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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四、羈旅進退不自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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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住供精彩。

  聊城實在算不得名城,城防也不甚高,但是李自成連攻了五天,卻未能有寸進。

  這五天里他試驗了多種戰法,從蟻附到豬突,甚至包括李巖教會他的集中火炮進行轟擊。聊城的城墻也確實在這種攻擊中顯得殘破了,但是,城墻雖殘破,城防卻依然。后裝線膛槍在射程、射速上的優勢,讓李自成人數上的優勢變成了笑話。

  現在,這座雖破而不失的城,就在他面前。

  李自成戎馬多年,大多時候都是在被官兵追著打,直到這幾年,在李巖、牛金星等人的幫助下,起于漢中,成勢于甘陜,漸而席卷中原。他的戰爭經驗,比起俞國振也毫不遜色,在他漫長的軍伍生涯之中,直覺曾經救過他不知多少次性命。

  當想到李巖之后,他立刻轉身,又回到了自己原營帳中。

  劉宗敏在經略漢中,牛金星在開封籌糧,在他身邊的諸將,以田見秀為首。把田見秀召來,李自成道:“立刻傳令諸軍,全軍撤退,以高一功殿后,你看如何?”

  田見秀大驚:“陛下,勝負尚未見分曉,何退之急也?”

  “俞國振已經擊敗祖寬、高杰和劉良佐,估計最慢也在三天之內會到聊城。”李自成有些疲憊:“戰機已失,此時若不退,只怕想退都難了。”

  “陛下何出此言,實在不能克聊城,與俞國振劃運河而治亦可。”田見秀憂心忡忡:“若不能以運河為界。俞國振占據整個山`東,他自兗州出兵,兩日之內便可兵臨開封城下!”

  “故此我回軍之后,讓一功守開封,我給他留下五萬人馬…只要能多拖俞國振兩年就好。”

  李自成話語中明顯失落,這讓田見秀更為驚駭:“陛下何出此言,如今我大順治下地域廣闊,數倍于俞國振。人口之多,也數倍于新襄,兵足將勇,無非是比俞國振少些錢糧火器,便是攻之不足,守豈不有余?”

  “這幾天你也看到了,新襄軍的火器犀利。非人力能敵,我們攻城五日。每日傷亡都過千。這五日下來,幾乎損失了一成人馬。除非不忌傷亡,否則根本無法速破聊城。城中守軍數量約摸就是一萬出頭,我們尚且奈之不何,若是俞國振的大軍再一到,內外成夾擊之勢,我們只怕要和高杰一個下場!”

  “陛下…”

  田見秀不好再說什么。他心中滿是不甘,若是此戰能勝。他在闖軍中的地位就幾近劉宗敏,甚至有可能督山`東一地。

  “你去下令準備吧。”李自成深吸了一口氣:“總有卷土重來的時候!”

  就在李自成下令準備撤軍的時候。俞國振人已經到了東阿。此前經過數日急行軍,虎衛都已經疲憊不堪,而隨來的兩萬武裝民兵更是掉隊了一大半,因此他不得不在此駐扎下來,遣騎兵前去偵察軍情。

  在得知闖軍從聊城三面撤圍的消息,俞國振便知道,自己還是來得晚了一些。

  或者說,是李自成見機得早,見事情不對,便立刻收手,絕不半點拖延。

  “是否要追擊?”田伯光問道。

  “李自成既然敢來攻我們,就必須接受教訓,如何能不追?”俞國振咧開嘴笑了笑:“不過他見機得早…既然他見機如此早,那么就一定會派下許多探子吧?”

  田伯光眉頭皺了皺:“依官人之意?”

  “咱們立刻進聊城,然后在聊城大擺宴席,把姑丈等人都請來,嗯,還可以派人去請李巖。”俞國振道:“就說是慶祝獲勝,同時商討如何對付李自成吧。”

  從東阿到聊城,路途還不足百里,又修了馳道,因此俞國振部隊在李自成撤圍的第三日便趕到了聊城。此時城中已經是一片歡騰,百姓得知俞國振來了,也都擁到街頭來爭相目睹這位傳奇人物的風采。

  “南海侯,南海侯!”俞國振才入城,便有白發蒼蒼的老者迎來,奉上美酒:“南海侯請滿飲一杯,聊城地小人窮,無以為敬,只是這一杯水酒,表達聊城百姓對南海侯之心!”

  這老者當然是經過安排的,他奉上的酒水也絕對沒有問題。俞國振端起杯子,卻沒有立刻喝下去,他見周圍百姓全眼巴巴看著他,便笑著在馬上道:“聊城甫經兵災,讓百姓受苦了,俞某心中有愧。百姓不以此責怪俞某,反倒是以酒相待,俞某更是愧疚難當。為聊表寸意,也為慶賀在百姓支持之下,我們守住聊城,擊退了闖賊,今日我新襄虎衛出資,與諸位痛飲,不醉不休!”

  周圍頓時是歡聲雷動。

  大軍是不入城的,都囤于運河之東,因此運河上頓時就忙了起來,浮橋搭好,一車一車的食物被推到聊城里,巨大的軍用鍋支起,至少有上百口同時在烹煮。這等熱鬧的場景,當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眼中。偏偏這個時候,聊城城墻塌了不少地方,因此便有人悄然出城,到了城西兩里左右的林子里,與同伴會合,然后縱馬疾馳,向著六十里外的闖軍奔去。

  李自成近十萬人,他們的撤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為了防止俞國振派兵追襲,采取的是步步為營的策略,高一功與劉方亮二將輪流殿后,他親領中軍西退。這樣行軍的速度自然不是很快,一日夜也不過是行三十余里。李自成對這個速度也不滿意,但這樣撤退總比全軍潰退要安全得多。

  “探馬說俞國振已經入了聊城,兵力足有兩萬余,不過都扎營于運河東岸,并未入城,只是遣人造浮橋運送酒肉,犒賞聊城百姓與將士。”

  得知這個消息,李自成算是松了口氣。他與俞國振并沒有真正交手過,可在聊城吃了虧,對虎衛的戰斗力算是有了切身體會。

  “見秀,今夜總算是能睡個安穩覺了。”他笑著對田見秀道:“看來俞國振發覺我們戒備嚴密無隙可乘,便放棄了追擊的心思。”

  “聽得探馬說,俞國振還遣人去濟南府召張秉文,同時遣人去見李巖。”田見秀卻沒有那么輕松:“這不知是何意,特別是征東將軍那邊,俞國振遣使者去…是招降?”

  “不是,是穩住李巖。”李自成笑道:“若非如此,我還不敢松這口氣。俞國振此人行事,一向是睚眥必報,此次我乘他被江北三鎮圍攻之際來撿便宜,他既破三鎮,便肯定也要來尋我報復。張秉文主持山`東政務,召張秉文來,想必是要他負責后勤,俞國振恐怕會征伐中原了。”

  “那當如何是好?”田見秀驚道。

  他對于放棄攻取聊城雖然是頗為遺憾,卻也知道,只要雙方兵力相差不是太過懸殊,大順軍就根本不是虎衛的對手。因此聽聞俞國振要來征伐中原,他便感覺到恐懼。

  想想看,數萬乃至十萬虎衛,手持射程既遠又準而且射擊速度還極快的火槍,在中原大地上橫沖直撞,那種場景讓田見秀覺得絕望和恐懼。

  “以往我不知道,現在明白了,為何李巖對俞國振會如何忌憚。但是俞國振并非無懈可擊,他有一個大弱點,或許他自己尚不明白。”李自成又道:“他是守戶之犬。”

  “陛下此言何意?”

  “就是他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若我有他的實力,早就席卷天下了,他卻只是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是兩廣與山`東,也只是乘著崇禎斃命天下無主之機才小心占據。故此,他若是入中原,那便是他的末日。到時候,我便棄開封、汝州,誘他至洛陽城下。他的虎衛裝備雖精,但太過仰賴于彈藥補給,便以守衛聊城時為例,我們攻五日里,城中火器擊發的炮彈、槍子,比起我們十萬人所消耗的還多!到那時,數百里綿延補給,我以小股游騎斷他糧道…”

  說到這里的時候,李自成不免有些得意,他捋須笑了起來。

  “陛下果然高明,俞國振雖然手中有好兵,可他本人軍略卻顯不足啊,他練兵天下一流,用兵只是二流。”田見秀吹捧道。

  因為有探馬帶回來的消息,李自成算是松了口氣,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完全放棄了戒備之心。當夜他仍然下令營中嚴加防備,避免可能發生的意外。臨睡之前,他忍不住飲了兩杯來自新襄的狄公酒,這種烈酒的灼熱感,對于他身體上的老傷很有幫助。

  兩杯酒只是讓他有些酣然,卻不至于醉倒。迷迷糊糊睡下之后,大約到了三更天左右,因為天氣太熱,他還是醒了過來。

  正起夜尿之際,他突然聽到了銅鑼響起。

  那是營寨四角的望樓上傳來的聲音,李自成驚得一身汗,連尿都拉不出來了。近十萬人的連營,綿延就足有兩三里,而他的大帳被圍在中央,隨著這銅鑼響起,頓時亂成了一團。

  無論李巖曾經如何訓練這些闖軍,都改不了他們當中主要將領乃是流寇出身,這些將領的一些積習,也被他們的士兵繼承下來。因此表面上看,他們是軍紀森嚴,可當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真的紀律性與假的紀律性便高低立判了。若這只是虛驚一場,緩過神來的闖軍將領倒是可以將局面迅速控制住,但關鍵問題,這并非虛驚。

  “轟!”在李自成的驚怒中,炮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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