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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八、忽忽烽火連湘漢(六)

  一住供精彩。

  羅汝才驚駭欲絕。

  他知道現在自己面臨著巨大的麻煩了,對方果然布有陷阱!

  最讓他駭然的,是這里的地勢環境,原本是極不適合布陷阱的,可是官兵只是用十余輛大車加上一堆鐵絲圈,便布成了一個殺局!

  那鐵絲圈顯然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若是軍紀嚴明的部隊,還可以不顧犧牲,以人力將之扯開,可是對于流寇來說,要他們做到這一點就太困難了。

  發覺被伏擊之后,流寇便亂成一團,羅汝才能約束的,也不過是身邊數十騎罷了。而火槍齊發中,流寇們驚恐地發覺,自己身邊的同伴一排排倒下,轉眼間便是百余人不能再起。

  冷兵器時代軍隊,能傷亡百分之五而不動搖的部隊,已經是極合格的了,只有最精銳的、紀律最為嚴明的部隊,才能在傷亡重大的情形下繼續保持戰斗力。故此,流寇在發覺了自己的同伴大量傷亡之后,頓時開始四散。雖然來去的路都被堵上了,但水邊淺灘還可以趟過,順著這淺灘,總是條出路!

  “所有的流寇,都習慣于投降或者逃跑,從來沒有堅定的反抗意愿。所以,在戰斗中遇到困難時,他們很容易動搖,如果官府開出的條件合適,他們甚至愿意將刀對準過去的伙伴,為的就是搏一個‘招安’,《蕩寇志》中的宋江,便是流寇的代表,雖然他們以梁山泊為基地,實際上卻并沒有任何關于秩序的建設,既不曾發展民生,又不曾關心生產。所以,當有人伸出招安的旗幟時,他就迫不及待地投降了…”

  這一連串的文字在高大柱心頭閃過,這些文字仍然是俞國振《流寇論》中的分析,而將之與眼前的羅汝才等一對應,便覺得,俞國振所言,當真是真知灼見!

  “幸而蒼天有眼,為我華夏生出小官人這般人物!”高大柱心中的敬仰,當真是無以復加,從俞國振將他一家自死亡線中救出起,他便極是尊重俞國振,但那種尊重是因為救命之恩,此后則慢慢因為俞國振的才能而生出敬仰,直到現在,發覺俞國振一言一語中都含有深意,便更是崇拜至極了。

  那些馬一踏入淺灘,頓時嘶叫起來,不一會兒,一匹匹都倒入水中。看似較為安全的水下淤泥之中,早就埋有鐵釘蒺籬,水半淺不深的根本看不清,故此避無可避,那些流寇紛紛只有下馬,棄馬泅水逃生。

  深秋的長江之水,倒不是很涼,但岸上的火槍卻要人命,羅汝才眼見著自己身邊一團團都是血圈,他身邊忠心耿耿的護衛也被擊殺得差不多了,頓時明白,今日只怕是脫不了身了。

  “愿降,愿降!”他大聲呼道。

  “愿降,饒命,愿降,饒命!”

  周圍哭嚎聲一片,雖然流寇也用火銃弓箭進行反擊,也射傷射死了百十名官兵,但相對于他們自己的傷亡來說,對官兵的這點殺傷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當遇到困難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選擇投降…”

  高大柱輕蔑地掃視了眾賊一眼,然后下令道:“接受投降,喊話,不降者殺!”

  戰斗就如疾風驟雨一般,當白文選抵達戰場時,除了尸體之外,就是一灘灘的血跡,戰場被打掃得極干凈,甚至連死去或者重傷的馬都沒有剩余。

  “這是…”

  白文選大驚失色,戰敗并不令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幾乎沒有一人逃脫,他觀察周圍地形,實在想不出,在這種地形之下,官兵如何伏擊全殲羅汝才帶領的幾千騎兵!

  就在他猶豫間,突然四周一片聲起,無數火把、旗幟迎風展開,遠遠望去,似乎有千軍萬馬從各處河汊、水渠中過來。白文選抬頭望去,便看到一面巨大的旗幟,上書“大明南海伯俞”六個字!

  俞國振!

  白文選立刻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對手,無論乎一聲不響就將羅汝才幾千兵馬吞了下來,原來是俞國振!

  當初只憑幾百騎,便讓孫可望折戟、張獻忠敗北,只憑一千余騎,就將高迎祥生擒的俞國振!

  流寇中識字的雖然不多,但只要識字者,無人不知這六個字的意思。

  流寇中的核心是慣寇,而慣寇同時也是在南直隸被俞國振打怕了的,新寇便是沒挨過打,卻也經常聽同伴說起“俞幼虎”,見著這旗幟,又見了周圍那聲勢,眾賊哪能不心驚膽戰!

  而白文選更是撥轉馬頭,面色慘白,當先逃走。

  他才不要和孫可望一般的下場!

  無怪乎羅汝才敗得如此徹底,無怪乎戰場打掃得如此干凈,這可都是俞幼虎的拿手好戲!

  “獻賊休走!獻賊休走!”

  聽得四面八方全是這樣的呼喊聲,白文選知道對方將自己當成了張獻忠,他更是拼命揚鞭抽馬,跑得更快了。

  張獻忠兩次毀了俞國振在襄安的細柳別院,兩人間可謂結成了死仇,對方既然認定他是張獻忠,便不會輕易放過,他不加緊些逃命,必是死路一條!

  他一帶頭退,周圍的兵更是鬼哭狼嚎一般逃命,相互間踐踏踩倒者便數以千計。幾萬人在這狹長的地方,原本就容易出現踩踏事故,逃命之時,更是顧不得那許多。

  就是導演了這一幕的高大柱,看到這種情形,也呆呆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烏合之眾!”

  “咱們小官人威名竟然至此!”一個虎衛感慨地道。

  眾人聽得分明,流寇逃跑時許多人都在喊“幼虎來了、幼虎來了”,簡直可謂聞風喪膽。他們這邊虛張聲勢出來,原本只是想嚇退流寇,結果流寇不是退,而是大敗了。

  這樣的機會,自然不可錯過,高大柱便是不擅機變,也不會忘了下令追擊。而且不滅他多說動員,官兵們自然興高采烈地追了上去,痛打落水狗誰不會?

  這一追就足足追了十里,高大柱才出于謹慎,收兵回來。經此一戰,流寇士氣必然崩壞,接下來戰守就都好辦了。

  然而就在這時,后方卻來了一軍,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報:“方軍門來了!”

  此時天色漸晚,高大柱已經下令擇地扎營,聽到方孔炤趕到,不免有些驚訝,他匆匆來迎,才見著方孔炤,便發覺這位湖廣巡撫的臉色相當難看。

  “見過軍門。”高大柱以為他是心憂戰事,向他道:“我遣人向軍門告捷——軍門莫非未見到?”

  “大柱,你做得好,生擒羅汝才,這是大功…可惜,你的大功,卻抵不過別人的犯蠢!”

  高大柱愣了愣,這種突然來的變化,讓他有些不明就里:“軍門之意?”

  “我在公`安城中,順著江水飄來無數船只和死尸,后來又見到一艘敗下的戰船…熊總理、左良玉吃了個大敗仗!”

  “什么?”高大柱訝然。

  熊文燦支使不了左良玉,左良玉甚至逼得熊文燦不得不將自己招募的擅使火槍的廣`東兵解回原境,又不得不向朝廷請調邊軍,象是陳洪范領的登萊兵,還將方孔炤辛苦練出的兵抽出了一萬多。而左良玉驕橫之名,高大柱也聽說過,在安慶之時他與陳洪范合擊擊敗了張獻忠,張獻忠挾眾再入英霍山中,他不但不聽史可法之令入山進剿,反而在駐地縱兵劫掠百姓,奪人財物淫人妻女,所作所為,與流寇別無二致!

  就是這樣的人,東林黨還是視之為軍事上的依靠,頗為優容,朝中便是有人彈劾,也被安撫下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東林黨還真是只有黨派利益,沒有是非之分,就是其內部矛盾,也是以地域或者關系遠近來決定立場,而不是國家利益!

  正是在東林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左良玉幾乎不將熊文燦放在眼中,名義上熊文燦為總理,實際上很難調得動左良玉。他們大軍尾隨張獻忠等諸寇,在鄖陽巡撫治下輾轉了一圈,待得知流寇于荊`州渡江之后,便跟著過江。左良玉自是當先,和張獻忠想法一樣,他想的就是湘楚境尚未被過兵火,定然有的是財貨可供劫掠。但張獻忠卻早有準備,待他渡江到一半時猛然攻擊,雙方在江畔一場大戰,左良玉兵力不足,慘敗而回,而張獻忠乘機殺了個回馬槍,又在長江北岸與之大戰,左良玉再敗,潰兵帶著熊文燦大營都崩盤,大量官兵降了流寇!

  “也就是說,短時間內再也不能指望熊文燦與左良玉了。”說完情形之后,方孔炤恨恨地一擊手:“軍國之事,便是被此輩所誤!”

  高大柱默然。

  如方孔炤所言,原本極為有利的局面,因為熊文燦的這次大敗而完全改了。

  張獻忠還是低估了湖廣兵的戰斗力,方孔炤兵力雖少,但戰斗意志頑強,高大柱擒獲羅汝才之戰,將張獻忠等諸寇可謂扼在了長江與虎渡河之間。若是熊文燦與左良玉不敗,他們一方面以舟師斷張獻忠退路,另一方面主力繞道與方孔炤會合,完全可以在長江荊江段的這個大拐彎處徹底解決掉張獻忠等巨寇,如此流寇幾乎清去大半。但熊文燦一意招撫,戰斗意志不堅決,左良玉貪圖劫掠,輕軍冒進,直接就導致這大好的局勢被破壞了。

  而且熊文燦所統大軍潰散,也就意味著荊江南北,再無能正面與張獻忠相抗衡的兵力!

  如此危局,孰能橫刀立馬力挽狂瀾?

(如此危局,孰能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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