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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守義打定主意不讓連老爺子給連守仁說媳婦,但是連老爺子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給大兒子說個媳婦。
“老二,你說你大哥是啥樣人?這人,一輩子,誰沒個犯錯的時候。他就不該去做那個官。”連老爺子高聲道,隨即就轉向屋里坐著的幾個來說和的鄉親,“咱們莊戶人家,都心眼實。那官場上面的事,咱擺布不開啊。啥是非黑白,那都是人家說了算!就咱知道的那冤枉的人,就不老少吧。”
“守仁這個孩子,他耳朵根子軟。上個媳婦娶糟了,那是個喪門星。守仁這個孩子,也是大家伙看著長大的。他是老實人。就他從小到大,跟咱村里的人,老少都算上,他就沒跟誰紅過臉。”
“…念過書,考中過秀才,如今也算正當年,咱家里有地,他就是不用種地,養活老婆孩子那也沒問題。…老連家的門風,沒有打罵媳婦的。誰跟了她,肯定不能受罪、受氣…”
連老爺子一連說了連守仁的許多好處,顯然,這是借著現在人多,想要美化連守仁,消除連守義剛才那些話的影響,好讓連守仁能說上一個好媳婦。
“爹啊,你就夸出花來,說出大天來,我大哥這名聲也挽回不來。”連守義就道。
“你給我閉嘴!”連老爺子怒道,“我這啥話都跟你說明白了,你個油鹽不進的,就想著你自己個,就瞅準了眼目前的芝麻粒。沒出息的東西。這個家現在還是我說了算,我說給你大哥說媳婦,就給你大哥說媳婦!”
連老爺子反正是鐵了心,既然說不通,那就用身份壓。連老爺子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他想當著眾人的面。強行將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這樣,也好盡快張羅著給連守仁踅摸媳婦的人選。
“爹,你拿我們都當啥?我們都是陽溝里撿來的,就他一個人是你親生的?”連守義跳起來道,“你忘了,他一當上官,他想踢開我們,他也想踢開你!他是咋把秀兒給賣了的?他是咋讓小寡婦摸黑你。你那時候頭都抬不起來,就差點就上吊了!秀兒現在守活寡,那還不是因為他害的!”
說到最后,連守義頻頻看向周氏。期望能夠勾起周氏對連守仁的憤恨,從而加入到他的陣營中去。
“喪了良心的…,”周氏抹了一把臉,哭道,“都喪了良心啊,凈往我心上捅刀子…”
周氏這樣哭罵的這樣含糊,讓人也無法說情她罵的是誰。
“爺啊,你老心疼心疼我。我不想跟我二哥一樣。”四郎這個時候突然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連老爺子面前。“我是你老的親孫子啊。求你了。爺,你就看在這些年我吃的苦,你老開恩吧。”
“…不拿俺們當人看啊。耽誤了俺家二郎,賣了俺家三郎,現在又要耽誤俺家的四郎啊。天啊,沒天理啊…”何氏身子一矮,就坐到了地上。張大嘴巴,干打雷不下雨地干嚎起來。
連守仁和連繼祖父子倆站在角落里,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們臉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屋子里一下子就亂了,連老爺子又急又氣,又羞又惱,只覺得熱血上頭,兩耳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
“啊…”連老爺子喉嚨里咕嚕的一聲,仰面就往后倒去。
“哎媽呀,老爺子厥過去了!”就有人喊了一聲。
連蔓兒家中,大家團團圍坐,連守信說的很直白,這個時候他不能、也不想往老宅去。
“磕磣。我嫌磕磣。”連守信道。
連守信這話說的不錯。老宅里,一個叔伯輩的,先后娶過兩房媳婦,納過一個小妾,做過貪官,蹲過大牢,和一個到了年紀的子侄輩的,爭搶著誰說媳婦。這個事,自家里商量已經很不講究了,現如今打起來了,還鬧得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是非常難看的。
這根本就無關是否孝順連老爺子和周氏。連老爺子偏心,連守義不肯讓步,連守信去了又能怎樣,也就是跟著一起丟臉,外加將麻煩攬上身。
連守信也不是怕麻煩,見麻煩就繞路的人。關鍵是,這麻煩是那么的讓人心里發堵!
連守信不往老宅去,連守禮也就不張羅要去了。
兩家人,就這么相對無言。
這樣說也不大對,是連守信和連守禮相對無言,其他的人則是聚在一處,小聲地相互議論著。
“最后會是個啥結果那?”連蔓兒跟連葉兒議論著道,“葉兒,你猜猜,這媳婦會給誰說?”
“我猜不出來。”連葉兒想了想,就搖頭道,“咱爺那是鐵了心向著他大兒子,二伯肯定也不愿意吃虧。他可不像咱們兩家,他啥事不敢干,啥話不敢說啊。”
連蔓兒點了點頭,她也無法估算出結果。只能說雙方勢均力敵,最終鹿死誰手…
“我看啊,這事得看咱爺…”連蔓兒就道。
連守義無賴、混不吝,而且在這件事上還占了理,但是,連蔓兒細細思索之后,還是覺得連老爺子應該勝過連守義一籌。不論是在身份上,還是在辯才和智謀方面,連守義顯然沒有連老爺子的老辣。
“就得看咱爺是不是完全拉下臉了。”連蔓兒想了想,接著道。
連老爺子是否會將最后的面紗拋下,擺明他向著連守仁的立場,強硬到底那?
很快,連蔓兒就知道了,因為有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找連守信,說連老爺子厥過去了。
“請郎中了沒有?”連守信就問。
“大家伙張羅著給請了。”來送信的人就道,但是郎中請來了,這個費用,連守信如果不去,誰會掏那。大家伙都知道,連老爺子和周氏的一切吃穿用度,尤其是請郎中看病、抓藥的錢,歷來都是連守信支付的。
而且,連老爺子厥過去了,連守信怎么著也得過去看看吧。
連守信暗自一聲長嘆。
連蔓兒知道了,就忙吩咐人送茶水、送果子、送點心的去招待那來送信的人。又將管事韓忠叫到跟前來,仔細地叮囑了一番,讓他跟著連守信去老宅。
連守信拉上了連守禮,和送信的人一起往老宅去,管事韓忠的帶著人跟隨伺候。一會抓藥、付錢等事務,都將是他們的差事。
到了老宅,韓忠按著連蔓兒的囑咐,先好言好語地將看熱鬧的人都給勸散了。
等連守信進到上房屋里的時候,李郎中已經被請了來,連老爺子也已經醒了。
“…急火攻心。”當被連守信問到連老爺子的病情的時候,李郎中就道,“我這話也不是說了一次兩次了,老爺子年齡大了,還是該放寬心。這啥都供應的應當的,頤養天年多好。莊戶人家有這個福氣的不多,老爺子,要愛惜身子,惜福啊。”
來往連家的次數多了,對連家的事情比村里其他的人了解的還多一些,李郎中話里有話。
“可憐天下父母心。”連老爺子靠在行李卷上,嘆氣道,“都是為了兒女,不到咽氣那一天,這心就放不下。”
“老四對我好,我都知道。我有這個孝順的兒子,我知足。”連老爺子又道。
李郎中就沒再說別的話,只開了藥方就走了。
對孝順的兒子知足不知足,這個別人無法知道。但是,連老爺子心里更牽掛、更心疼的是哪個兒子,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
“爹,我這就讓人去抓藥,回來讓人熬了,你老好好吃。”送走了李郎中,連守信就對連老爺子道。
這半年多的時間,連老爺子瘦了許多,精氣神也不如以前。這么靠著行李卷躺著,看上去就顯出老態來。
連守信有些心酸,同時也有不甘。為什么,連老爺子就不能像李郎中所說的那樣,消消停停的,用他的供奉來頤養天年那。不是說早都想開了?
想開了,是想開了不再妄想讓連守仁做官?不再妄想讓大家伙供養著連守仁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偏疼連守仁的心,卻始終是不變的?!
“老四啊,又讓你破費了。我是讓老二給氣的…”連老爺子就對連守信道。
“爹,你老好好歇著吧。”連守信并沒有接連老爺子的話茬,連守仁、連守義等人都在,似乎都有話要說,而連老爺子擺明了是想讓他給做主壓服連守義。
連守信并不想理會這些事,他的心里滿是厭倦和疲憊。骨肉親情,到底能經受多少這樣無情的消磨?
“爹,你也聽人家李郎中說了。你老就好好將養,啥事也別管,啥事也別操心了。”連守信這么說著,就站起身,“你老吃好喝好,多活幾年,就是我們的福氣。我有事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老。”
連守信并沒有給連老爺子拉住他說話的機會,將事情安排好了,就離開了老宅。對到底給誰娶媳婦這件事,連守信一字不提,但是他的話,卻已經將立場表達的明明白白。
連守信并不希望連老爺子給連守仁張羅媳婦。
“楚霸王落難烏江…四面楚歌啊…”連老爺子閉上眼睛,心里哀嘆,轉瞬,他又猛地睜開了眼睛,“這個家,還是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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