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炸點丸子,給魚過過油。”連守信向連秀兒道,“秀兒,有啥事?”
“二郎媳婦做燉肉,家里醬油沒了。娘讓我上你們這來看看,有醬油先借一碗。”連秀兒這么說著,眼睛在灶上灶下來回地踅摸著。
連守信走過去接了連秀兒手里的碗,給她倒醬油。
“今天二郎媳婦做菜啊!”張氏同連秀兒搭話,“二郎媳婦做菜是講究。”
連秀兒邁步進了屋,更露骨地到處張望。
“你們今天準備的菜可真不好。”連秀兒道,隨即又小聲嘟囔了一句,“怪不得不愿意跟我們一起過年。”
“今天不是炸丸子嗎,就手就把菜都給做出來。就這幾樣往年過年的時候吃的菜,我們得吃一正月那。”張氏聽見了連秀兒的小聲嘟囔,就道,“上房今年有新媳婦,菜肯定多,我們哪能比。”
連守信這時已經給連秀兒倒好了醬油,把碗遞給連秀兒。
“秀兒,嘗嘗你嫂子炸的丸子不?”連守信道。
連秀兒冷哼了一聲,端著醬油碗出去了。
“過年上房也買了不老少東西,咋就沒有醬油了?”連枝兒有些奇怪地道。
“二郎媳婦做菜,肯定拋費。”張氏道。拋費,是他們這里的土語,意思等同于浪費。
“我看我老姑那樣,好像查看咱來的似的。”連蔓兒說著話,夾了一個丸子吃起來。
粉頭兒、豆腐的素丸子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外皮香酥,里面則是嫩嫩滑滑。
“丸子真好吃。”連蔓兒說著,又吃了一個。
“嘗倆就得了,別多吃。”張氏不讓幾個孩子吃太多的丸子。“要不一會上桌,你們該吃不下別的菜了。丸子留著慢慢吃。”
連蔓兒覺得張氏說的有道理,只嘗了兩三個。就不再吃了。
“查看不查看的也沒啥事,”連守信道,“咱這幾樣菜。上房也有。”
“二郎媳婦是頭一年,上房今年的菜挺多的。”張氏道。“對了,趁熱把丸子撿一碗,給他爺嘗嘗去。咱今年這丸子軟和,他爺肯定愛吃。”
“行。”連守信點頭。
“我去吧。”連蔓兒就站起身,拿大碗撿了滿滿一碗的丸子,送到上房來。
因為煎炒烹炸,油煙大。上房外屋的門簾子已經摘掉了。連蔓兒走進外屋,就看見古氏和何氏都在灶下燒火,周氏和蔣氏在一邊炸丸子,趙秀娥在一邊燒豬頭。趙氏、連葉兒來回穿梭著打下手。
“真香。”連蔓兒道。莊戶人家過年,重頭菜千篇一律就是那些,只是不同的人家做法不同。上房也有魚、有雞、有肉。不過周氏做的不是紅燒整條魚,而是將魚是切成了大段,放粉條燉。還有趙秀娥正在整治的豬頭和豬肚、豬心、豬腸子這些豬內臟,是連蔓兒她們沒有的。
“干啥來了?”周氏從鍋旁邊直起腰來,問連蔓兒。
“奶。我爹和我娘讓我送幾個丸子給爺和奶嘗嘗。”連蔓兒道。
“不用,我們也炸丸子了。”
周氏就擺手道。
連蔓兒就端著丸子進了東屋,連老爺子正坐在炕頭上,連秀兒帶著妞妞、還有四郎、六郎也都在。
“爺。嘗嘗我家炸的丸子。”連蔓兒就將碗端給連老爺子。
“行,我嘗嘗。”連老爺子就拿起一個丸子吃了,“挺好,夠軟和,有味。你娘會做東西。”
連老爺子就讓連秀兒、妞妞、四郎和六郎也過來嘗丸子。
“秀兒,找個碗,把蔓兒這碗騰出來,再把咱炸的丸子給蔓兒她們撿一碗。”連老爺子就道,
“爺,不用了。”連蔓兒笑著推辭。
“是你奶和你大嫂和的面,我看著還行,你們也拿去嘗嘗。”連老爺子道。
連秀兒嘟著嘴,似乎有些不愿意,不過還是按照連老爺子說的,從外屋給連蔓兒撿了一碗的丸子來。
連蔓兒向連老爺子道了謝,就回西廂房來了。
“我爺說咱的丸子炸的好吃,讓咱也嘗嘗上房炸的丸子。”連蔓兒把碗放在灶臺上道。
“上房炸了兩樣丸子。”張氏看了一眼就說道。一種和連蔓兒她們炸的一樣,另一種是用雞蛋和面炸的面丸子。
連蔓兒一樣嘗了一個,覺得味道都還可以,只是豆腐粉條兒丸子沒她們的宣軟。
“是因為咱放的粉面子多。”張氏道。粉面子也是她們這里的鄉下俗話,泛指各種淀粉。
重頭菜都準備停當了,只剩幾道炒菜,張氏就讓小七去看看上房的飯菜準備的啥樣了。
“等上房開飯了,咱再吃。”張氏道。
小七跑回來,說上房開始炒菜了,張氏這才燒火準備炒菜。
這邊還炒著菜,就聽見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起來,夾雜這四郎幾個的歡呼聲。
“娘,上房開飯了。”小七伸出頭去看了一眼,就跑回來,“娘,咱也把鞭炮放了吧。”
“行,你和你哥去把鞭炮放了,咱也開飯。”
五郎和小七用木棍挑著一掛鞭炮出去。遠遠近近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原來三十里營子這里的風俗,團年飯都是在晌午吃的。
等五郎和小七放了鞭炮回來,屋里面已經擺好了桌子。平時他們六口人,擠坐一張桌子,今天的菜多,又加了一張桌子。
除了幾樣炒菜、涼拌菜是用中盤裝的,其他的燉菜都是用盆來裝,還有大碗的扣肉,大盤子的紅燒魚,丸子也裝了兩碟,將兩張桌子都擺滿了。
張氏還溫了一小壺白酒,在自己和連守信跟前擺了小酒盅,幾個孩子不被允許喝白酒,連蔓兒就拿了一小壇的葡萄酒出來,沒有適合喝葡萄酒的杯子。她們干脆就用碗。這小壇的葡萄酒是連蔓兒額外釀的,糖加的少,酒精度低。完全可以當葡萄汁來喝。
并沒有什么餐前致辭,連守信只說了一句“少吃飯,多吃菜”。大家就笑著開動了。
小雞燉蘑菇,用的是節前集上買的公雞。公雞的肉多,更有嚼頭,里面的蘑菇是李氏給的,從山里采的紅蘑,都是小蘑菇頭,和雞肉一起燉的爛爛的,吃進嘴里無比嫩滑鮮美。扣肉是五花三層的肉。肥多瘦少,但是吃起來一點也不膩。
一家人這段時間生活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這一頓,還是吃的分外滿足。
吃了太多的肉,還是有些膩的。所以飯后,連蔓兒就出去撿了半盆子的凍梨回來。凍梨,這也張氏的娘家那邊一種很有特色的吃食。就是利用冬天的低氣溫,將梨子放在屋外凍透,想吃的時候再拿進屋里化開。
別看凍梨的模樣黑黢黢的很難看,味道卻非常好吃。凍透了的梨子。化開了之后,外面是一層皮,里面包裹的梨肉已經變成了梨汁,將皮咬開一點。就可以吸著吃掉里面的梨汁。
這種風味獨特的涼涼的、甘甜的凍梨,最能解油膩。
讓凍梨解凍,要用水泡,而且只能用涼水。
過年,對小孩子來說,似乎除了吃就是玩。剛吃完了大餐,肚子里的食物還沒消化,一家幾口圍著凍梨盆子,一邊吃凍梨,一邊就開始討論晚上的大餃子了。
提到過年,就會想到大飯。可是三十里營子這里,就是這樣的:中午吃大餐,晚上守歲,吃餃子。
傍晚的時候,連蔓兒就和連枝兒開始跺菜餡,預備夜里吃餃子。
“你們晚上包啥餡的餃子。”連秀兒端著個碗,又來了。
“白菜豬肉的。”連蔓兒答道,她們還打算包一點豆角豬肉的,不過菜干剩下的極少,連蔓兒不打算說出來惹麻煩。“老姑,你們包啥餡的?”
“還能啥餡,也是白菜豬肉的。”連秀兒道,“枝兒,娘讓我跟你借點白糖。”
“老姑,你是要做啥,還要用白糖。”小七從外面玩累了,跑了回來,隨口問了一句。
“要做啥,我還得告訴你啊!”連秀兒就瞪起眼睛,“四哥,不就是點白糖嗎,你要不愿意給,你就直接說。你們過年買了四斤糖,打量誰不知道那?”
“秀兒,誰告訴你我們買了四斤糖?”連守信問。
“你管誰那,這話不是假的吧。”連秀兒梗著脖子道。
連蔓兒心中一動,她們買了四斤糖,并沒有和人說過。那天在趙家的富達雜貨鋪買糖,周圍并沒有認識的人,要不然連守信和張氏肯定會打招呼。…那天,趙秀娥應該在雜貨鋪的。
連蔓兒的心情頓時有些復雜。
“老姑,我們買了啥,買多少少,都是我們自己干活掙錢買的,沒偷沒搶,也沒花著你的錢。你這急赤白臉地是干啥,誰欠你啥了?”連蔓兒放下菜刀,正色道。
“不借拉倒,我回去跟娘說。”連秀兒的臉騰地紅了,扭身就走。
“我老姑的臉咋這樣酸。”連蔓兒無奈道。
“都讓著她,就沒事了。”張氏道。
連守信半天沒說話,最后用舀了半碗的白糖,送到上房去了。
“買個消停吧,大過年的。”
晚上一家人一起守歲,吃餃子,連蔓兒支撐直到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