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這可不是敷衍,方孔炤確實領兵出擊張獻忠本陣。
不過他的面色實在不太好看,因為自己被俞國振逼到這一步。
去找熊文燦告狀雖然是俞國振拾唆的,但也是方孔炤自己的意思,高大柱跟了他有一年多的時間,雖然在這過程中利用他的資源,往俞國振那邊送了兩千多十七歲以下的少年虎衛和幾萬百姓,可這是方孔炤默許的,這么些人總得給他們有條活路,防止他們從賊。何況在這一年多時間里,高大柱練出了一萬五千有模有樣的湖廣兵,相當盡力。所以,方孔炤也想為高大柱出一口氣,只不過熊文燦的偏袒程度還出乎他的意料。
更讓他意外的是,俞國振挑得他去熊文燦處后,立刻發兵,直接將左良玉大營給滅了。
這讓方孔炤有種被小兒輩戲耍了的羞辱感,他精通易學,善于養氣,雖然沒有當場發作,卻還是面色不快。
“非是侄婿有意隱瞞,若是世伯事先知曉,只怕不會準我行此囂張之舉。”俞國振微笑道。
方孔炤哼了一聲。
俞國振說的是,如果他事先知道,是絕對不會允許俞國振如此行事的。大敵在前,自己人先內訌,而且還滅了對方一萬多…這是不識大體不明事理的表現!
“世伯也新眼見著,左良玉部下是如何藏污納垢的,也看到大柱如今依然未脫離生命危險。”俞國振又道:“此等人物,竟然是一鎮總兵,百姓何辜,受此荼炭?”
方孔炤臉色更加陰沉得可怕。只不過這次不是為了俞國振的妄為,而是因為左良玉。
俞國振從左良玉營中解救出來的女子。多達八千余人,其中慘狀,自不須言。左良玉橫行于湖廣、中州、南直隸,名義上追寇剿賊,實際上是跟著流寇之后劫掠。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便是說左良玉部比起流寇還要兇殘。此前方孔炤或有耳聞,可并無目睹,因此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在俞國振用船將八千余女子運回岳州府,準備在那邊稍稍停留。他卻不能再裝沒看到了。
更何況。俞國振還整理出了幾份這些女子遭遇的簡報給方孔炤,這令方孔炤對左良玉的憤怒超過了維持長輩尊嚴的念頭。
“罷了,攻左良玉之事,算你有理。”心念轉動之間,方孔炤淡淡地揭過此事。
俞國振在馬上向他行了個禮。頗不嚴肅地道:“累得長輩為晚輩收拾殘局,還是要向伯父認罪的。”
“你口是心非。”方孔炤瞪了他一眼:“克咸是個不曉事理的,我一直覺得你比他要沉穩,現在看來,你若是發起瘋,比克咸還要過份…你自己當心一些!”
在向來口不出惡言的方孔炤嘴里,這話就是很嚴厲的批評,不過同時也隱隱為孫臨求情之意。俞國振笑了笑:“伯父放心,克咸兄長以前是年少氣盛。事經得少,難免有輕狂之時,如今身為一鎮大將,朝廷取消東江之后,更是直面建虜,他會一天比一天強的。”
方孔炤看著他。微微嘆了口氣。
孫臨的事情,方孔炤也是很氣惱,他身為孫臨的岳丈,考慮到他要面對建虜,所以都不從他那兒借調兵馬,可是高起潛史可法等人一開口,孫臨竟然就將手中的精兵借了出去,這在逞能的同時,多少也有些倚仗著俞國振會支持的意思在里面。
但結果就是俞國振毫不猶豫地減少了支持,從原因支持他一萬二千人馬的裝備器械,變成了只支持他三千人馬,一口氣就減掉了九千,還將霍彥徹底從虎衛清除出去。孫臨這個時候才知道不妙,可他心氣又高傲,不愿意厚下臉皮來向俞國振求情,于是少不得就在給方孔炤的家書中抱怨幾句。
方孔炤回給他的信只有六個字:升米恩,斗米仇。
兩人再怎么是親戚,孫臨自姓孫,俞國振自姓俞,俞國振給他支援是親情是友情,唯獨不是義務責任。孫臨若再為此抱怨,那么方孔炤覺得自己甚至有必要與孫臨的兄長孫晉聯系,干脆讓他去辭回家反省。
好在孫臨終究不是死不認錯的,再回信來時便說已經給俞國振寫信道歉了。
方孔炤知道,若是道歉管用,還要國法做什么,俞國振也不會因為孫臨的道歉而象以往那樣給孫臨更多的支援,兩人的情份,終究因為孫臨的大意而淡了。
“濟民,獻賊仍擁眾三十萬,我們不等熊總理,就這般去與之戰,勝算幾何?”
年輕人的事情,方孔炤不好多插手,方才拐彎抹角地提了一句就算了。他回到目前面臨的難題上來,向俞國振問道。
“伯父不必擔憂,公`安之戰、監利之戰,都證明了正規部隊對上流寇,哪怕是以一當十,都有絕對優勢。”俞國振笑道:“若是流寇數量只有三萬,全是精銳,那我倒不會如此與之戰,現在流寇三十萬,反而可以正面與之對戰了。”
“何出此言?”
“三萬精銳要撼動其不易,而三十萬烏合之眾,只要撼動其數千人逃走,余眾必潰,那三萬精銳也會動搖。”
方孔炤嘖了一聲,俞國振對于人心方面的拿捏真是到了兵法的程度。
“況且,我軍雖少,但四處皆是友軍——我敢公開攻左良玉,左良玉敢公開攻我么?獻賊雖眾,卻四面皆敵,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俞國振又補充了第二個理由。
至于第三個理由,就完全不必說了,如果說一百名虎衛只能正面擊敗兩百名流寇,那么一千名虎衛完全可以正面擊敗一萬名流寇,四千名虎衛則能輕易動搖十萬流寇。想到俞國振僅用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便滅了左良玉兩萬人,方孔炤毫不懷疑這一點。
“既是如此,濟民你就放手施為,我只是跟著你,當個泥胎木塑罷了。”想到可以解除獻賊對于湖廣的威脅,方孔炤笑著道。
他們很輕松,熊文燦卻象是熱鍋上的螞蟻。
在左良玉的慘敗帶動熊文燦整個大軍崩潰之后,公`安之勝擒獲羅汝才讓熊文燦有了應付朝廷追責的借口更新,而監`利破圍則遏制住流寇主力獻賊沿江東顧的勢頭,可以說,方孔炤和他帶來的湖廣軍現在就是戰場上的中流砥柱。熊文燦不待見方孔炤,卻還不得不借助于方孔炤的實力,特別是現在左良玉只剩余幾千人的情形下,更是如此。
可方孔炤卻不經他同意,就主動向獻賊邀擊——方孔炤兵力再多,也不過是一萬四五千人罷了,面對的卻是二三十萬的獻賊!
勝了好說,熊文燦乃是總理軍務,最大的那份功勞總是他的,可是敗了呢?
敗了的話,不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荊楚局面再度崩壞,而且朝廷必然追究,熊文燦當然可以拋出方孔炤不聽指揮來推卸責任,但他也討不得什么好處,朝廷終究還是要打他板子!
“這個方孔炤,為何膽大如此?”他心中憂怒,當真是茶不思飯不想,坐在軍營中一籌莫展。
方孔炤在給他的軍報中,請他帶兵向北,在荊`門至當`陽一帶阻住獻賊退路,或者是并力合擊,將獻賊滅于荊`州城下。但這兩個選擇,熊文燦一個都不愿意——他實在不看好方孔炤此次出擊,若是方孔炤敗了,他豈不要去為其收拾殘局?
因此除了派出斥侯偵察局勢外,他就縮在沔陽,就是不肯移動一步。
崇禎十年九月初九日,他派出的第一批偵騎趕回。
“獻賊連營三十余里,圍荊州,在得知方孔炤兵發荊州之后,已經聚兵于一處,準備與方孔炤決戰!”
這個消息讓熊文燦忍不住埋怨:“方孔炤這桐`城子向來自詡知兵,豈不知兵貴詭道之理,不突襲之,卻大張旗鼓欲與之決戰…這下完了!”
左良玉此時緊緊跟在他身邊,臉色卻變了變。
誰都知道,荊楚一帶,現在就只有方孔炤的部隊還有戰力,張獻忠同樣知道。他若是能擊敗方孔炤,就意味著荊楚就成了他的天下了,獻賊膽大貪心,敢于冒險,這種機會,他絕對不會錯過。
方孔炤張揚而去,豈不正是為了誘使獻賊決戰?
崇禎十年九月初十日上午,第二批偵騎趕回:昨日夜方孔炤扎營于荊州東沙頭市,次日凌晨時分,張獻忠向方孔炤營發動突襲。湖廣兵堅壁拒敵,雙方激戰,殺聲四起,槍聲震耳,張獻忠還動用了火炮,而湖廣兵似乎也動用了火炮還擊!
“方孔炤竟然敢在沙頭扎營,此地距獻賊如此之近,他兵少,不求速戰,竟然還扎營!”熊文燦又在咆哮了。
左良玉喉節動了一下,對熊文燦于軍略上的蠢實在忍不住了。
方孔炤分明是在離張獻忠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位置扎營,讓張獻忠如鯁在喉,不得不主動襲營,在某種程度上,張獻忠是被動地出來應戰!
除了時間不是方孔炤選的位,戰場的地點完全是方孔炤選的,而且在見識過湖廣兵那可怕的火力之后,左良玉可以想象得出,要想攻破這樣的軍隊守衛的營寨,需要付出怎么樣的傷亡!
就在熊文燦還在咆哮的時候,第三批偵騎趕了回來。
“大捷,大捷!”才一入營,那偵騎就聲嘶力竭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