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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以身相許也不吃虧(下)

  剛剛那一戰敵人實在恐怖,隨便被揮到一下就得斃命,所以沈洛年戰斗時一點都不敢保留,能力全開,相對的,戰斗一結束,腦袋馬上感覺到一陣劇痛,總算時間不太久,還在可忍受的范圍內。

  遠離了賴一心等人后,沈洛年在妖藤區外躺下閉眼休息了一陣子,直到自己的頭疼消失,這才脫下血飲袍,飄身過河。

  回到了離開的地方,他卻沒看到被自己扔下的獨輪車,沈洛年想了想,也不管這么多,回頭往南走,繼續搬妖藤。

  沈洛年離開時間不長,加上沒什么人認得他,也沒人注意到他離開過,隨著隊伍又運了幾趟,直到有人呼喊著夠了,沈洛年和眾人這才收拾工具,繞過港口南側的山腳入口,往新建立的家園返回。

  雖然說是家園,不過別說四面圍墻,大部分連屋頂都還沒蓋起來,許多人只不過簡單地架起四角的柱子,上方釘上幾排妖藤片,勉強可以擋個雨就算數,至于四面墻壁,有的人會掛上幾片布簾,比如隔壁有女眷的鄒家就是如此,但更多的就這么空蕩蕩地任人參觀。

  經過剛剛的操勞,還有體力的人不多,大家都在休息。沈洛年剛剛累的只有腦袋,體力反而充沛得很,于是也不休息,就這么拿著干燥壓平的妖藤片,慢慢地把屋頂鋪了起來。

  這種木工活計,沈洛年當然一點技術都沒有,但胡搞瞎搞后,勉勉強強也像個樣子,畢竟在高原上已經蓋過一次,總有一點經驗。

  當整個屋頂斜篷,一片疊一片地搭妥之后,沈洛年翻身躺在屋頂上,遙望著自己過去一個月居住的那個斷崖,想著和懷真相處的點滴,不禁嘆了一口氣。

  「沈小弟?」下面傳來隔壁鄒彩緞的聲音。

  沈洛年往下探頭說:「鄒姊?」

  「你背包忘了拿。」鄒彩緞提著沈洛年交給鄒大嫂保管的斜背包說。

  這爽朗大姊的神色,怎么多了股好奇、猜疑和同情?沈洛年倒沒想到自己的行跡被人看見,只說:「扔里面吧,只是些褲子。」

  「再過不久,過去的褲子說不定也會變得很珍貴。」鄒彩緞放下背包,仰頭說:「可以談一下嗎?」

  沈洛年落下地面說:「什么事?」

  鄒彩緞壓低聲音說:「你是道武門…何宗的嗎?」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什…什么?」

  「別緊張,我沒跟別人說。」鄒彩緞說。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我不是。」

  「我看到你飛過河,不是道武門人的話,難道你是妖怪?」鄒彩緞笑說:「你扔下的獨輪車,是我推走的。」

  居然被看到了,這該怎么解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謝謝。」

  「你是不是因為太年輕,所以當初沒跟著何宗的人離開臺灣?」鄒彩緞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你別怕,當初雖然大家被政府洗腦,每個人都罵何宗,但現在很多人都認為何宗才是對的,人類應該和妖怪合作,根本不該對抗,現在變成這樣,都是其他道武門的錯,尤其是李宗。」

  「呃…」

  「我當初就這樣覺得了喔。」鄒彩緞得意地說:「不過我爸腦袋還轉不過來,很相信白宗,你是何宗人的事情,不能給他知道。」

  沈洛年不知該怎么回答,索性不說話,不過他倒是突然想起,當初自己回臺灣前,何宗人和一群共聯的人都還在歐胡島,卻不知后來怎么了?

  「我們船隊出發前,就聽說有何宗人回去了。」鄒彩緞說:「沒跟你聯絡嗎?」

  他們果然也回臺灣了?沈洛年搖頭說:「沒有。」

  「現在花蓮那邊還太亂,不容易找人。」鄒彩緞說:「據說何宗的人建議大家留在臺灣,別搬來這兒,你沒聽說嗎?怎么也來了?」

  是這樣嗎?沈洛年微微一呆,留在臺灣豈不是找死?他望著鄒彩緞說:「那你呢?怎么來了?」

  「我爸媽要來啊。」鄒彩緞皺眉說:「我也沒辦法。」

  「嗯…」沈洛年頓了頓說:「我覺得這邊比較安全。」

  鄒彩緞見眼前的「何宗人」說法不同,似乎有點困惑,歪著頭想了想說:「難道傳聞是假的?」

  「你聽到的,是怎么說?」沈洛年問。

  「聽說道息少的地方,雖然妖怪少,但是不久之后,對人類十分不友善的某些妖怪,就會和人類起沖突…」鄒彩緞想了想接著說:「好像是…因為那種妖怪也比較習隔待在道息少的地方,所以從古時候他們就一直把人類當敵人,常和人類戰斗。」

  是說鑿齒嗎?確實鑿齒雖然不能沒有道息,卻常常盤踞著道息少的地方…沈洛年思考了一下說:「那留在臺灣,萬一出現其他強大妖怪呢?」

  「聽說一開始,會有些比較笨的妖怪出現,比如狗妖就是,但只要應付過去,一段時間之后,該會有強大而友善的妖仙、妖神出現,只要和對方結交,自然會協助保護人類,其他妖怪也會不敢侵犯,就不用這么辛苦搬來搬去。」

  比如牛首妖那種嗎?還是龍族?如果真會這樣,懷真為什么沒說?而且上次她似乎提到敖家也搬來噩盡島了,還是有其他的妖仙?

  「既然你都不知道,大概只是傳說…」鄒彩緞皺皺眉說:「我問你啊,那些什么引仙部隊,根本都是把人變妖怪吧?」

  「我也不清楚那辦法。」沈洛年說。

  「果然有問題。」鄒彩緞說:「白宗自己不變形,卻把別人給變形,怎么看都不對勁。」

  「那些引仙部隊會變形?」沈洛年倒不知道此事,剛剛遠遠地看,也沒看清楚。

  「你都沒看過嗎?」鄒彩緞說:「一種像野獸、一種像蛇,很惡心,還說叫引仙部隊…有人說那其實叫作入妖,根本就是變妖怪。」

  這大姊人感覺不錯,為什么對白宗似乎挺仇視的?不過沈洛年沒興趣了解鄒彩緞,也懶得幫白宗解釋,點點頭說:「不喜歡就別變吧。」

  「還不是想變就能變呢。」鄒彩緞說:「誰有資格、誰沒資格也不說,也不知道他們怎么選的!」

  「阿緞?」鄒朝來突然掀開布簾走出來左右看,發現兩人正在對話,微微一怔說:「沒事吧?」

  「沒事啊,我和沈小弟聊兩句。」鄒彩緞轉頭叉腰說:「干嘛?」

  「看你出去久了,你媽不大放心。」鄒朝來說:「沒事就好,明天還要去看田地,聊完早點回來睡覺。」

  「知道了。」鄒彩緞皺眉說。

  鄒朝來和沈洛年點點頭,正要縮回布簾內,突然目光一轉,詫異地說:「哇,小弟,你屋頂蓋好了啊?這么勤快?」

  沈洛年點點頭,想想又說:「這兒常下大雨,最好是早點蓋好屋頂。」

  「嘎?怎么沒人跟我們說!」鄒朝來吃了一驚,仰頭一望又說:「咦,那塊突起來是干嘛的?」

  「煙囪。」沈洛年說:「點燈、煮東西都要點火,就會冒煙…」

  「啊!還是你想得周到,」鄒朝來佩服地說:「我也要留個洞…阿緞快回來幫忙,東西淋濕就麻煩了。」

  「好啦,馬上,爸你先回去!」鄒彩緞對著她爸揮手,等鄒朝來退回屋中,她才低聲對沈洛年說:「這趟先來的人,大部分都是不喜歡何宗、相信白宗的,你的身分還好是被我發現,以后要小心點…我改天再找你聊。」

  「呃…喔。」沈洛年愣著點了點頭,鄒彩緞這才露出笑容,拍拍沈洛年肩膀,轉身回屋去了。

  沈洛年轉回屋內,開始架設周圍的墻壁,一面想著剛剛鄒彩緞的言語,「入妖」這名詞以前好像聽誰說過,但想不起來了…葉瑋珊他們知道有人這么不喜歡他們嗎?說也奇怪,他們現在又在干嘛?

  沈洛年早己注意到,白宗等人返回之后沒多久,就不知為何四散開來,在港口和各個山村間轉來飄去…莫非在找自己?沈洛年微微一驚,自己怎沒早想到這一點,剛剛穿著這身衣服大刺刺地跑出去打架,一定被認出來了,還好他們沒找到這兒來…

  不過話說回來,有這么好找嗎?不說山上、山下原有的三、四萬人,單單這個臨時村落,就有兩萬人左右,除非把大家叫出來排隊,怎么找起?就算真把大家叫出來排隊,自己躲起來也不難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安了心,把朝外那面墻壁一層層架好,跟著往地上一倒,拿著背包當枕頭呼呼大睡。

  沈洛年想得沒錯,葉瑋珊等人分成四組,帶著一群仙化部隊正在到處找他,但當真沒這么好找,加上天色已晚,在這沒有電力的世界中,很多人都恢復了過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習慣,也不便詢問。

  葉瑋珊等人沒辦法,眾人討論之后,終于決定請周光、劉巧雯派人協助。

  周、劉兩人知道沈洛年可能早就來到噩盡島,當然也是大吃一驚,眾人雖然各自有不同的盤算,但誰都想找出沈洛年,于是各村鎮都派了人傳話下去,要找個身穿紅袍的東方少年,就連這個暫稱「第一新村」的新聚落也派了人上來找尋。

  但沈洛年既然真心想躲,自然誰也沒辦法找到他,他連著兩天和鄒家人上山,赤著上身、頭上戴了個用妖藤片編成的斗笠,拿著鋤頭翻土整地,就算葉瑋珊等人走到近處,也看不出他是誰。

  鄒家人當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但他們只知道要找人,也不知道找來干嘛,每次鄒朝來和人聊起此事,鄒彩緞不免對沈洛年偷打眼色,暗暗得意。

  不過為什么要大張旗鼓找個何宗人,鄒彩緞卻也不明白,她私下問過沈洛年,沈洛年卻懶得多找理由,只想著辦法把她支開,鄒彩緞以為他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多追問。

  但兩人眉來眼去的次數一多,父親鄒朝來看在眼里不免渾身不對勁,所以到了第三天下午休息時,他突然話多起來,開始關心起沈洛年的家世背景。

  沈洛年本是問三句答不到一句的個性,自然讓鄒朝來頗感不滿,但礙于女兒的面子上,又不便發火,卻不免有點發悶。

  沈洛年卻有點厭煩了,這對父女兩個都誤會了不同的事情,每天找自己啰嗦,這田不種也罷…反正這地也整得差不多了,聽說這兩天正有人討論開挖村中引水渠道的事情,想匯集自愿者,并由村中各戶準備食物供應,索性明天就去報名,省得和這家人啰嗦,至于他們怎么想,就別理會了。

  眼看天色漸晚,太陽己經落到山的后面,鄒朝來正打算喊停,卻見沈洛年突然呆望著南面的一處小山丘,臉上露出驚疑的表情。

  鄒朝來微微一愣,他雖對沈洛年有幾分不滿,但畢竟個性敦厚,關心地說:「沈小弟,怎么了?」

  「等等。」沈洛年扔下了工具,過了片刻突然臉色一松說:「媽的,不可能,一定是騙人的。」

  「啥啊?」鄒朝來詫異地問。

  「沒什么。」沈洛年回頭,擠出微笑說:「什么事?」

  「準備休息了。」鄒朝來說:「我家女人昨晚說,港口那邊有人要拿魚換種子,我們反正用不了這么多,她說今天要打探一下行情準備跟人換,今晚可能有魚可以吃喔!」

  沈洛年的心神卻似乎不在這兒,直到鄒朝來說完,才愣了愣說:「喔,好。」

  鄒朝來微微皺了皺眉,搖搖頭說:「你身體不舒服嗎?」沈洛年卻沒回答。

  「怎么了?」鄒彩緞發現這兒有異,走過來問。

  「小弟不知怎樣了。」鄒朝來攤手說:「一直恍神,你問看看。」

  「喔?」鄒彩緞轉頭說:「沈小弟…」

  這時沈洛年臉上卻是一變,扔下手中的鋤頭說:「我先走一步。」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卻見沈洛年突然點地一閃,在兩人眼前消失。

  兩父女一呆,同時揉了揉眼睛,依然是什么都沒看見,他倆在鋤頭摔落地面的同時,抬頭四面張望,這才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己飄在空中,正往南方不遠處的一座丘狀山頭高速飛射。

  「阿娘威,嘿是啥液?」鄒朝來大吃一驚,爆了一句粗口。

  「啊…他在干嘛?」鄒彩緞嘖了一聲說:「這樣不是大家都看到了?」山下不遠就是「第一新村」,萬一有人抬頭不是完蛋嗎?

  「你知道喔?」鄒朝來瞪眼說:「給你爸說清楚。」

  「哎唷,你別管啦!」鄒彩緞和她爸本就沒大沒小,直接兇回去。

  且不管這對父女怎么吵,空中的沈洛年正心驚膽戰地往南方沖,想過去看個清楚。

  卻是剛剛他突然感受到南方山頭那兒,有兩股熟悉、像是白宗人的炁息,似乎正在沖突。

  而因為距離不遠,他感應得比較清楚,那兩股炁息感覺上都是爆裂性質,一個外散一個內聚,內聚的當是瑪薦或吳配睿,外散的必然是葉瑋珊。

  今天下午,他們一群人不是駕船出海去了嗎?自己才以為他們放棄了,去別的島逛,沒多留神,沒想到這兩人突然跑到這山頭…其他人呢?怎會只剩兩人?而這剩下兩人的炁息狀態…又為什么一副正在打架的模樣?

  媽的,難道這兩個終于開始搶男人了嗎?

  這當然不可能啊…沈洛年轉念一想,這八成是拐自己現身的手法,于是他不做理會,和鄒朝來又對答了幾句,但心神不免仍放在那兒觀察。

  怎料那方打著打著,那股應該屬于葉瑋珊的炁息,突然在某一次強烈爆擊之后,就這么消散無蹤,再也感應不到了。

  這點距離,不可能感應不到啊,就算拿掉了洛年之鏡也不可能…她…難道葉瑋珊死了,沈洛年大吃一驚,渾身冰冷,這下顧不得身分敗露,他扔下手中鋤頭,往那兒沖了過去。

  那兒相隔不過兩、三公里遠,沈洛年就這么鼓足妖炁、放平身子全速往南飛,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己經飛到了那山丘上方,遠遠一看,那提刀正往山下飄掠的似是瑪蓮,委頓躺下而無炁息的…不正是葉瑋珊嗎?

  怎會如此?沈洛年顧不得找瑪蓮算帳,快速地沖落,一把緊抱起似乎還有氣的葉瑋珊,驚慌地叫:「瑋…瑋珊?瑋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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