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左夢庚現在的表情絕不好看。.
象只被蛤蟆卡著喉嚨的蛇,想要將蛤蟆吞進去,但又力有未逮,只能瞠目結舌,不知是吐出來,還是繼續完成那艱難的吞咽動作。
他心中明白,拼著傷亡,滅掉這百人——不,現在只剩余退入林中的七十余人,并不成問題,但是,他要付出的可能是兩三倍于此甚至更多的代價。左夢庚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左良玉部從來就不是能打硬仗的,真要逼著他們付出如此重大的傷亡去拼命,只怕這些人先得鬧一場兵變出來。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左夢庚自視一向甚高,他年紀不大,但跟著左良玉時間久了,也頗經過一些陣仗,便覺得自己本領算得上天下名將。他雖不是左良玉親子,但左良玉待他卻有若新生,也多委以重任,故而聽說俞國振的事情后,他一直認為自己只是沒有遇著機會,否則肯定能力壓俞國振一頭。
但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與俞國振只怕有差距,而且這差距還不小。在他面前面對的只是俞國振的一百余虎衛,指揮也只是俞國振的一個家丁,可在傷亡三十余人后不但沒有崩潰,甚至連一個求饒的都沒有!
退入林中的高大柱面色猙獰,乘著左營軍士沒有立刻追來,他開始給自己的火槍換彈。
三十余人傷亡。對虎衛來說。已經是較高的,需要專門寫報告匯報了。高大柱心中憤怒,并不只是為了這個,更重要的是對手的無恥!
假冒官兵接近他,然后突襲!
高大柱此時還是不疑有它,覺得一定是張獻忠部下襲擊了自己,看到對方圍上來還不退,他厲聲道:“今日有我無敵!”
“萬勝!”
剩余七十多名虎衛同時怒喝,聲音氣勢,仿佛他們才是有千人一般。左夢庚一咬牙。這附近有許多湖廣兵活動,他們來時就見到幾伙四處捉俘虜的湖廣兵,故此必須速戰速決!
“火攻,少將軍。可以用火攻!”身邊一將提醒道。
左夢庚頓時醒悟,此時正值深秋,天氣干燥,對方又藏身于一片林中,正適合火攻!
想到這里,他獰笑道:“不急,不急,只從這邊火攻,他們還會逃走,先合圍再說…你帶人到后邊去。1(1)截住他們后路,見著我這邊火起,便也縱火!”
他們分兵合圍,高大柱并未想到這點,等到火起時,高大柱才明白:“狗賊好狠,我們沖!”
他們尋了火勢較弱處便要沖鋒,哪知道左夢庚故意在此留下一道出口,便是要讓他們從這里出來,雖然虎衛丙型火槍威力更大。可人少之下,他們也只能射出一輪,然后面對的就是敵人的攢射。
便是有好甲,也架不住這樣的攢射,沖不出去。眾人只能退回林中,而有幾名虎衛身上的衣裳被火燒著。連帶引得身上的紙包彈殉爆,竟然將自己給炸死!
“快走,快走!”
高大柱見此情形,只能再度沖出,但又三度被逼回林中,如此反復,他身邊還剩的虎衛,就只有三十余人了。
“今日…”
高大柱情知不妙,這一次是他大意了,只道流寇大敗之后無法組織反撲,卻不曾想竟然來伏擊自己。而且這隊“流寇”的訓練也特是有素,戰斗意志相當頑強,他突了兩次都沒有突出生路!
“大柱哥,我們護著你出去,你回報小官人,要替我們報仇!”一個虎衛不等高大柱說完,便大聲道。
“胡說八道,今日我要交待在這…”
“大柱哥,你家里還有兩個小的,你必須回去,我們沒有牽掛,以后清明時,你讓你那兩個小的去我們墳頭磕個頭就行!”
那名虎衛再次打斷了高大柱的話,然后向著周圍的諸位同伴慘然一笑:“大伙都聽著,咱們這一次,一定要突出去,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
話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頭有蹄聲響起。
“援軍,援軍!”一個虎衛高叫道。
此時此地出現的,十之是他們的援軍!
左夢庚也明白這一點,他罵了一聲,只差片刻,便可將這隊子虎衛全殲了,但現在這情形,不退也得退了。
若是給來的援軍纏住,等湖廣兵四面齊結,那他再想走就為時已晚。
“撤!”他不甘地道。
不待他催促,他的部下就已經開始回奔了,他們來得快去得更快,左良玉的部下中不少都是積年悍匪,逃跑逃慣了的。等那馬蹄聲繞過火海終于趕到時,他們早就沒了蹤影。
來的這隊正是察覺到火光和槍聲的虎衛,當發現戰斗的痕跡時他們還不覺得什么,可當發現其中竟然有虎衛的尸體時頓時急了。他們沿途搜索而來,很快便看到了高大柱他們,而這個時候,剩余的三十余名虎衛個個焦頭爛額遍體鱗傷!
消息很快傳到了俞國振這邊,俞國振也看到了高大柱的慘狀。高大柱的傷勢極重,能不能痊愈尚未可知,見他這模樣,俞國振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高大柱父子兩代為他效力,高不胖死去已經有五年,若是高大柱再出什么問題,他不知如何去面對高嬸的眼淚。當初高嬸可是求過他,要求將大柱兄弟從軍隊中調走,只是因為大柱本人的堅持,他才讓大柱負責相對安全的練兵事宜。
“張獻忠所部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聽得高大柱與受傷的虎衛都說可能是張獻忠部下冒充官兵所為,俞國振沒有說話,旁邊的王浩然卻忍不住開口:“未必,未必!”
宋獻策點了點頭:“王正之說的是,老朽也以為如此。一千余流寇中最精銳者,從敵我亂軍中穿插而來,途中還假冒官兵,詢問我軍機密。獻賊若做得出這樣,就不會去襲擊高大柱,而是襲擊方巡撫或者南海伯了。”
“是左良玉所為。”茅元儀冷澀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這便是身邊有人參謀和無人參謀的區別了,若是俞國振一人,也會懷疑此事是誰做的,但有王浩然、宋獻策和茅元儀三人在,他們三人抽絲剝繭,便將事情還原。
“左良玉。”
俞國振目光冰冷,宋獻策等人最初提醒過他,他們擊退左良玉所部,救下那個村子和沈云英,必然會導致左良玉的報復,俞國振當時還不以為然,覺得可以看看左良玉能奈他怎何。現在看來,左良玉確實奈何不了他,但卻可以奈何得了他的部下!
這些虎衛每一個在俞國振眼中都是極寶貴的,萬金不換,由于左良玉的偷襲,他們損失了七十余人,甚至比霍彥在皮島折損的人數還要多!
高大柱對他忠心耿耿,一直以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將練兵之事交給高大柱,正是大柱,才練出了一批批對他忠心不二的虎衛!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論及武勛,遠遠比不上羅九河、張正、葉武崖和田伯光,現在甚至比不上俞大海、顧家明等后起,但是論及重要性,高大柱絕不比這些人差,甚至有過之無不及。俞國振能定下心四處奔走,不必守著兵營,靠的可以說就是大柱!
也只是到了去年,顧家明等逐漸取代了大柱的工作,而大柱則被俞國振放到了方孔炤身邊。
“伯光,你準備好人馬,把我們散出去的人召回來。”俞國振輕聲說道。
“伯爺,三思,請三思!”茅元儀聞言大驚,立刻開口相勸道。
無論他對俞國振有什么不滿,可是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就在俞國振身上,不能不為俞國振謀劃。
“是,此時還不是對左良玉動手的時候,濟民你未奉詔旨,出現在此處,原本就易惹言官生事,再擅殺總兵大將,便是天子也護不住你啊!”王浩然也道。
唯有宋獻策,小眼睛不停地眨著,似乎在動著什么歪腦筋。
“你們不必勸了。”俞國振微微一笑:“我行事向來少有拘束,但絕不會容忍別人欺凌我的手足兄弟…若是幾位先生遇著這種事情,我也不會不顧!”
此話說出,王浩然與茅元儀面面相覷,茅元儀神情微動,而王浩然則是一臉激昂。
“且慢,伯爺只是想為虎衛復仇?”一直未曾出聲的宋獻策突然開口道。
“是。”
“若是如此,我倒有個兩全齊美的法子。”宋獻策冷笑了兩聲:“左良玉不敢向伯爺動手,拿伯爺手下出氣…伯爺自然可以拿他兒子出氣。”
“嗯?”俞國振心中一動。
“另外,這對咱們新襄也大有好處。”宋獻策覺得自己思忖妥當了,又補充道。
茅元儀心中一動,他到新襄時間還短,才區區一個月,而且立刻就隨俞國振北上,對新襄的歸屬感還不是很強,因此也不是很清楚俞國振此次北來的目的是什么。但從宋獻策的口氣來看,南海伯此次不單單是為方孔炤解困而來,還有別的目的?
“據老朽所知,左良玉行兵與流寇并無二致,都設有老營,左良玉強掠民女,充實老營,在南直隸時,曾有民女被強拉上船后望岸而泣,結果為其兵所殺之事,還有秀才入其營尋妻,而為其贈女以歸之事。”宋獻策慢慢道:“左良玉信不過旁人,這老營,向來是他義子左夢庚督管。”
俞國振聽到強掠民女之事時,臉色就已經陰沉下來,等聽到左夢庚名字,便更是眼中寒光冷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