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見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牛金星沒有惱怒,反而陰惻惻地笑了。
“紅娘子,李巖,紅娘子,李巖…”
嘴中念叨了兩句,他便上了轎子,向轎夫命令:“去見闖王。”
紅娘子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讓他放在心上的是李巖。雖然李巖一手舉薦了他,但在牛金星心中,李巖還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他們還沒有進入京城,便已經乘上了轎子,相互之間的矛盾,也顯現出來。就眼前來看,是雙方的戰術方向之間的矛盾,李巖始終堅持廣積糧緩稱王,一心想輔佐李自成回陜境種田去,而牛金星、劉宗敏等則看到大明的虛弱,并且認為這種虛弱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應當抓住機會,立刻攻入京城取而代之。
雙方理念的不同,使得原本掩蓋起來的競爭浮上了臺面,或許,紅娘子的莽撞,能夠成為他壓制李巖的一個理由。
紅娘子見到李巖時,李巖雙眉緊鎖,憂心忡忡。
“李公子,闖王將士的軍紀,怎么和官兵沒有什么兩樣了,你怎么不同闖王說說,這樣下去,可是不行!”
她性子爽直,見面披頭蓋腦就是一頓埋怨,李巖唯有苦笑,等她說完之后,才問道:“你只留個口信說是去行刺俞國振,可曾見到了他?”
“見到了,不過被發覺,他放我回來了。”
紅娘子簡單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特別是俞國振讓她給李自成帶來的兩句話,這讓李巖愣了好一會兒,旋即,紅娘子又說到方才看到牛金星縱容部下殘害百姓之事,李巖聞得此語,霍然站起。
“不對,不對,俞國振哪有那么好心。他怎么會找個借口放你回來!”李巖看了紅娘子一眼,臉色變得慘白:“是了,他在施離間計!”
“離間計?”
“你去行剌的事情,就算闖王不知道,俞國振也要將之宣揚得到處都是,闖王怎么會相信他只讓你帶這么兩句廢話…俞國振好毒,他是想借著闖王的手來除掉我啊!”
說到這里時。李巖有些失魂落魄。
俞國振用的是陽謀,他根本不怕李巖看破。因為俞國振對闖王和闖王底下這伙人的心態拿捏得極準。缺乏較長時間的積累。李自成和他的手下雖然在這兩年里進步很大,但在心態上仍然是一種暴發戶。他們的疑心病隨著他們地盤的擴大、人手的增多,變得越來越重。如果一直一帆風順,那么勝利的果實可以掩蓋一切矛盾,但若是出了什么挫折,比如說象這一次,他們行軍半途出現疫疾。導致無法順利進軍,矛盾就會激化。
俞國振只是往暗火上澆了油。讓這矛盾猛然發作便是。
“我去尋闖王解釋去!”聽得李巖這話,紅娘子也意識到不對。俞國振看似坦然寬容之下,卻包藏著這般的禍心,她憤然起身道:“我和高夫人關系好,大不了請高夫人代我分說。”
“已經晚了,闖王先入為主,這個時候,牛軍師應該已經去找闖王了。”李巖嘆了口氣:“好在這幾年來我為闖王也立有一些功勞,闖王會多問幾句,到時你千萬忍著,莫要起了沖突。”
“若是闖王真中了俞國振這奸賊的計,也是闖王器度不夠!”紅娘子快言快語:“他便是進了京城當了皇帝,不過是又一個崇禎,天下的百姓苦難,怕是仍然解脫不得。李公子,你是有大智慧的人,為何不自己去做?”
“噤言!”
聽得紅娘子這話,李巖勃然大怒,厲聲喝了一句。紅娘子不滿地撇了一下嘴,不過她心中敬重李巖,真的閉嘴不說了。
“這話不可在外說,以后就完全不能說。若是給別人聽去,傳到闖王耳中,闖王必然會當真。紅娘子,切記切記!”
紅娘子還沒有回應,突然之間,外頭傳來匆忙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高喊道:“制將軍李巖何在,闖王有召,令李巖速速前往覲見!”
李巖心中咯登一聲,果然來了!
“我隨你去!有什么事情,我一人擔著,大不了就是被砍頭,官府沒有把我頭砍了,南海伯沒有把我頭砍了,我看闖王會不會砍我的頭!”
“你呆在這,休要胡鬧,等我消息!”李巖瞪了她一眼:“現在還可以解釋清楚,若你再胡鬧,可就是真說不清了!”
紅娘子一撇嘴,卻還是留在了屋內。李巖快步走出,見來傳令的是闖王的親兵,也是他一貫熟悉的,便笑著問道:“何兄弟,牛軍師可在?”
“牛軍師早就到了,闖王催制將軍快些去。”那姓何的神情倒沒有什么異樣。
李巖上了馬,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紅娘子的身影在門前一閃而過,李巖嘆了口氣,然后催馬便向闖王行轅而去。
這保定府衙門破破爛爛的,因此闖王并未住在衙門中,而是將行轅設在了一處財主宅中。李巖到了之后,發覺不只他一個,已經有幾位將軍都來了。
“闖王喚這么多人來…究竟是什么意思?”李巖心中微凜,如果只是訓斥他幾句,用不著召這么多人來。
進了李自成居住的院子,便見李自成與牛金星親熱地站在一起說什么。見李巖到了,李自成哈哈笑道:“制將軍,有個好消息,崇禎這蠢貨將孫傳庭罷了,用了高起潛,如今高起潛已出了涿州,正向保定過來!”
“什么?”
這個消息讓李巖大吃一驚。
高起潛率大軍來攻,對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壞消息,而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巖兄弟,咱們的機會來了,牛軍師說的不錯,只要拖下去,崇禎皇帝性子急,而且他又是內憂外患,根本等不下去,必然是要出來與我們決戰的。雖然他又拼湊了三萬余人,加上孫傳庭的有約摸五萬,但我們可不是八大王那些烏合之眾,只要擊潰這五萬官兵,京城就再無可守之兵了!”
李自成說得眉飛色舞,而旁邊的牛金星也興奮得雙頰通紅。李巖心中頓時明白,高起潛取代孫傳庭督師出兵的消息,顯然讓李自成、牛金星無暇顧及俞國振的離間之計。
若是俞國振知道他設的毒計這樣被破,心中一定很是沮喪吧。
“既是如此,闖王,那便要抓緊時機,高起潛無能之輩,無膽太監,他出兵很有可能就是虛晃一槍,又要縮回城中,咱們得在他縮頭之前,將這死太監殺了!”李巖道。
他心中暗暗嘲笑俞國振計策不逞,卻不知俞國振這時根本不在乎他這邊的情況。高起潛取代孫傳庭的消息,這個時候也傳到了俞國振的手中,得到這個消息,俞國振便斷定,崇禎已經徹底完了。
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退路斷掉,若不是看在大明朝二百六十年歷史中不為外虜所侮的面上,看在崇禎對于他今后的計劃還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上,俞國振根本不會管他的死活。
“很好,崇禎爭取要活著救出來,因為他就是一個現成的反面教材,他能教會天下百姓,為何大明這一套不行了。”俞國振心中如此想,然后將此事拋開,反正他此前已經做好了一切計劃,自有田伯光等人去執行,他隔著幾百里想要操心也操不成,倒不如將手中組織災民移居大員的事情做好來。
此時在濟`南城外,已經聚集了遠近而來的五十萬災民,僅他們的住宿,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雖然俞國振將這幾年囤聚在耽羅準備未來北上作戰使用的五萬頂帳篷全部運來,也無濟于事,因此,主要還是依靠就地挖窯洞來解決。
好在山`東的冬日雨水并不多,特別是這些年一直大旱,下雨的日子更少。而濟南府周圍不缺土山,擇地挖土,夯成圍墻,作為擋風的第一道屏障,再依山挖出窯洞的主洞作為公共活動和通風場所,然后向兩邊刨出副洞用于居住。只要用些磚加木板支撐住,這樣的低矮的窯洞勉強可以供人居住。
取暖普遍使用蜂窩煤,數萬災民被組織起來,在濟南府章丘、青州府開鑿煤礦,建了大小數百個礦井。小的礦井只需要十人左右,每日可出五十至一百筐煤,約合一點五至三噸,大井則需用百人,每天產煤多達一百噸,數百口井每天的平均產量,約是五千噸――這樣的產量,不僅足夠災民取暖和生活使用,甚至還有節余(注)。
節余部分,也被俞國振組織災民運到青島口囤聚起來,等船運力有閑時,便可以運到耽羅去。
這樣,無論是煤礦的開采還是糧食的裝卸運送,都由災民來進行,虎衛更大程度上是在進行管理,以近兩萬虎衛,管幾十萬災民,除了最初時出現了一些混亂外,七天之后便一切井井有條了。而災民在這個過程之中,不由自主地便接受了虎衛規定地各種紀律和秩序,養出了初步的服從。災民并不是被動地接受賑濟,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自己也在出力。
每天都有災民趕來,同樣每天也有災民被疏散,目前主要的疏散方向還是小清河入海口的羊角溝,只是有約是四分之一左右被組織去青島口。青島口還有崇禎十二年時組織百姓遷移時留下的舊壘,修葺一番之后,竟然還可以用,這就節省不了少人力。
(注):此數據來自《山`東博山和北京西部煤礦業中的資本主義萌芽》一文,該文又轉自《淄`博煤礦史》和日本、德國對山`東煤礦產業的歷史記載,說的是清末當地土法挖煤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