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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殺年豬

  “明天家里殺豬,你們早點回來。”連老爺子道。

  莊戶人家,平常過日子,除非是家里來了客人,否則大多是舍不得花錢買肉吃的。但是每一家都會養上兩三口豬,養上一年,等過年的時候就殺掉。大部分豬肉還是要賣掉,換些銀錢,采購過年需要的東西。甚至有的時候,一口豬賣的錢,要用來支付來年全部的油鹽醬醋等花銷,有的人家全靠著這些錢積攢下來,才能給兒子娶媳婦。

  不過,家里殺了豬,孩子大人還是要打打牙祭,過年的肉也豐足一些。

  他們這里,管這個叫做殺年豬。

  當初分家的時候,連老爺子曾經有話,豬圈里的豬不分,過年殺豬,給連守信一家分肉。

  “行,我們明天趕早回來。”連守信就答應了。

  第二天,早點鋪子照常開業。

  “等客人散了,咱不做飯,直接回去。”張氏道。這樣也趕得及回家幫忙。

  等客人漸漸少了,小七就開始走神,張氏看出來了。

  “得了,等會我和你爹收拾,你們先回去吧。”張氏就對幾個孩子道,“有啥活,你們就幫著干點。”

  殺年豬代表著快要過年了,代表著富足,代表著可以飽飽地吃上一頓香噴噴的豬肉。在孩子們眼中,殺年豬幾乎是僅次于過年的,最為歡樂的節日。

  小七正想著要回去看殺豬,巴不得聽張氏這么說。

  連蔓兒、五郎、小七還有連葉兒就都離了早點鋪子,往家里走。

  進了院門,就看見連老爺子、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二郎還有張屠夫站在豬圈門口。正在品評豬圈里的豬。莊戶人家殺豬,一般都要請專門的殺豬匠。張屠夫殺豬的手藝遠近聞名,連家殺豬,一直請的是張屠夫。

  連家今年養了三頭豬,連老爺子打算殺掉兩頭。那頭還不大夠分量的再養些日子。

  “連大叔,你們家這豬喂的好啊,溜光水滑的。肉膘也夠厚。”張屠夫哈哈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還有這豬圈,也是一絕。我看過這老些人家的豬圈。就你們家的這個收拾的是真干凈。”

  這些正是連老爺子最愛聽的話。連蔓兒不由得想,別看張屠夫長的五大三粗,干的是殺豬賣肉的買賣,人可很會說話,怪不得同樣賣豬肉,他的買賣是最興隆的。

  連蔓兒就上前跟連老爺子、張屠夫打招呼。

  “你爹和你娘,還有你三伯娘那,咋沒回來?”連老爺子見只有幾個孩子回來了。就問道。

  “我爹和娘他們就在后頭,我們先跑回來的。我娘讓我們看有啥活,先幫著干著。”連蔓兒就道。

  連老爺子笑了。

  “去上房。問你奶有啥活沒有。別在這跟前站著,一會抓豬。別碰著你們。”連老爺子道。

  “哎。”連蔓兒答應了一聲,幾個孩子就繼續往院子里走。

  東廂房前面的空地上,已經豎起了幾根木頭搭成的架子。架子下面堆了厚厚的黃土。再旁邊是木案板。

  連蔓兒先到了上房。外屋里,東西兩個大灶都在燒火,鐵鍋里裝了滿滿的水,鍋底已經翻起了水花。燒火的是何氏和古氏兩個妯娌。

  古氏身上穿著周氏的舊衣裳,頭發用了一塊藍色的土布包著,完全是普通莊戶人家媳婦的打扮。幾天的工夫,在周氏的調理下,她燒火、干活的的動作已經相當的熟練了。

  周氏站在后門口,正指揮著三郎和連守禮往外搬大木盆。

  “別站那害事兒,”周氏看見連蔓兒幾個,“你爹咋還沒回來?”

  害事兒,是他們這的土語,就是礙事的意思。

  “我爹馬上就到。”連蔓兒讓開道,走過去也抱了個大木盆往外搬。

  今天殺豬,家里的人都被周氏支使的團團轉,并不需要連蔓兒再做什么。周氏見連蔓兒有眼力勁兒,就又將目光轉向古氏。

  “老大媳婦,你咋燒柴禾那,狠呆呆地,你跟誰賭氣?不樂意干活,你屋里放秧子去,別在這跟我使性子。”周氏斥罵道。

  古氏是添柴禾添的急了點,聽周氏這樣罵,扭身想要反駁,最后還是底氣不足,忍了下來沒有說話,抬手從灶下抽出兩根柴禾來。

  “我的話又不入你的耳了,你跟我這置氣?那都燒著了,你還往外拿。你又想燎房子了?”周氏又罵。

  連蔓兒趕忙撤身出來。周氏要是看你不順眼,不管你做啥,她都有本事挑出錯來。這種情境在連家很常見,只是今天,古氏代替張氏和趙氏,成了那個倒霉的媳婦。

  這會工夫,連守信、張氏和趙氏都回來了。

  “先抓豬。”連老爺子見幾個兒子,孫子們都到齊了,就將手一揮,下了命令。

  張屠夫、連守義、連守禮、連守信、二郎、三郎就都跳進豬圈,連蔓兒幾個要過去看,被張氏攔住了。

  豬這種生物,感覺到要被殺掉吃肉了,也會拼命反抗的。張氏怕豬從豬圈里跑出來,傷了幾個孩子。

  連蔓兒幾個只好站在院子當間,遠遠地瞧著。

  就聽見豬圈里傳出來一陣陣豬的嚎叫,沒用多少時間,連家的眾男丁就將兩只豬捆住四蹄,用粗木杠子抗了出來。

  “連大叔,兒孫多,都有力氣,您老有福氣啊。”張屠夫道。兒孫多,都正是好年華,抓豬這種力氣活,都不用請外人幫忙。

  這又是連老爺子極愛聽的話,他看了看幾個干活的兒子,滿心眼的高興,再一扭頭,就看見了連守仁和連繼祖。這父子倆跟在連老爺子跟前,卻沒進豬圈去抓豬。連老爺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過隨即就過去了。他紅光滿面走在前面,仿佛率領著千軍萬馬得勝歸來。雖然他身后就是幾個兒孫,抗的只是兩頭家養的豬。

  一頭豬被倒吊在了木架子上,張屠夫從旁邊的案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袱,從里面取出一把殺豬刀,一塊磨刀石。刀是早就磨好了的,但是他還是象征性地將殺豬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兩下,然后走到架子旁邊,打量著那頭豬。

  這是在選擇下刀的地方,眾人都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著。

  連蔓兒覺得自己不大能受得了血腥場面,就扭身回了屋。等她坐到炕上的時候,那頭豬最后的嚎叫消失了。

  張屠夫動作還真快。

  這下,連蔓兒又想看了。她就又轉身出來。

  “來來回回地跑啥,靠邊上點,別碰著。”張氏端著一盆水笑著數落閨女,語氣中都是疼愛和縱容。

  連蔓兒知道,張氏心里高興。家里殺豬,大家伙都高興,就是周氏的臉上,也少見地有了點笑模樣。

  兩個大木盆,每個里面都接了半盆還在冒熱氣的豬血,連守信和連守禮各自拿了幾根秸稈,正在一邊往里面加鹽,一邊快速地攪拌。張氏端了水走過去,將水摻入豬血中,連守信和連守禮繼續不停地攪拌。

  張氏在旁邊告訴連蔓兒,這樣豬血才不會凝固,蒸出來的血旺,才會嫩滑均勻。

  二郎和三郎都拿了大木桶,從上房里提了燒的滾開的水出來,倒在已經死了的豬身上。等將豬燙的差不多了,張屠夫手里換了一把刮子,開始給冒著熱氣的豬剃毛。

  隨后,就是取下豬的整幅內臟,然后將剃的光溜溜的豬從架子上取下來,放在旁邊的案子上。張屠夫又從袋子里取出砍刀,將整只豬分拆。

  一只豬,張屠夫的活計到這里就算完成了,連守義和、連守禮、二郎、三郎幾個又將另一頭豬吊在木架子上,張屠夫手里再次還上殺豬刀。

  處理豬血、內臟這些零雜的活計,就是連家人自己的事了。

  兩只豬,處理過后,整整四大木盆的豬血,周氏就讓又拿了小點的盆子,將豬血分裝出來,送給近鄰和同村的親朋好友。

  “這盆給你大姨奶家送去,那盆給里正家…”周氏一一分派著。

  豬內臟的處理很簡單,除了大腸。大腸很臟,處理起來相當的麻煩。周氏的目光在幾個媳婦身上掃視。

  “我給春柱家送豬血去。”張氏抱起一盆豬血,快步往外走。

  連蔓兒扭頭偷笑,張氏干活任勞任怨,從不拈輕怕重。可是,她就是碰不得大腸,不僅自己不會碰,不會吃,也不讓連守信和幾個孩子吃。

  往年殺年豬,清洗豬大腸這個活計,周氏都是分派給她最“關注”的兒媳婦。

  何氏和趙氏都干過,如果分派給張氏,都是連守信頂著周氏的壓力,替張氏干的。

  今年張氏分家出去,有了底氣,先溜了。那這活計會落到誰身上?

  豬殺完了就是吃肉,何氏生怕漏掉了啥,今天一天都不打算出門。趙氏老老實實,周氏吩咐啥是啥,古氏…

  周氏扭頭,看向還在外屋燒火的古氏。

  “老三媳婦,你替老大媳婦去燒火。”周氏就道,“老大媳婦,你出來,把這腸子收拾干凈了。”

  趙氏順從地進屋去燒火,古氏陪著笑臉走出來,看見盆里堆著的,里面很有料的大腸,臉色立刻就更白了,脖子往前一伸,干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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