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城外的躁動,城內當然也聽得到,特別是漢軍營中沖天得起的火光,讓城里的人很是興奮了一回。
“定是援軍,定是朝廷派來的援軍!”
“起自西北,是德州來的援軍!”
“濟南有救了!”
城頭上觀望的官員、將士,都忍不住交頭接耳低聲談論,夜里大伙都看不見究竟發生了什么情形,因此只能瞎錯。
張秉文匆匆趕上城,他原本已經睡下,接到消息這才過來,跟隨他來的還有一隊登萊兵。
“張公,看情形,是援軍來了!”
分守西城只是在城下找了個窩棚睡著的宋學朱滿臉喜色地過來道,張秉文卻沒有多少歡喜:“小心戒備,防止是建虜詐城!”
聽得這話,宋學朱悚然:“張公以為可能是建虜使詐?”
“兵者詭道,建虜能成朝廷心腹大患,可不只是靠著兵士悍勇。”
他們在城頭等了會兒,便聽得城下有大隊人馬奔馳的聲音,不過在離城有百余步處就停了下來。張秉文心中驚疑,正準備令人開炮之時,卻聽得一騎蹄聲到了城外壕溝畔。
“城上可有登萊兵的兄弟?”城下來人問道。
城頭聽得清清楚楚,張秉文回頭向一個登萊兵示意,那登萊兵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周英,新襄虎衛三零一隊隊正。”周英點燃火把,照亮自己的臉,證明自己并不是虛言:“我們顧團正帶隊來援,方才破了建虜營寨,壓了建虜戰馬現在請求入城!”
“可是周英?”張秉文向那登萊兵問道。
“正是,是周隊正!”那登萊兵也是極為歡喜。
張秉文出于謹慎,想了想撫著城墻仰聲道:“俞濟民與我有書信往來,曾經留有一個暗信,說是唯有虎衛主官才知…請說一說這暗信吧。”
周英并不是主官,因此并不知道,他說了一聲稍等,然后回馬過去,不一會兒,顧家明與他一起過來。
同樣是讓自己出現在火把光芒之中證明確實是本人,然后顧家明道:“為華夏之雄起而戰!”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便是俞國振留下的暗信。城頭的人借著火光,看到城下的虎衛一個個神情肅然,提到這句話時當真有種凜凜的威風。便是張秉文這儒門宿老,也覺得心神一震。
在俞國振留下的信中看到這句話時他還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暗暗笑了一句,俞濟民果然年輕熱血,可當眼前兩個虎衛軍官說出這番話時那肅穆的神情,卻讓他想到一句話。
以天下為己任!
儒家雖然口口聲聲說以天下為己任,也往往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掛在嘴頭,但實際上在絕大多數時候這都僅是實現自己個人富貴的借口罷了。唯有眼前這些虎衛少年,似乎將這句話當成了某種神圣的東西,銘刻在自己的靈魂深處。
為了保持虎衛的戰斗力,也是為了讓這支新生的軍隊擁有凝聚力,俞國振很早的時候,確切地說,是從細柳別院第四期開始,便給他們灌輸為華夏之雄起而奮戰的思想。俞國振至少是個溫和的民族主義者他并不歧視別的民族――前提是別的民族愿意接受華夏的理念,愿意以華夏一員自居并自覺接受華夏主體民族的引導。
因此,他曾召開前三期虎衛的大會,與他們開誠布公地談起虎衛的天職。前三期身受救命之恩,對俞國振的個人忠誠是建立在恩情基礎之上的,初明并不理解俞國振為何會提出為華夏之雄起而奮戰但俞國振加強了相關教育,當時幾乎是夜夜都要進行華夏先民奮斗史的講評,虎衛漸漸便有了一種身為華夏的優越感。
這種優越感,并不是沒有來由的而是建立在對于自己民族曾經的輝煌與未來的燦爛基礎上的。但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便有現在這個斷層而現在的苦難,在俞國振的教育之中,完全是因為無人來承擔華夏雄起的責任。
故此,華夏要亡了。
亡大明不怕,怕的是亡華夏。亡大明不過是換個皇帝,亡華夏則意味著所有人都要拋棄自己的祖先,拋棄自己作為人的尊嚴,淪沉為外夷之奴。
朱元嶂為何得國正,就是因為他驅逐糙虜恢復中華,故此為華夏存亡續絕,方為天命之所歸,因為天命即我華夏百姓之命!
這樣的教育層層相扣,雖然粗淺了些,可對于這個時代的虎衛,卻是非常合適的。在大明別處,民族主義還只是隨著《風暴集》與《民生雜記》開始萌芽,而在虎衛當中,民族主義已經非常強烈了。
“放吊橋,開門!”確認了對方身份,又見沒有建虜追蹤而來,張秉文下令道。
城上開門,城下也迅速架起橋,越過諜溝,直抵城下。
兩千人入城,井井有條,僅僅用了不足十五分鐘時間便完全完成,這個效率,讓張秉文心中大定,有了這兩千虎衛,他深信,濟南城的堅守,不會再有什么問題。
“當真是威風!”
“這便是南海伯名震天下的新襄虎衛,聽聞原是登萊總兵請來訓練登萊兵的。這幾日見著登萊兵守城時的模樣,以為這便是天下強兵了,卻不曾想虎衛本身比登萊兵還要驍勇!”
“那是自然的,你幾時見師傅不如徒弟的!”
“這么說來,南海伯能練出這樣的強兵,當真是…嘖嘖,了不起啊!”
城頭上的議論聲,伴隨著虎衛進城的始終,對于在城上堅守了數日的濟,南官員和士兵來說,這支軍紀肅整的部隊進入城中,雖然人數不多,可還是帶給了他們空前的希望!
當然,虎衛進入濟南府給建虜帶來的就是空前的屈辱了。
特別是岳托,當他得知消息,蒙軍正紅旗被一鍋端了一千多蒙軍旗丁幾乎全滅,氣得眼前發花胸口翻騰,一股甜腥幾乎要破喉而出!
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謹慎,結果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而且明明知道敵軍偷襲,他卻因為夜色不能做出象樣的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敵軍一擊得手后消失!
這事情傳出去之后,免不了要被人笑話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多爾衰肯定要借題發揮,少不得要給他找麻煩!
想到這里,岳托再也無法入睡,他的弟弟瑪瞻在旁勸了兩句,岳托只是擺手。
“兄長擔心什么不過是不慎被明軍劫了一回營,而且只是蒙軍旗和漢軍營,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這類事情!”瑪瞻抱怨道:“兄長指揮得當,并未吃上大虧,有什么好擔心的!”
“你這樣看,咱們那位叔王未必這樣看――瑪瞻,你只是一個輔國公小心,莫要落到叔王手中,他可不會心慈手軟。”
瑪瞻撇了一下嘴,他年紀與多爾衰相近,若不是黃臺吉偏心,他覺得自己完全不比多爾衷差。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出的。
天色亮了,不僅是岳托與瑪瞻就是杜度,也穿著厚厚的衣裳出來,他們先是到了漢軍營寨,除了殘余的不足兩千漢軍外,其余人非死即逃。岳托對此沒有什么興趣,這種無能的漢軍在他看來最大的價值就是充當攻城時的炮灰。
他最頭痛的還是蒙軍正紅旗,特別是旗主恩格圖,他可是很早就跟隨先帝的蒙人,對大清也是忠心耿耿他陣亡的事情,實在是一次重大打擊!
當他進入蒙人的營寨后特意留心了一下各處的情形,然后忍不住變了顏色。
“恩格圖的防御并未大意,也沒有看到酗酒的場景,雖然營寨中留了一些空酒煩酒瓶,數量并不多。另外,各處哨崗上,也看得到布有人手,只不過這些人手都被人無聲無息地接近,然后殺了。”
他聽著部將如此報告,臉色更為陰沉。
這是他第一次遇上這種明軍,小股部隊乘夜穿入,然后在要害部位上進行隱蔽攻擊,一點突破之后多點開花,吃掉他一股部隊的同時,還攪得其余部隊無法相救――這種戰術,是他們此前從未遇到過的。
“一些只敢偷襲的無膽鼠類!”身邊的瑪瞻憤憤地罵道。
岳托懶得理他,看向杜度:“你如何看?”
“勁敵,看模樣,他們進濟、南了,這下子麻煩了,濟南城不好打了。”杜度猶豫了一下。
“不好打也得打,這樣一隊勁敵,不除掉…”說到這,岳托就陰下臉,沒有再說話。
原因很簡單,他看到旌旗擺動,那是多爾衰來了。
多爾袞絕對不是來安慰他的,而是來看他笑話的。岳托很清楚這一點,但想了許久,他也沒有想到如何應對。
“揚武大將軍,蒙八旗正紅旗旗主呢,他昨天還對著我咆哮,我正想看看他有什么本領,今日要用他攻城,怎么…沒看到他來見我?”多爾震一見著岳托,便陰陽怪氣地問道。
岳托鐵青著臉,卻又不得不答:“恩格圖昨夜遇襲,已然殉國!”
“殉國?我看不是殉國,而是…”
多爾袞一邊說一邊向周圍打量,但看著看著,臉色也嚴竣起來,然后中途改了口:“情形不對,沒有什么廝殺的痕跡?”
“是。”
“但是至少有幾百人死在營帳外,顯然是驚醒后被殺的,看模樣,卻沒有做出什么有效的反擊?”
“是。”
“這支偷襲的明軍是何來路?”多爾衷吸了口冷氣,鷹眼中寒芒四溢:“必須及早除了!”
當發現自己可能遇到一支極為可怕的明軍之后,多爾衷立刻將算計正紅旗的心思拋開,一代梟雄,雖然還只是初展羽翼,卻已經展露出可怕的軍事政略敏感性!
隨著他這話,寒風猛然大起,便是習慣了東北氣候的岳托,也忍不住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