者當真擄人為奴,這種事情當然是秘密,不可能放人,自己這么闖去,非打起來不可…除了在東方高原這道息不足之處,一般變體者功夫要是學全,就和那星部長高輝一樣,足能和小只的刑天對峙,若多吸點妖質說不定還更厲害,自己應付一、兩個還可以,但那兒可有一整群,絕對打不過的。

  其實和鄒家也不過是兩日的交情,值得這樣做嗎?而且就算真有其事,對方也不會承認,自己又沒有真憑實據,難不成一路打進去?自己這條命可不全是自己的,不能隨便冒險,還是當作不知道好了…

  沈洛年正想往山里走,突然想起鄒大嫂笑咪咪端著妖藤湯給自己的場景,跟著腦海中又閃過鄒彩緞送自己衣服那一剎那的畫面。

  沈洛年遲疑片刻后,憤然低聲說:「媽的!再也不拿別人東西了!」當下快步繞出港口村鎮,飄過河流,往西邊那山丘據點飄去。

  很快地,沈洛年就飄到了那土丘附近,他直接在當初發現的西面出口周圍亂繞,看能不能引人出來。

  沈洛年也不擅于做什么精巧的計劃,他打算等遇到人之后,先隨口問問,當能借著鳳靈感應能力得知真相,之后該怎么做,等知道真相后再研究。

  沒想到繞了兩圈,居然沒人理會自己,而上次雖然看過有人出入,但沈洛年一時也分辨不出當初那扇門戶在哪邊,這么好片刻沒有動靜,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突然咕嚕咕嚕的滾動聲響起,沈洛年一轉頭,卻見山丘上一片草坡往旁移開,一個女子探頭出來,對著自己招了招手。

  那門戶改造過了?之前還挺簡陋的…才不到幾天就變這么多,難怪自己找不到入口。

  沈洛年再仔細一看,媽的,那女人不是劉巧雯嗎?怎么老是遇到她?沈洛年一面皺眉一面掠過去,但心中卻不禁浮出疑惑,就算門戶看不出來,劉巧雯離自己這么近,怎會沒感應到?

  但當沈洛年落入甬道,那股疑惑就消失了,這小小的甬道,周圍竟都是壓縮的息壤磚,通路中幾乎沒有道息存在,這么一來,劉巧雯的炁息當然也散失殆盡、無法感知。

  隨著通道口緩緩掩起,只見通道中除劉巧雯之外,還有兩名手持半自動步槍、槍口朝下的青年,其中一人正倒背著槍,拉動繩索,關上門戶。

  門戶一關,甬道內只剩下一點門縫透入的微光,劉巧雯望著沈洛年,露出明媚的笑容說:「好久不見了,我還以為你離開噩盡島了呢,原來沒有,真是太好了。」

  上次不是才叫我走嗎?沈洛年狐疑地看著劉巧雯,卻見她對自己眨了眨眼,似乎另有用意,當下也不揭破,只隨便應了一聲。

  「洛年,你怎么知道這地方的?」劉巧雯笑說。

  「有一天逛到的。」沈洛年其實開口就想問正事,但周圍還有旁人,似乎不大妥當,只好忍著不說。

  「進來坐吧。」劉巧雯提著一盞四角燈籠在前引路,帶著沈洛年往內走,那兩名持槍者就跟在兩人身后。

  自己體內沒有炁息護身,若對方突然拿槍轟自己可會完蛋的…不過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的來意,該不會這么快就想宰了自己吧?沈洛年瞄了兩人一眼,見對方似乎沒有殺意,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跟著劉巧雯前進。

  這走道不知怎么設計的,雖然稍嫌狹窄,通風卻不錯,劉巧雯引著沈洛年到了個約莫三公尺見方的土穴房間,房間中央,對放著兩張鋪著草席的長椅子,椅子中間還有個厚實的長桌,劉巧雯和沈洛年前后走入,那兩名拿槍青年則留在門外,也不知道是監視還是保護。

  「請坐。」劉巧雯選了一邊坐下,把燈籠放在桌面,神色有點復雜地看著沈洛年。

  這女人又來了,老是這么看人…沈洛年剛坐下,卻不禁皺起眉頭,原來連這椅子、桌子也都是壓縮息壤土,難道這地方是建來專門應付變體者的?也不對,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會感應到里面有變體者了,恐怕只有外圍這么設計。

  等兩人都坐定,劉巧雯看看門口,對沈洛年招了招手,湊近低聲說:「我不是拜托你去臺灣報訊嗎?」

  「那消息是假的。」沈洛年想起懷真說的話,望著劉巧雯皺眉說:「誰告訴妳的?」

  「確實是日本和上海傳來的。」劉巧雯意外地說:「你確定真是謠言?怎么可能兩邊傳來一樣的假消息?」

  「懷真去確認過了。」沈洛年倒也不是對懷真的話深信不疑,但既然懷真說把輕疾給了葉瑋珊,還準備讓她和自己聯系,就不需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人,他不再多提此事,換個話題說:「我有一件事情問妳。」

  劉巧雯本來還在沉思,聞聲抬頭說:「怎么?」

  「這兒…是不是在港口那邊擄人來工作?」沈洛年說:「聽說那邊失蹤了不少人。」

  「不可能吧?」劉巧雯皺眉說:「怎會懷疑是我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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