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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二、海東暗鉤織羅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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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住供精彩。

  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飛過樹林,飛到這排高大的建筑物前,自從這種鋼筋混泥土的建筑取代了木屋草棚之后,麻雀們原本溫暖的檐下窩巢就沒有了,好在它們聰明而且適應得極快,現在已經學會在水泥樓的最高隔熱層下銜草為巢,一樣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它們停在六樓的窗臺上,側著頭向里望,好奇地看著正在開會的人們。

  分明有十個人坐在里面,但這時里面卻極為安靜,大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其內一人身上,而這人則在敲著桌子,若有所思。

  對俞國振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他不是狠不下心的人,但那是對個體,若是對某個整體,他還是很容易寬容的。不過這幾年,他的心性也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無論是在北面殺絕覺羅氏的建虜俘虜,還是在南面呂宋城劃出半徑五十里的無人區。這些都證明,他已經越來越冷酷。

  但那是對著敵人,今天要對的卻是他一向想要幫助、喚醒和指引的百姓。

  “章先生,我們的存糧是多少。”許久之后,俞國振開口問道。

  “一共有存糧一百五十萬噸。”章篪對這種數據是張口就來:“另外,到五月便是夏收,那時我們的存糧可能要突破二百五十萬噸,倉庫儲存的壓力已經極大。”

  這個數字不說出來眾人不注意,但一說出來。眾人都是吸著冷氣。

  二百五十萬噸,也就是二十五億大斤,以一人一年吃二百五十大斤糧計算,夠千萬人一年的口糧!

  “很好,很好!”俞國振也有些驚訝:“夏糧能豐收?”

  “一來是夏糧豐收在望,二來則是因為這半年來我們的漁業發展極迅速,得了瓊州的鹽場之后。我們用于腌漬魚干的鹽有了充分保障,這半年的產量,達到了五千噸。”章篪道。

  新襄對漁業很早以來就極為重視。因為漁業捕撈在某種程度上能彌補人體對動物蛋白的需要,節約植物糧食的消耗。而南海又是極佳的漁場,這個時代幾乎沒有污染。也沒有過量捕撈的問題,對于整個大海來說,一年被網走幾千噸漁蝦,根本不算什么。但對于新襄的糧食業來說,半年五千噸的產量,這可是了不起的數字,與新襄漁政局管轄之下多達千余艘大小漁船有密切關系——龍門船廠雖然只造大船,但周圍的小船廠卻在夜以繼日地制造漁船,以滿足這方面的需要,如今在欽`州、新襄等諸地。至少有三十余家船坊,每個月都有眾多的漁船下水。

  就連遠在廣`州、福`州的船坊,也深受其益。

  在新襄,漁民造漁船,可是可以到漁政局領取補貼的。大體來算,漁民只要成立正規的捕撈隊,在漁政局注冊,便可以獲得相當于其購船價格一半左右的補貼款,而且還能獲得漁政局的護漁,不必擔憂海上的海賊。

  “家明。你在昌化已經有一年了,說說昌化的情形。”俞國振又道。

  顧家明起身向眾人行了一個軍禮,然后坐下,將自己的小冊手翻到其中一面,大聲道:“在我們去昌化縣之前,昌化縣在籍七百一十九戶,人口一千七百五十三人,經過一個月的清查,發覺實際人口是一千一百四十七戶,四千一百一十六人。我們派去的五百人工作組規模就顯得大了,一人只要負責教化八人,而最初時我們是做好一人教化三十人的準備的。”

  說到這,眾人都輕聲笑了起來。

  “針對這個,我們調整了原先計劃,加快了從耽羅移民的速度,將一些未曾進入新襄的百姓,也直接送到了昌化,在半年之后,昌化的人口已經達到了五千四百四十九戶,一萬二千六百九十一人,這樣,工作組與需要教導的人口比例達到了一比二十五,正好在工作組的極限范圍之內,到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我們新襄的要求…”

  所謂新襄的要求,就是新襄對于正式擁有新襄戶籍的種種限制。首先是在紀律上的要求,農民式的散漫,在新襄是不允許存在的,即使是農民,也必須擁有工人一般的時間觀念和紀律意識,因為新襄的農業生產,實際上也在按工業化模式在進行,農民的生產紀律直接關系到他們的收入分配。

  其次便是在實學方面的要求,整個新襄體系下,人人都必須學習,至少要拿到相應的結業證,若拿不到證,就必須將業余時間投入到無盡的強制學習中去。這一方面是盡可能培養有一定實學素養的產業工人,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糾正很多大明百姓的壞習慣,比如說賭博與游手好閑,當業余時間都被強制著去接受學習,而這些學習又與個人實際利益密切相關后,他們就沒有太多的時間用在賭博上了。

  能做到這兩點,基本上就可以在新襄立足了,但要做出一番事業,就需要更多的努力。聽得那一萬多昌化和耽羅來的百姓,短短的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已經能接受新襄的各種要求,眾人都是訝然。

  “這不足為奇,華夏百姓,實在是最為通情達理的,只要真心為其好,哪怕是嚴厲一些,他們最終也能接受。至于那種喜歡鬧事的,根本用不著我們,官人說過,團結大多數,孤立極少數,自然會有他們身邊之人將之教育過來。”

  “實在教不過來的呢?”有人忍不住問道,卻是茅元儀。

  “呵呵。”顧家明沒有回答。

  茅元儀也不需要他的答案,教不過來的,那就是自絕于新襄體系之外,這樣的人,新襄當然不需要,他們若是有違法行為,自然要服刑,沒有的話,便會被驅逐。

  “那么,象這樣的工作組,我們能組織多少個?”俞國振問道。

  這個問題不是顧家明能回答的,眾人面面相覷,事實上,誰也無法回答出來。

  當實為了組成工作組,俞國振從各處抽調精兵強將,可以說,這樣的工作組在新襄,也最多只有一個罷了。

  “我是這樣想,準備十個工作組,五千人。”俞國振慢慢地道:“做好同時接收十萬難民的準備,然后每個月組建一個工作組。”

  眾人都是吸了口氣,然后神態各異!

  虎衛系統的個個都是面帶喜色,宋獻策也是臉露得意,而茅元儀則是神情略尷尬,章篪則顯露出幾分憂色。

  俞國振的話語意思很明顯,他準備接受宋獻策的提議!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為天下板蕩已經在推波助瀾。”俞國振道:“獻賊在南,闖王在北,都鬧得風起云涌,我讓二柱做了調查,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我們新襄物產對百姓產生了巨大的沖擊。”

  這件事,在新襄高層已經不是秘密了,自從方孔炤提起上海寡婦自盡之事后,俞國振讓高二柱做過相關調查,情形極不樂觀,在江浙原本手工業甚為發達的地方,約有三成的家庭手工業者因為新襄產品而破產,其余七成也因之影響到了生計。

  “現在情形已經很明顯,原本我們希望朝廷能站在進步的一方,能站在華夏未來發展方向一方,能全力支持我們。結果,朝廷為一群只顧私利之人所控制,上自天子,下及臣躬,賢者斥退,小人當道。朝廷已經站在了華夏前進的對立面,既然如此,我們也就無法替朝廷考慮了。”

  俞國振用很輕松的語氣說出了在過往是大逆不道的話語,章篪對這段話早有心理準備,他驚訝地發覺,自己聽得俞國振這樣說時,不但沒有氣憤或者想要斥責,相反,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新襄的前是,原本就不該拖著一個叫作大明的包袱!

  “在夏糧收起之時,撥一百萬石糧食,至江`西、湖廣出售。”俞國振眼中閃爍著尖銳的光芒,說出了一句讓人絕對沒有想到的話。

  “主公!”章篪有些急了。

  宋獻策卻拍手鼓掌:“好計,好計!”

  眾人看向他二人,然后又看向俞國振,俞國振肅穆地道:“接下來我說的話不許記錄。朝廷行一條鞭法以來,百姓需要將收獲的糧食換成銀子繳納,我就是要將糧價打壓下去,讓江`西、湖廣兩大糧倉的農民破產,讓大量的農民不得不逃亡——二柱,你要注意引導這二地百姓,逃往新襄。”

  “是!”高二柱起身道。

  俞國振的布署,根本不是針對鄭家,而是對著整個大明來的!

  眾人在愕然、感佩之后,不禁想到這個問題,顯然,在俞國振的眼中,鄭芝龍根本不是對手,哪怕他攪起了如此風雨,但鄭家本身實力有限、目光短淺,就決定了他們不會是俞國振的真正敵人。

  真正的敵人,還是外敵,而要能集中力量對付外敵,就必須先掃除后顧之憂。即使以新襄如今的實力,尚不足以也沒有必要玩蛇吞象的把戲,吞掉整個大明,卻盡可能收納更多人口,壯大自己的實力,為今后的進一步發展打基礎,卻是可以做到的!

  在鄭芝龍看來,他鉤織出了一張天羅地網,可在俞國振看來,只要把大明的一步棋走活了,任何羅網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一面蜘蛛網,可以困住蚊蠅,但能困得住蛟龍猛虎?

  “做好與荷蘭人在海面決戰的準備。”俞國振又道:“至于德川幕府,挑起各強藩分離,當德川幕府出兵時弄得他后院起火首尾難顧就行,這件事,我會交給將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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