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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環游世界(上)

  牛頭人帶著沈洛年一路往內走,繞過了那群小牛頭人,走到一圈豐厚短草壓平的凹地,沈洛年走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卻見里面躺了十幾個動彈不得的牛頭人傷者,一個個正痛苦地喘氣、呻吟著,也沒注意到有人類接近。

  「神巫。」領著沈洛年過來的牛頭人,那兩只還帶著蹄形的巨掌,抓著自己的牛角尖端,低頭說:「請幫助我的族人。」跟著周圍不少聚集過來的牛頭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輕疾翻譯完之后,還補了一句:「那是牛頭人表示敬意的姿勢。」

  沈洛年四面望過去,卻見這些牛頭人身上都是十分嚴重的粗糙撕裂、穿刺傷,有的傷口已經開始腐敗,大部分都正發著高燒…這可不是一般的疾病啊?這是怎么回事?他們當真剛打過仗嗎?

  沈洛年走近幾步,看著那些牛頭傷者,低聲說:「這些有辦法嗎?」

  「大都是外傷,還好。」輕疾說:「要準備干凈的針線紗布包裹,另外還有消炎、退燒、鎮痛的藥物。」

  「針線那些,去哪兒找啊?」沈洛年低聲說:「這些牛頭連衣服都不穿,哪會有布?更不可能有針線藥物。」

  「先找最容易取得的代替品,我教你怎么說…」輕疾當下迅快地說了一串話。

  「那是什么?」沈洛年詫異地問。

  「那些都是他們語言中的名稱,你聽不懂的。」輕疾說。

  沈洛年聽完,呆了半晌才說:「我忘記或說錯的話…要提醒我。」

  「知道。」輕疾說。

  沈洛年又默念了兩次,這才皺眉回頭,對著正期待的牛頭人說:「派幾個人,分頭去找大量的…慟貿、噢彌過來,另外還要門書…不,不對,是孟書,對,抓一只孟書來。」

  牛頭人聽得一愣一愣,詫異地說:「不能吃。」

  「治病要用。」沈洛年根本不知道那些名詞是什么,只能硬著頭皮說:「另外我還要去找藥。」

  牛頭人連忙轉頭吩咐,當下好幾個牛頭人快速奔了出去,而沈洛年身后也跟著五個牛頭人,雖說是準備幫忙搬「藥」,但說不定其實是怕沈洛年溜了。

  「其他藥物名稱牛頭人也不知道,得自己去。」輕疾說:「先往你來的方向走吧…森林中那些藥物生長的機會比較大。」

  「你該知道哪兒有吧,直接告訴我不是很好嗎?」沈洛年抱怨說。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我只能告訴你那些植物生長的環境與外型等相關知識,并協助判斷。」

  媽的!這腦袋轉不過來的家伙,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提高速度,帶著那幾個牛頭人,向著森林奔去。

  過了四個多小時,太陽都快下山了,沈洛年才和那五個牛頭人奔回,他們每個人都抱著一個空心大樹干,樹干中放著滿滿各式妖界植物,沈洛年雖然沒有一樣知道名稱和用途,但輕疾既然說有用,就只好先搬回來…至于那些樹干,當然是用金犀匕臨時制造的。

  沈洛年奔入傷患區,遠遠就看到入口處放著一粗一細,兩團小山般的刺藤,沈洛年不禁一呆說:「那是什么?」

  「細的是慟貿,粗的是噢彌。」輕疾說:「慟貿的筋絡十分堅韌,噢彌有網狀內皮層。」

  「要干嘛?」沈洛年說。

  「代替縫線和紗布。」輕疾說:「去教牛頭人怎么做,然后交給他們處理,要交代他們洗凈。」跟著又說了一串。

  剛剛真不該冒充醫生的…沈洛年一面嘆息,一面皺著眉頭走近,這時幾名牛頭人滿臉期待地迎了上來,為首的似乎仍是先前那位,沈洛年只好說:「那個…找幾個人來學我做。」

  牛頭人一愣,連忙揮手叫眾人湊了過來。

  跟著沈洛年就在輕疾指揮下,毛手毛腳地把滿是刺的「慟貿」抽出筋絡成絲,然后把「噢彌」剝皮,再把皮下纖維網層取下,在一段很不利落的示范過之后,他這才滿頭大汗地逃開。

  才剛逃出刺藤地獄,沈洛年卻見一個牛頭人一臉迷惑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捧著一條帶著妖炁、還在跳的扁平妖魚,他吃驚地說:「我很少吃生魚,能不能熱一下…?」

  牛頭人似乎不大明白沈洛年的意思,瞪著那對牛眼發愣,沈洛年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輕疾已經開口:「這是孟書魚,不是給你吃的。」

  媽的,「孟書」是魚?不早講!沈洛年低聲說:「又要干嘛?」

  「孟書的刺,筆直堅韌、銳利不易折斷,適合用來做針。」輕疾說:「你把肉挑掉,截下粗骨,開啟時間能力后以金犀匕小心地穿出尾孔,之后把傷者一個個帶去水邊把傷口洗凈,就可以開始救治了。」

  「水不用煮過消毒嗎?」沈洛年問。

  「一點小細菌,具妖炁的牛頭人不怕,用藥物處理就好。」輕疾說:「牛頭人不擅生火,沒法讓他們幫你煮開水,你又沒時間自己慢慢弄,干脆不要,有時間的情況才這么做。」

  「知道了。」沈洛年嘆了一口氣,反正已經誤上賊船,今天就把這醫生游戲給好好扮演到底吧。

  又花了幾個小時,直到彎月懸空,沈洛年終于把這一點都不順手的工作做完,眼見十幾個傷者都已治療妥當,他不禁大嘆了一口氣。

  而那些傷者,在沈洛年縫合傷口,并敷以各種退燒、鎮痛的植物碎末,固定包裹后,正一個個沉沉睡去,臉色似乎都好了不少。

  「神巫。」那為首的牛頭人走近,對沈洛年以牛頭人的致敬姿勢又行了一禮,似乎很高興地說:「他們有救了?」

  「應該吧。」沈洛年說著輕疾說過的話:「你們體質強壯,只要傷口好好料理,很容易恢復。」

  「謝謝,謝謝。」牛頭人感激地說。

  「除了藥物之外,一些簡單的包裹、傷口縫合,你們沒人會嗎?」沈洛年忍不住問。

  牛頭人一呆,有點慚愧地搖搖頭說:「我們不會。」

  「只有人類或能化人形的妖仙,才有制造布匹的概念。」輕疾則在沈洛年耳中低聲說:「牛指蹄形還在,拿武器還勉強,不適合做操針縫線、包裹傷口的細工。」

  「我沒看過牛拿武器。」沈洛年低聲說。

  「一般武器不如牛角和指蹄。」輕疾說:「不如不拿。」

  沈洛年這一和輕疾低聲對話,自然把牛頭人晾在那兒,他發覺牛頭人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說:「沒什么,我習慣自言自語。」

  牛頭人愣愣地點了點頭,這才一臉熱切說:「神巫,來幫打仗、戰士、治病?」

  差點忘了原來的目的,沈洛年拍了自己腦門一下,這才說:「你們正在打仗嗎?」看來不像啊,大部分牛頭人都看起來很輕松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肅殺感。

  「剛要開始。」牛頭人往南方指指,又指著受傷的那些人說:「這些第一批,受傷。」

  原來不是在這兒打,莫非這些傷患都是運回來的?看來這兒是大后方,難怪這么多小孩…不過鑿齒不是在北邊嗎?怎么跑去南邊打仗?

  「神巫,去嗎?」牛頭人期待地說:「受傷不用送回來。」

  當然要去,戰場上才能找到快死的人吧?沈洛年當下點了點頭說:「我去。」

  「太好了。」牛頭突然往后一聲呼嘯,馬上跑出了近百名壯健的牛頭人,奔站在沈洛年面前,排頭的牛頭人在沈洛年面前轉過身蹲下,身子往前傾,抬著頭,露出平坦的后背。

  這是干嘛?當初牛頭人低著頭對鑿齒沖鋒,似乎也是這種姿勢,沈洛年微微一愣才說:「現在就去嗎?」

  「治病要快。」牛頭人懇求地說:「請…幫救人,我們送你。」

  這樣說實在很難拒絕,沈洛年抓了抓頭,看著那蹲下的牛頭人說:「坐他身上?」

  牛頭人看沈洛年似乎不明白,伸手將還不到自己胸口的沈洛年一把舉起,讓他跨坐在那牛頭人腰背上,除了讓牛頭人伸手挾著沈洛年的雙腿外,還讓他趴下用手抓住兩邊牛角,一面說:「抓緊,很快。」

  反正不讓自己睡覺就對了?沈洛年正苦著臉,只見牛頭人分工合作,有人背著那幾個裝著剩余藥物的大木桶,有人拿著那些代替用的絲線和網布,沈洛年目光一轉,望著那些傷者說:「受傷的人還要換藥啊,我走了怎辦?」

  「他們,也送去。」幾個牛頭人,把受傷的牛頭人也一把背起,那為首的牛頭人看看周圍,回頭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好了,神巫朋友,謝謝。」

  「呃?」沈洛年還來不及說話,那蹲低的牛頭人突然站起,就這么低著頭往南狂奔,其他牛頭人不管背著東西還是空著手的,也跟著一起沖,在這夜色深濃的時分,只聽轟隆隆的蹄聲震天而起,就這么一路往大草原的南方響去。

  跑著跑著,沈洛年頗為意外,牛頭人這么低著頭跑,竟然真的又快又穩,除了蹄聲頓地的沉重聲響外,幾乎沒什么不適的感覺,他卻沒想到,若非能又快又穩,如何能精準地使用牛角攻擊敵人?

  總之沈洛年今天從午后忙到現在,也實在累了,他趴在牛頭人赤裸、涼快,帶著短毛的背部肌膚上,看著草原不斷地往后飛閃,那迎面而來的晚風,帶著點舒適的草原香味,在那整齊而有節奏的震地響聲陪伴下,沈洛年就這么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洛年一覺醒來,已經從大草原進入了森林,這時東方太陽剛探出頭,森林中的露水未褪,空氣中帶著點潮濕的清新味,沈洛年坐直身軀,伸個懶腰周圍看了看,見這百余名牛頭人似乎都不累一般,仍一聲不吭地猛沖,沈洛年不禁有點佩服,這些家伙只吃草,真不知怎么長出渾身肌肉和無窮的精力?話說回來,真正的牛也壯得很…不只是牛呢,草食動物似乎都很壯,說不定吃草其實挺有道理的?

  對生物常識不怎么了解的沈洛年,胡思亂想了片刻后,這才低聲說:「輕疾,在嗎?」

  「在。」輕疾應聲說:「你并沒將我解散,我現在是免代價狀態,不會自動消失。」

  「是嗎?」沈洛年頓了頓說:「你知道牛頭人和誰打仗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我想也是。」沈洛年本是聊天般地隨口問問,既然不能說,他也不追問。

  「不過有關前方森林深處,主要住著什么種族,倒是可以詢問。」輕疾說。

  「喔?」這樣等于是變相的告知嘛,原來各地種族分配狀況算常識?沈洛年從善如流地說:「什么種族住在那兒?」

  「云陽。」輕疾說。

  「啊?」沈洛年大吃一驚:「他們正和云陽打仗?」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非你媽啦!」沈洛年忍不住叫了起來,卻見不少牛頭人轉過頭詫異地看著自己,只好干笑著揮揮手,表示沒事,他一面暗暗叫苦,怎忘了牛頭人和云陽是世仇,早該想到是和云陽起了沖突…沈洛年想了想,再度壓低聲音說:「云陽救過我,和懷真又有交情…幫牛頭人打云陽未免不講道義,這該怎辦?」

  「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我自己想辦法…」沈洛年打斷輕疾的話,想著想著,不禁頭大了起來。

  花蓮港,清晨。

  龐大的船隊,正搭載著數萬名男女老少,準備出發向噩盡島航行。

  仿佛慶典一般,港口碼頭上擠滿了歡送人潮,但歡欣之中,仍不免透出離情,船上、船下不少人正依依作別,彼此約定著日后在噩盡島重會。

  隨著領航船艦傳來的號角聲,船只一艘艘地揚帆向著東方外海駛去,港口這兒送行的人們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看著那龐大船隊正對著太陽航行,離情也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旭日之光轉換成一種期待的心情——噩盡島,到底是不是個能終結噩夢的島嶼?

  無論有沒有妖怪來犯,這兩個月時間也不能浪費了,讓已有的船艦多來回一次噩盡島,又能多載運三萬余人,而因為確定了噩盡島上暫時是安全的,這次艦隊將由黃齊、白玄藍兩人領軍,另外還有李翰帶著百余名相熟的引仙部隊隨行,抵達之后,黃齊夫妻和部分引仙部隊將會留在噩盡島,照料臺灣前后兩趟過去的人民,李翰則會帶著部隊,再度領船隊回返臺灣。

  這樣兩次來回之后,臺灣仍有十余萬人,就算加上期間兩個月的趕制船只,要一次遷移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也是前幾日賴一心、葉瑋珊等人一直在擔心的事,直到聽到懷真最后帶來的消息,確定了殺人妖怪只是謠言后,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雖然船一樣得造,但心情可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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