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騎在馬上,俞國振看著眼前向著東南方向延伸的路基,心中滿是歡喜。
在他旁邊,王啟年無聊地拿著一個彈弓,瞄著草叢里的雀兒,偶爾會歪著頭看上俞國振一眼。他不明白,為何官人立在這里,看著這條路會傻笑半天。.
然后,王啟年眼前一亮,對著正催馬過來的一個火紅色的女子傻笑起來。
來的是紅娘子,現在的她,瘦了一圈,雙眼中仍然是野性與火辣,不過隱隱有一層憂慮。只是看到俞國振時,那憂慮化為另外一種情緒。
敬仰、欽佩。
紅娘子這一輩子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此前那種愛民如子的清官、被稱為活菩薩的大善人,似乎都只存在于話本評書之中,她從來沒有見過。但俞國振這幾個月來做的事情,卻讓她意識到,在這個人人皆賊的時代里,竟然真的還有這等人物存在。
而且還給他成了事…
一想到俞國振這幾個月時間里至少救了兩三百萬人的性命,紅娘子便覺得不可思議。
這可不是朝廷官員嘴里吹噓出來的,若按照朝廷的塘報,今天消滅數萬建虜,明天擊潰十萬闖賊,消滅的敵人總數足夠大明四分之一的人都死一次了。紅娘子專門去核對過報上來的數據,然后就被虎衛可怕的組織能力和俞國振不惜血本的物資花費驚呆了。
“南海侯!”
一群拖著枕木的工人們從俞國振身邊經過,紛紛向俞國振問好,這是發自內心的問好。紅娘子聽得出,他們口氣有尊敬、愛戴、親切。卻沒有畏懼。
這些人便是俞國振從死亡線上救出來的,他們也愿意出死力報達俞國振。比如說建這火車鐵路,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什么是火車,更是連見都沒有見過火車,但是俞國振下了命令。于是他們就加入了所謂“鐵道兵”,成了拿餉吃糧的軍人――每干活五日,還要接受一天的軍事訓練。
馬大保就在這群人當中,俞國振看到他,哈哈笑道:“馬大保。今日還能一個人搬動枕木么?”
“自然能!”馬大保得意洋洋地伸出胳膊:“小人別的沒有,就是有力氣,便是老牛將軍,力氣也比不得小人!”
“你就胡吹吧,人家齊將軍只是沒有挑慣,若是象你一般挑慣了,兩個你也不是對手!”有同伴揶諭道。
“嘿嘿。我也不曾去和老牛將軍比打仗吧。”馬大保道。
這是一個典故,齊牛力氣大很著名,而馬大保的力氣也不小,有一回俞國振帶人視察鐵路建設時,看到馬大保一人挑著一擔枕木仍然行走如飛。當時就驚住了。而齊牛不服氣便要與馬大保比一比,比試的結果是齊牛輸了,但俞國振便記住了馬大保的名字。
經過馬大保等人長達三個多月的修建,終于在盛夏之際,將青島口到膠州的鐵路修成了,全長一百三十里。共動用了人力二十萬!
這還不包括后勤保障人員,只是筑路工人。
馬大保他們與俞國振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他們還有許多活要做,每日完成規定任務之外的部分,還有額外的賞金,這些時日下來,當初一窮二白幾乎空手逃來的馬大保等人,已經不再是窮光蛋了。
象馬大保。甚至開始琢磨著回到青島口后,去他上回看到的那家新開的貨棧里買毛絨狗兒。將之作為給段晴的禮物。
“俞公子,我要走了。原本以為我可以在這里幫上些忙,但現在發覺,俞公子的安排比我想的最好的還好,我在這里倒是常常幫倒忙。”在這些工人遠去之后,紅娘子突然對俞國振道。
這段時間俞國振沒有限制她的行動,讓她自己四處亂跑,紅娘子聽到、看到和想到的,想來已經不少了。俞國振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可是又回去尋李巖?”
紅娘子臉微微一紅,旁邊的王啟年明顯露出吃味的神情,俞國振看得有趣。
“我要往南,我要去新襄看看!”紅娘子道。
“你可以乘船去,我們有定期前往新襄的航班。”
“我要自己過去!”紅娘子道。
王啟年終于忍不住了,喃喃地道:“路遠,危險。”
“除了象你這樣的蠢賊,誰能奈何得了我,你還跟在俞公子身邊拖鼻涕的時候,我就已經行走江湖了!”
紅娘子狠狠給了他一個杏仁眼,王啟年頓時縮起脖子,一臉沮喪的模樣。俞國振心中暗道有趣,也不知道這傻小子是什么時候看上了紅娘子,竟然畏之如虎。記得紅娘子當初來刺殺自己的時候,分明是被王啟年險些殺了。
“俞公子,告辭了。”紅娘子又道。
“保重。”俞國振淡淡地點了點頭,紅娘子的性格他不是非常喜歡,太咋唬了,聽風便是雨,但直爽耿介,又不能說不好,因此俞國振還真挺怕和她打交道。
紅娘子撥馬轉身,胭脂馬慢慢前行,王啟年看著她的背影,目光里有著苦惱。俞國振哼了一聲:“沒長進的東西,將岸教了你這么久,也沒見你學到一點油腔滑調,看來要把你調到田伯光身邊去好生再錘煉一下。”
“不去。”
“傻子,喏,拿去。”俞國振掏出一個包,交給王啟年。
包里是些金元和銀元,新襄的幣制改革已經初步完成,“元”成為新襄體系下的主要貨幣,分為金元、銀元和銅元三種,而在新襄等實際控制區內,金銀本身反而都不再流通了。隨著新襄對大明的經濟滲透,這三種“元”,在大明內部一些商業稍發達的口岸都能通用。
原因很簡單,凡是用這些“元”到批發商那邊進新襄商品時,都不需要扣除火耗、匯率和成色。相反,若是直接用金銀,火耗、成色還有匯率一加進去,至少要少買半成的東西。
至于有人試圖偽造這三種元,那純粹是得不償失。沒有新襄的沖壓技術,根本不可能制造出一模一樣的錢來。
“啊?”
接過錢夾子的王啟年愣了,不知道俞國振為何給錢給自己。
“說你蠢吧,趕緊追上去,把這個給她。你難道還要讓她沿途賣藝賺路費?”
王啟年一撓頭,總算明白過來,輕點馬腹,戰馬迅速沖了出去,但旋即他又回過頭來:“我不能離開你身邊!”
“讓你去你就去,我身邊難道沒有別人了?”俞國振哼了一聲。
王啟年這才離開,俞國振看著他歡快的背影。搖了搖頭,以這小子的脾氣,想要將紅娘子攬到手,可不大容易。
不過時間過得也真快,轉眼間。王啟年也到了想要媳婦的時候了――他是崇禎七年還是八年到虎衛中來的呢,快十年了啊。
以俞國振從崇禎三年做準備開始,到現在已經是十三年了,以崇禎五年他正式向外拓展算起,則是十一年,而以他到新襄發展開始算。則是九年。
九年時間,有了現在這樣的成就。
俞國振的回憶感慨在很短時間內就被打斷,因為高二柱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有事?”
“金陵傳來消息。東林與復社一群人似乎有異動。”高二柱低聲道:“另外,江北四鎮兵力調動有些古怪,金陵支應了不少糧草給他們,似乎他們準備什么軍事行動。”
金陵城就是一個篩子,里面的風吹草動,根本用不了多久。俞國振就會知道。他在戰略上是極渺視盤踞于城中的那群蛀蟲的,但在戰術上。卻又不能不重視他們。那群沒有下限的官紳,誰知道會做出些什么事情!
因為俞國振強勢介入,也因為瘟疫的緣故,李闖與建虜并沒有在山海關徹底分出勝負。李闖撤離后還是開始用牛金星的策略,穩固自己對陜、晉、豫的控制,并開始圖謀漢中和蜀地。建虜一度進入京師,但在瘟疫的威脅下,將京師劫掠一空后退回山海關外,只讓吳三桂的漢奸軍鎮守京師。這種情形下,金陵的南明小朝廷也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更重要的是,俞國振阻止了瘟疫向南擴大,原本在崇禎十六年會爆發于蘇浙兩地的大瘟疫因此暫未發生,而甩脫了建虜、闖賊和獻賊這三個巨大的包袱之后,南明小朝廷的財政狀況反而因為丟失了北方江山好轉過來。所以,現在的局面走勢,已經徹底離開了原本的歷史。
“他們能有什么行動,上一次不是說,湖廣的左良玉意欲順江東下么?”俞國振皺著眉:“是不是要對付左良玉?”
“應當不是,左良玉自襄陽移師武昌之后,便沒有再東下,只是命人打造舟師。”
“那么李闖那邊呢,有沒有動靜,還有北面,京師那邊?”
“李闖遣劉宗敏取漢中,自己則在洛陽大興土木…說到這個,李闖還認了一個祖宗,說是西夏李元昊后裔。”
“黨項人?”這個說法讓俞國振不屑一顧:“便是要找祖上,也找李淵李世民,李元昊…”
“京中倒無甚動靜,吳三桂每日就是練兵,如今京師一帶十室九空,有些百姓已經想回去了。”
這是俞國振很頭疼的一個問題,所謂故土難離,來到山`東逃難的百姓,眼見瘟疫并未大作,不少人就想著回去。就算在此已經有了工作的,也只想著賺足錢便離開,俞國振讓人做過統計,有這樣心思的足足占據了災民中的三分之二,這還是有些人仍然畏懼虎衛不愿意說真心話的結果!
“江北四鎮那邊,多加注意,看看能不能抽調一批虎衛過去,免得他們輕舉妄動。”俞國振對這個問題也沒有辦法,因此只能先針對江北四鎮做安排。他琢磨著接下來要如何時,突然間聽到遠處有一聲大呼:“南海侯!南海侯!”
俞國振愕然轉臉,向那邊望去,卻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儒士模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