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準備好了嗎?”
何運智凝神回頭,身后的人紛紛點頭,表示準備好了。
要想把一出戲演好可不容易,示敵以弱,需要先置身于敵人之前,這要有勇氣,需要表演得恰如其分,這要有智慧,進退之間,要流暢自如,這則需要調動部隊的能力。.
所以會上何運智并沒有竭力拒絕這個任務,他心中也清楚,這邊的虎衛里,最合適做此事的,也就是他和他的部下,三零三隊。
“開始了,你們過會兒都記著,跟我動,若是晚了,被建虜追上,是要出人命的!”何運智說完這話,將手中明軍皮帽子戴了起來。
他們現在換上了一身明軍官兵的衣裳,為了逼真,甚至在衣裳下沒有罩著虎衛的胸甲。也就是說,若是建虜攻擊他們,能保護他們的就只有那幾乎象紙一樣薄的棉甲。
找齊這二十來套明軍衣裳,還有些不容易,花了何運智不少時間。
“他,走吧,咱們去瞧瞧建虜是啥模樣!”
帽子一戴之后,何運智仿佛就變了一個人,一個粗魯、愚笨的明軍低級軍官便出現在眾人面前。他還順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將臉上涂上了灰,頓時原本俊秀的臉也變成了灰蓬蓬的。
他的部下中熟悉的見怪不怪,不熟悉的不禁目瞪口呆:“咱們隊正…莫非是美猴王,一抹臉就變了個模樣?”
“咱們隊正雖不是美猴王,卻是何…”
另一個熟悉的才說到這。就見何運智翻著眼瞪過來,手中的馬鞭也甩起:“在官兵中,詆詬上官,少不得一頓鞭子,你再說試試!”
那虎衛頓時縮了一下脖子:“嘿嘿,反正遲早也是要知道的!”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老子平日教你們的東西。都拿出來!”
“倒真是象…咱們也象一些吧,沒精打采沒精打采啊,象是沒吃飽飯…這沒吃飽飯。好象是許久前的事情了…”
聽到一個虎衛這樣說,眾人一時之間都默然。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遷到新襄去的難民。或因為流寇。或因為官兵,或因為自然災害,他們都曾體會過家破人亡,體會過沒吃沒喝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味道。
那種味道,雖然是許久前的事情,卻讓他們一生都無法忘掉。
虎衛當中少不得“憶苦思甜”這樣的講訴會,大約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次,一般是由棚長主持。每次由三名左右的虎衛說自己當初的經歷,談自己如今的感受。這樣的講訴會極大地增強了虎衛對如今生活的珍惜,鞏固了他們的忠誠。而這一制度同樣被從虎衛推廣到了政務部門。
俞國振很清楚。這塊陣地,如果他不去占據,別人就會去占據。什么神佛主之類的神祗,什么圣人名君之類的政客,都會來搶奪這個陣地。他見過那種蠢到將自己的陣地拱手相讓的后果。自己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因為提起曾經的饑餓經歷,眾人都沉默了會兒,一路無話,馬匹并不太快,慢慢接近了建虜大營。
岳托與多爾袞雖然各懷鬼胎,卻都不蠢。因此這幾日攻城,除了第一天驅使投降的漢軍和挾迫而來的百姓嘗試填壕溝之外,他們并沒有真正全力。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他們還廣布偵騎,而鄂力亞便是這偵騎中的一個。
身為草原上的騎手,他對于任何風吹草動都極為敏感,因此,當何運智等人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時候,他立刻翻身上馬。
這群漢人看起來是明軍的偵騎,但不是邊軍的那種夜不收,因為夜不收往往和蒙人一般,以幾人的小股出現,而唯有膽怯至極的內地官兵,才會幾十人聚在一起相互壯膽。
“烏其恩,你從左邊,我從右邊,咱們的功勞來了。那些王爺貝勒們會高興的,因為咱們獻上了他們需要的禮物!”
“王爺貝勒們高興與我們何干,我們只要恩格圖旗主高興就好了,多賞幾個漢人給我們當奴隸…”烏其恩嘟囔了一聲,然后他一人一左一右,便向著明人迎去。
鄂力亞與烏其恩都隸屬于蒙八旗中的正紅旗,他們的旗主科爾沁蒙人恩格圖,此次被征發隨建虜入關作戰。這些蒙人性子也是欺軟怕硬,以建虜對其屠戮之甚,盤剝之苛刻,他們卻還是甘心為之效力,這主要原因,恐怕就是建虜慣用的分而制之之策。
那伙明軍見他二人靠近,不但沒有迎上來,相反,馬匹放慢了腳步,看起來似乎在商議什么。鄂力亞心中一喜,若是精銳士兵,那一定是散開了反沖過來,而對方這樣逡巡,證明他們根本沒有應敵接戰的經驗!
他看出了這一點,烏其恩同樣看出這一點!
身為恩格圖所統領的蒙軍正紅旗,他們兩人在此次入關之戰中,是最先翻過山嶺突破長城的,而且此后從京畿戰到山`東,他們二人都是屢立戰功,與明人交戰中,也算是徹底看出明人外強中干的事實。
“黃金家族的大元朝,竟然被這樣的一個明國取代,當真是不可思議!”鄂力亞一邊催馬一邊想。
雙方相距,已經只有百余步了,眼看就要進入他的弓箭射程。
而明人當中那個領頭的,這個時候終于做出了決定,撥轉馬頭,轉身就逃!
有人帶頭,其余明人,也紛紛轉身,一時之間,人仰馬翻看起來仿佛向他們迫近的不是兩個蒙人,而是成百上千強敵。
“逃?”鄂力亞冷笑起來:“如何會讓你們逃掉!”
雖然如此想,他還是很謹慎,小心地與明人保護著距離,觀察著對方的反應。被派出來充當斥侯,自是因為他二人都有敏銳的洞察力,看到明人逃時確實是極狼狽,為了能逃得快些,甚至連武器都扔下,為首者的帽子也被風掀起,披頭散發極是狼狽。
“果然是明人官兵,有膽做出陷阱的,唯有那支登萊兵,只不過登萊兵中最精銳的全是短發蠻子!”
若是鄂力亞知道何運智是為了演何仙姑而隨身總帶著假發,只怕會氣得七竅生煙吧。
“該死,有接應!”
追了足有兩里,鄂力亞覺得可以肯定對方不是一個陷阱,正準備加速進入射程一一將敵射殺,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正面有兩百余明軍正列陣停著。
雖然從鄂力亞的眼中看來,明軍這陣勢也就是比沒有稍好,但至少有一點,人數足夠多。
便是一群豬,想要殺了也要花上不少氣力,他雖是神射,臨敵可射六箭,但也只是六箭,在那之后怎么辦,沖上去用刀砍?
鄂力亞只覺得自己就象是扯開了女人的褲子,卻發現見紅一樣,掃興至極。
他勒住馬,向烏其恩那邊望去,只見烏其恩同樣也停了下來。兩人沒有急著回頭,遠遠地看著那群明軍,明軍又猶豫了會兒,沒多久,開始緩緩后退。
“什么玩意兒!”
近兩百人竟然也不敢面對他們二人,其怯懦之處,讓身為敵人的鄂力亞都覺得難以置信。他向前迫近了一些,還沒有進入六十步,明人當中便開始胡亂放火銃和箭。
“可惜了這火槍!”鄂力亞心中暗想。
明人用的火槍是他們在京畿繳獲過的虎衛乙型,射程相當遠,這個并不意外,鄂力亞記得當時旗主還對俘獲的明將追問過,這種火槍有多少枝,得到的結論相當讓人震驚。
明軍已經開始向官兵普及這種火槍了,據說,它是產自于西夷,由南海伯獲其專利,為明軍提供這種裝備。
鄂力亞很清楚,這種火槍實際上抵消了他們蒙人、建虜在射擊上的優勢,他也很喜歡這種火槍,只是因為繳獲得數量很少,都給建虜拿了去,所以他一枝都沒有留下。
“退吧,明人雖然是胡亂射,可是被打著了就不合算了。”
鄂力亞心中想,向著烏其恩做了個手勢,兩人調轉馬頭,開始向后退。
只是退離明人的射擊范圍罷了,那伙明人緊張萬分,看著他們退遠之后,掉頭開始繼續撤退。鄂力亞二人并未放棄,遠遠跟在他們身后。
大約跟了一個時辰,便看到了明人的大營。他們此次出來,原本就是偵察這支明軍情形的,尋了個高地向明人大營望去,只見壁壘倒是有模有樣。可是那伙出來的兩百余人明軍,見到自己大營后,再也不管不顧,一頭便向大營里沖去,弄得營壘中烏煙瘴氣。
“是群弱兵。”鄂力亞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了。
然而明軍表現出來的怯懦還超過他想象,那些逃入營中的明軍很快就將恐懼傳染給了別的明軍,他們亂成一團,收拾東西,然后竟然拔營就走。
“鄂力亞,這些明人如此懦弱,活該他們挨搶啊。”烏其恩很有些感慨地道。
鄂力亞深有同感,明人退時他大致估算出了明人的規模,約是兩千人。他們兩人嚇退了兩千明軍,只能說明人氣數已盡了。
“要不要進營中再看看?”鄂力亞問道。
“我覺得沒有必要了…不對,或許能在明軍營中撿著什么好東西了,他們跑得如此匆忙。”烏其恩道。
兩人對望一眼,會心地笑了起來。若是戰場上的繳獲,便有可能被貴人看上強要走,可這私下里的收獲,除了他二人外,還有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